嬴政喃喃道:“所以他……一直被蒙在鼓里,浩然以为自己所知道的历史才是天道,然而不论做了什么,都会被这双眼睛扭转过来。”
“你成王后,神州归你所统,祭九天九地时,可称‘始皇’。”
“始皇。”嬴政忽然冷笑道:“由始神授位的天子?”
那一瞬间,嬴政周遭的太虚幻境剧烈地震动起来。
刺目的剑光汇成明亮的电海,于中天卷成一个呼啸的漩涡,九柄浩瀚的,颜色各异的巨剑于四面八方飞来,狠狠刺穿了蚩尤的屏障。
首阳山被飓风摧成平地。
通天教主虚浮于空,持剑遥遥指向光团中的血眼,不带丝毫感qíng,冷冷道:
“兵主,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qiáng秦东来
,如洪水猛shòu。
一辆马车载着三晋最后的君主匆匆穿过平原道,驰向蓟城。
秦有一人,名唤郑国,乃是吕不韦在位期向嬴政引荐的水利师,吕嫪两党之乱一起,吕不韦被发配回巴,不久后嬴政赐酒令其自尽。
郑国却奇迹般地留了下来,并为秦修建“郑国渠”,通咸阳水利,保鱼米之安。
王翦攻魏时,便携此人沿东来,魏国都城大梁本在huáng河边上,郑国熟谙引水之道,只令兵士挖开几处缺口,时值冬chūnjiāo际,huáng河上游河段冰雪消融,登时决堤,洪水冲垮了大梁城防,秦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取得了胜利。
当夜洪水一发,大梁便即告破,魏王溺死,龙阳君拼死抢出太子增,带领三百亲卫仓皇北上。
太子增年仅六岁,比赵迁更小了一岁,已是目前三晋中最年幼的君主。那夜被冰水一激,逃亡路上染了风寒,便发起高烧,裹着一张羊皮,脸色通红,睡在马车里。
龙阳君秀眉深锁,焦虑至极,眼看已逃出魏国,进入燕国地界,为今之计,只期望燕王喜能多抵挡一阵。
马车猛地一颠。
“仲父……”太子增醒了,虚弱地望向龙阳君。
龙阳君忙示意噤声,掀开窗帘望去,见平原道上已是全面封锁,远处更有小股秦国骑兵四处冲掠,打家劫舍,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殿下。”龙阳君沉声道:“只恐怕我们来晚了。”
太子艰难地喘息道:“改道往齐如何?”
龙阳君道:“万万不可!我们必须留在燕国,不能再往东走,齐人只知空谈,楚人耽于安逸,此二国极有可能降秦。唯有燕人尚武,民风彪悍,方有一战之力。”
蓟城外。
chūn风跨过huáng河,从滔滔大河彼岸chuī来,围城秦兵井然有序散开,人墙延伸,每人面前的地上,隆起一小堆láng粪,以火引燃后,顺着风势送入蓟城。
灰茫茫的一片,láng烟遍野,王翦放火烧原,浓烟滚滚飘城中,四处都是两眼通红,被呛得流泪,大声咳嗽的百姓。
城外堆起掩体,预备迎接秦军最后的一波攻势。
“太子殿下!”
“太子来了——!”
城头守军奔走相告,太子丹一整袍服,缓缓提步登上城楼。三月南风迎面而来,将láng烟卷进蓟城内。
王翦驻马阵前,大叫道:“jiāo出太子丹,开城门,吾王便饶了燕国百姓xing命——!”
逆风中隐约传来一人的声音,听不真切。
“嬴政……酷秦……天下休矣……”
王翦侧着头,听了一会,想也知燕国不降。便猛然下令道:“儿郎们——架弩!”
十万秦兵嗨然应和,铁械上弦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
太子丹咳得两眼满是泪水,喊道:“王翦——!我大燕宁可亡国灭种,也绝不降秦!”
太子丹双目通红,茫然地辨认着láng烟中的身影,灰蒙蒙的雾的彼端,像是有十万人,又似有百万人,触目所及,俱是黑压压的一片。
“田光。”太子丹喃喃道:“嬴政要的仅是我,你说我该不该降?”
田光猛咳数声,吼道:“如何能降!太子殿下!一国气节尽在于此,若要苟且偷生,又何以遣荆轲入秦?生有何欢?!死亦何苦?!”
太子丹闭上双眼,脸颊上满是泪水,吸了一口令肺部剧痛的浓烟,点头道:“若是师父在,他也绝不会降。”
田光勃然道:“容我为殿下开路,今日一战,田光便是最先死的人——!”
田光拔出佩剑,太子丹喝道:“如此便请田先生率军迎战,开城门!”
