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归秦,子楚领赵政咸阳宫外拾级而上,捧安国君遗昭置于龙案前,继位成王,后人称其为庄襄王。
赵政被立为太子,除赵氏,改称其姓为“嬴”,从此得“嬴政”之称。其母赵姬称“朱姬”,封后。
吕不韦拜相国,范雎告老还乡,提王翦等有功之将,论功行赏。
轩辕子辛官拜太子太傅,负教导之责,浩然则执意不受封赏,只领御前司墨一职。
如此嬴政身为储君,太子丹伴读,浩然磨墨,子辛教书,倒也是一家四口和乐融融之景。
嬴政问到浩然时,浩然笑着答道:“我只会磨墨,磨墨罢了。”嬴政知其脾气古怪,便也不再qiáng求。
同年,燕国质子姬喜趁赵秦之乱潜逃回秦,其父薨,姬喜继位,六国称其为“燕王喜”,燕王喜昭告天下,立嫡子姬丹为储君,质于秦。
两枚流星于战国的夜空中划过,昭示着新时代的开始。
浩然躺在子辛怀里,两人依偎于金殿顶上,浩然眼望繁星闪烁夜空,淡淡道:“他们死得真是时候。”
子辛道:“王星陨,解桎梏,北落师门得敞,铁骑千万出,不日将有征战。”
浩然笑道:“神棍,瞎掰的么?”
子辛漫不经心笑道:“爱妃不妨取昆仑镜来一观,便可通晓今古。若神器难得,太史公那书倒也将就……”
浩然笑道:“会是哪里的征战?如今我们的两名徒弟都是太子了,姬丹,嬴政……来日还得想个法子……”说到此处,又叹了口气。
子辛沉声道:“历史不容更改,浩然。”
浩然静了。
过了一会,浩然道:“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过得几年,还得看着他去送死。换了我那便宜师父,想必纵是他自己去死,也决计看不得徒儿死的。”
子辛笑了笑,不予作答。二人心有灵犀,俱是不约而同地想到自己完成任务,回到未来以后的下场,东皇钟,轩辕剑尚且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更何况历史长河中,区区两名凡人?
“轩辕太傅?”
金殿下广场中,有一武将匆匆行来,正是王翦,身后领着一名文士。
文士仰头,与浩然对视。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浩然笑道。
文士拱手道:“见过太傅及司墨大人。”
言下之意,竟不提自己姓名,任由浩然猜测,亦是为那一句久仰大名设了个绊。
浩然轻飘飘纵身跃下地来,落于广场上的王翦与那文士身前。
浩然缓步上前,温言道:“先生从北边来?”
那文士拱手道:“正是,听闻司墨大人向王将军索要矩镜。”
浩然抬手,止住那文士的话,道:“你是法家人,这镜你师兄做得主,你作不得主。”
文士展颜笑答道:“我作得主,听闻大人剑法qiáng绝,擅通仙术,特来此将宝镜jiāo于司墨大人。”
说毕从怀中掏出昆仑镜,恭恭敬敬递到浩然手中,此刻子辛方从殿顶勾檐处跃下,稳稳落于地面。
落地的瞬间,子辛视线余光瞥见高殿上长身而立,凭栏遥望的一人。
吕不韦正从异人寝宫中出来,显是议事方停,这新上任的秦相一见广场中四人,便停了脚步,退到柱后。
浩然双目只盯着昆仑镜,全未察觉有异。
子辛大步走来,身上威势压得王翦与那文士齐齐退了一步。
“来人可是李斯先生?!”轩辕子辛的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dàng。
子辛伸手按在浩然手上,不让他接过昆仑镜,微一顿,便推回李斯面前,道:“素闻法家圣器矩镜可窥过去未来,想必李斯先生前来之时,早已看过,如今你且猜猜,我是接,还是不接?”
李斯脸色顿变,浩然知道子辛定是有话想说,遂不去打断,静静看着李斯。
子辛又道:“凡得此镜者,俱能规万古时光于矩内,李斯先生持圣器来秦,究竟有何目的?”
子辛翻过手掌,护心镜般大小的上古神器,在他手上悬空转动,不断散发着瑰丽的光芒,那五色神光来回jiāo织。在东皇钟与轩辕剑的注视下,发出连声嗡嗡共鸣。
李斯想了想,也不再绕弯,遂负手道:“实不相瞒,接此镜者,须达成法圣商鞅所吩咐之事,方可得镜。”
浩然蹙眉道:“何事?”