王翦喝道:“放箭!”
蓟城城门大开,上千骑兵随着田光冲向平原,利箭呼啸着平掠而起,哗然大喊的燕骑还未穿过浓烟阵,便已被尽数she翻在地。
“出战了?”王翦手搭凉棚望去,他尚且看不清对方是否已开始迎战,王翦眺望好一会,又道:“撤láng烟,攻城!留燕国东城门,不可bī其死战!”
倏然间,秦军后阵涌起一阵骚乱。
“怎么了?!”王翦猛地回头,见数百人一队骑兵,挑起魏国旗帜冲散了秦兵防线最薄弱之处。
龙阳君弃车换马,抱着昏迷不醒的太子增,引领亲卫三百余人,在秦军后阵来回冲杀!
“稳住!”王翦忙喝道:“合围!不可慌乱!”
“有援军了!”城楼上的太子丹窥见一丝希望,下令道:“开城门!骑兵出战!”
三百余人的兵马绝非王翦对手,只需调出数千人便可轻松将龙阳君的亲兵绞杀,然而燕军透过层层浓烟,只以为来了千军万马,全城欢呼,士气高昂。
顷刻间城门dòng开,数千骑兵堪堪杀出,王翦腹背受敌,却是毫不慌乱,当即调集主力部队迎战太子丹,任由小股军力与魏国残兵在后阵厮杀。
太子丹冲出浓烟,一见秦军后阵大旗,心中登时凉了半截。然而qíng势已是骑虎难下,秦军千军万马冲来,太子丹只得硬着头皮迎战。
“姬丹——!”
龙阳君怀里抱着半昏半睡的太子增,朝着蓟城遥遥疾呼。
万马奔腾,两军悍然jiāo战,燕兵登时被冲散,蓟城外的平原上四处俱是鲜血与碎盔,远处魏国帅旗已倒,龙阳君的亲兵更不住少下去。太子丹吼道:“你们退入城内!”
龙阳君身上中了数根羽箭,眼前迷蒙一片,一手紧紧捞着太子增,另一手提着利剑,见人便砍,也不分敌我,便砍出一条血路来,太子丹此刻仍在近百丈外。
滔天的浓雾竟自发涌动,一道剑气唰然挥出,láng烟登时朝两侧dòng开!
太子丹锦服飘dàng,于空中直掠,大吼道:
“王翦——!”
一剑引领百剑,悍然穿透烟层,扑向冲锋骑兵!空中上百飞剑高速旋转,一扫而去。王翦瞳中倒映出圆盘般高速旋转的,密密麻麻的剑锋,仓皇吼道:“退——!仙术!”
浩然营救庄襄王那夜,映月飞剑于平原上顷刻诛杀近千骑兵的仙术给王翦留下了太大的震撼,以至于见到太子丹出手时便下意识地朝后退去。
太子丹提着一口真气,在此剧烈消耗下口喷鲜血,御剑凌风冲入敌阵,提着龙阳君,顾不得再战,便朝后高速掠去。
秦燕第一轮jiāo战,燕国完败,五千骑兵全军覆没,只抢回一名乱阵中身受重伤的魏国剑手——龙阳君。
龙阳君已濒临极限,怀中抱着重度伤寒的太子增,仍是紧紧不愿放手。
“你是……你是龙阳君?魏王呢?”太子丹回入蓟城,将龙阳君放躺在地上。
龙阳君紧抿的嘴唇不现半分血色,太子丹qíng急摇晃,bī问道:“廉颇大将军呢?!”
许久后,龙阳君虚弱道:“死了,都死了……”
早在意料之中,太子丹闭眼叹了口气。
龙阳君紧紧握着太子增的手,气若游丝道:“姬丹……邯郸已破,赵迁下落不明……他应是……三晋最后的传人,jiāo给你了……”
太子丹苦笑道:“我现也是自身难保。”
龙阳君低声道:“天命归秦……子辛早便说过,可叹我仍放不下安厘……”
龙阳君胸腹上cha的利箭已被血染得漆黑,说完那最后一句,气息便尽数断绝。
太子丹又摇了摇他,道:“龙阳君!”
龙阳君死了,姬丹又去探太子增的鼻息。
“早已经死了很久吗……”
太子增不知何时也已死了,或许是乱军之中,亦或者是龙阳死前的最后一刻。
太子丹喃喃道:“三晋亡了。”说着将太子增翻了个身,让龙阳君搂着他最后的君主,两具尸体静静躺着。
太子丹起身道:“战况如何了?!军报!今日誓与bào秦决一死战!”
太子丹匆匆登上最高处,迎接他的是众多兵士胆怯的双眼。
“殿下,降了罢。”
有人小声道。
太子丹遥望城外,秦军架起了林立qiáng弩。
姬丹冷笑道:“天下qiáng弩尽出于韩,现看来墨家也归顺了……”
先前一场大败,燕军已疲,三三两两地倚在城墙边坐着,更有人满面血污,倒头就睡,太子丹吼道:“做什么呢!起来!保家卫国,今日宁死不降!”
正午,秦军的巨弩尖端闪烁着寒光。
太子丹吩咐一人道:“去宫内传讯,让父王把亲兵派出来。”
信差迟疑道:“太子殿下,先前的计划不是说殿下守外城,大王守内城……”
太子丹qíng急喝道:“城都要破了!顾不得了,快去!”
那信差忙转身策马进了蓟宫。
太子丹吁了口气,只要撑下去,撑到浩然回来之时,或许仍可再战。
姬丹与嬴政近乎相同的,都对浩然的实力抱着盲目的信任,只不过一个是倚靠,另一个则是恐惧。
然而午后时分,秦军还未发动最后的总攻,太子丹等的燕王亲兵也没有来,一切便提前结束了。
城楼上的太子丹,等到了一杯毒酒。
天空中燃烧着一团刺目的火球,雷霆万钧,带火流星呼啸着奔向大地,天倏然拔高,离地万里而起,通天教主一袭蓝色八卦道袍,符文散向天空。
“灵宝天尊——休要多管闲事!吾奉的原是始神之意,你yù何为?!”
通天嘲道:“始神?徒弟,去天庭讨救兵!今日老子拼着掉一级,也得诛了你这始神的走狗!”
“……”
秦国万军驻于首阳山前,望着漂浮于高处的通天教主不住晃神,这是何许人也?
通天伸手,朝远处的浩然与子辛遥遥一点。朗声道:“九天在上,灵宝天尊请宣十万天兵,借洪荒轩辕剑一用!”
子辛全身不住震颤,身周焕发红光,浩然道:“我做什么,师父!”
“你去南天门!”
浩然看了子辛一眼,知其即将幻化原型,便御起飞剑,冲上九霄,然而还未飞远,子辛却勃然怒吼一声,身上血雾爆散,双眼变成赤红。
蚩尤仰天长啸,归灵于轩辕神像上,一个挣扎,将无数凡人甩下山去,喝道:“轩辕剑!”
子辛闭上双眼,颓然倒下,通体血红的开天辟地第一剑在空中划了个圈,飞向蚩尤。
轩辕神像将血剑牢牢握在手中,嘲道:“灵宝天尊……你算计错了。”
通天闭上双眼,略一侧头,复又睁开,道:“你自去,此战后,为师还你轩辕剑。”
浩然心中一凛,知道通天又要拼命,然而此刻qíng急,顾不得再说什么,只得御剑冲上云层,使尽全力,发出一声巨响。
“当”的一声,东皇钟响,天门开,祥云分排,玉柱林立。中有巨大牌坊,上书三字“南天门”。
门中空无一人,浩然道:“天庭借兵,下世十万火急!蚩尤复生,人间……”
倏然间云雾几番变幻,牌坊上的字仿佛有生命般化为流水,再次组合,内里又变了副景色。
“这是何处?”浩然疑道,面前紫烟笼着一条桥,内里窥不到尽头。
牌坊上所刻,化为另三字:“紫霄宫”。
紫霄宫?浩然瞬间明白了,此事与盘古有关,元始天尊等人不敢管?!
“鸿钧教主!”浩然跪伏于云层上道:“请教主派兵!”
烟雾深处含糊的声音说了句什么。
“……”
浩然已近乎抓狂了,道:“这时候你还说天书?!火烧眉毛了!!”
一个带着笑意的男人声音响起,道:“又是你,浩然?”
紫烟内现出太上老君的身形,老君缓缓睁开眼,笑道:“此事牵连八千年天机,神州五土气运,天庭,紫霄宫俱不可管。你回去罢。”
浩然愣住了,道:“教主在下面啊!老子!你怎可说不管?!”
老君微笑道:“他身为圣人,爱管闲事……被除名了。”
那一瞬间浩然五雷轰顶,道:“什么东西!等等!老君!”
天门缓慢合拢,老君闭上了双眼。浩然扑上前去,吼道:“等等!老君!”
“大白若rǔ,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老君喃喃道。
浩然被一阵柔力束在门外,无论如何挣扎也动弹不得,眼看那天门完全密合,绝望地大叫道:“我gān你娘!什么大象梅花鹿!快开门——!”
柔力撤除,浩然被摔在地上,脑中一片空白。
天门再次缓慢打开,开了一条fèng,透出璀璨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