子辛却扬眉道:“若不达成此事,又将如何?”
李斯正色肃然道:“法圣魂魄将化为厉鬼,夜夜来缠。”
浩然还以为会有何石破天惊的话,二人听到此言,俱是同时大笑。
李斯霎时变了脸色,怒道:“何以嘲讽于斯?!”旋一拂袖,把昆仑镜收回,道:“既是有意相rǔ,无须再言,李斯这就告辞。”
王翦忙道:“李兄且慢……”
浩然示意王翦勿追,见李斯离去后,方道:“王将军,那镜是他jiāo给你的?”
王翦点了点头,道:“李斯先生到大秦前来日久,过诸大臣门前而不得其用,那日我发兵前去救援王孙……大王,李斯在东门外截停我,jiāo予此镜,言明是商鞅遗物,可作大用。”
浩然略一沉吟,道:“麻烦王将军向储君通报,我和子辛要出一趟远门,尽快回来。”
李斯怀中揣着法家圣器,离了咸阳宫,此刻最后的一点希望也已全然丧失。自从在师兄韩非处得了此物,开启古盒,取出昆仑镜后,商鞅的一纸轻飘飘遗书,便无异于一把利刃,架在他的脖颈上。
他连夜离开咸阳,登上马车,朝东南方出发了。
繁星漫天的夜幕下,浩然足踏轩辕剑,御剑乘风而来,跃在马车顶棚上。引起一阵轻微的震动。
正在车内闭目养神的李斯警觉地睁开眼。
浩然轻手轻脚地躺下,将轩辕剑抱在胸前,侧了个身,凝视夜幕中土丘此起彼伏,被抛在身后,道:“昆仑镜怎会在商鞅手里?”
车内响起咯噔一声。
轩辕剑笑道:“比起此事,你是否更该关心李先生要去何处,办何事。”
浩然笑道:“跟着不就知道了。”
轩辕剑笑道:“昆仑镜我不知,然而商鞅变法,却是一件孩儿都知道的事。”
浩然笑道:“臣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请大王赐教。”
轩辕剑道:“jian臣,你可知法圣商鞅为促行新法,得秦孝公授意,于泾水岸畔,尽屠全国三千余户,全河飘红,河岸三年寸糙不生,水中腐味,十年不褪?”
浩然答道:“不知。”
轩辕剑又道:“你可知法圣大人设‘连坐’之刑,五户为‘伍’,一家有失,四家纠举,若不纠举,一人获罪,则五家连坐?”
浩然吸了口气,道:“确实不知,只要是邻居,也得抄斩?”
轩辕剑悠然道:“‘四邻’一词便由此而来,古之所谓诛九族,毕竟是亲族;邻里连坐,却是为全无关系之人掉了脑袋,比诛九族,抄满门要bàonüè得多了。”
李斯在马车内沉声道:“为君主之至治,有何不可?”
轩辕剑反嘲道:“为君主至治,自无不可,法圣又如何赴死?终其一生,俱为至治兢兢业业,终免不得死于至治之中。”
李斯哑口无言,轩辕剑懒懒解释道:“李斯先生被法圣冤魂夜夜来缠,料想早铭记于心:秦孝公身死,众秦国望族联名上书,废商鞅相位,斩其全族。”
“法圣自知肩负人命近万,连夜仓皇逃出,过秦边境时投宿客栈,那客栈老板见其身无文书,恐被‘连坐’,遂先行安顿,而后举之。”
“惠文王将其缚回国都泾阳,闹市车裂,五马分尸,成就其一代圣名……”
轩辕剑话中颇有讥讽之意,浩然会心一笑道:“成也连坐,败也连坐,此事从何得之?”
轩辕剑漫不经心道:“法圣大人之魂便在镜中,临死前怨气极重,如何不知?”
李斯颤声道:“是,确是如此,还请太傅指点一条明路。”
轩辕剑未答,浩然已欣然道:“臣明白了,法过苛,不如无为。”
轩辕剑笑道:“正是,究其根源,这连坐之刑,又比pào烙要严苛得多。”
浩然打趣道:“非也!一刀给个痛快,岂是前朝那昏君之为可比?!”
轩辕剑怒道:“横也是死,竖也是死,pào烙独丧,连坐众亡,你说孰优孰劣?”
李斯只听得茫然无比,浑不知马车顶棚上昏君jian臣斗嘴皮子斗得不亦乐乎,过了片刻,浩然方道:“李斯先生可记得我二人今夜之言?”
李斯这才明白过来,浩然是在警告他,若有一日朝堂得官,推行法治不可过苛,忙道:“李斯受教了,谢太傅,司墨点拨。”
浩然这才道:“你要前往何处,做何事?”
李斯长叹一声,取出昆仑镜,冷不防车帘被掀开,子辛一手揽着浩然,攀进车内,二人坐定,子辛道:“说罢,先前午门外拒你请求,原因jian商在一旁偷听,恐多生枝节,此刻但说无妨。”
李斯感激地点了点头,他的双眼通红,面容疲惫,显是多日未曾睡过一次好觉。
他把昆仑镜平托在手中,镜内飞出无数彼此缠绕的光点,在狭小,漆黑的车厢内焕发出柔和的光芒,继而四处飞散,形成漫天星图。
李斯道:“荧荧火光,离离乱惑,此事与荧惑星有关。”
浩然点了点头,道:“荧惑守心,主战。”
古人称火星为荧惑星,火星轨迹多变,复杂,每次出现于天空之时,俱会引起连年战乱。
李斯道:“数十年前,荧惑星降世,托生于军政之家,中原大地杀戮顿生,冤魂无数,然而这荧惑星自降世后,便不再归天。”
浩然蹙眉道:“有这种事?战神星转生后你们法家寻不着人,也寻不着尸?”
听到杀戮二字,浩然与子辛俱是不约而同地想到同一场战役。
坑杀四十万赵国jīng锐,成就一代绝世猛将威名的长平之战。
是役,开创了史上歼灭战的先河。
昆仑镜·时光之矩
新郑到了,李斯掀开车帘,一缕金色的朝阳洒了进来,照在浩然脸上。
子辛以手臂为浩然挡住阳光,浩然却已醒了,问道:“进城?”
李斯睁着一双布满红丝的眼,道:“可绕道,也可进城,进城则补充食物、饮水,看两位如何打算。”
虽是征求浩然、子辛的意见,李斯话中之意已十分明显。
韩国地处秦,楚,齐中心,地小人稀,若过新郑城而不入,要找到村庄购买食物,又不知得过多久。
子辛略一沉吟,便道:“韩非在城内?”
李斯道:“师兄前往魏国借粮。”
浩然伸了个懒腰,道:“昆仑镜拿来我看看。”
李斯忙道:“此物不可乱用……”还未说完,昆仑镜已被浩然轻巧抄了过去。
子辛笑道:“不妨,世间谁都怕古器反啮,唯有他是不怕的。”
李斯疑道:“这话何解?”
子辛笑答道:“他是天下法宝的祖宗。”
浩然横了子辛一眼,随口揶揄道:“臣何德何能,文也不行,武也不成,磨个墨还溅人一脸,怎比得上大王一身王霸之气?”说话间随手抚上昆仑镜面。
昆仑镜中映出一处山清水秀之景,浩然微微蹙眉,道;“这是哪儿?”
阳光铺于镜面,景象又幻,现出屋顶瓦片,山河旭日于屋顶上跳跃不休。
浩然怒道:“什么破玩意儿,抖啥呢,快让人看点清楚的。”
镜中光华一闪即逝,现出新郑城全貌,三人明白了,还是得进城去。
是时chūn夏jiāo接,城外沃野千里,俱是忙着耕种的农人,李斯在新郑城外jiāo出腰牌,守门卫兵便放马车进城。
浩然掀开窗帘朝外望,窥探新郑城全貌,新郑城内大小房屋外,俱挂满了缉拿的木牌。
浩然又好奇道:“街边堆的那破烂有何用?”
李斯顺着浩然目光看去,答道:“那是墨家的机关犁。”
数件囚车般的木笼堆叠在一处,有士兵取火把来,将其烧了,浓烟滚滚,城内居民均指指点点。
浩然道:“机关犁?能自动耕地,播种?”
李斯点了点头,道:“墨家与我法家嫌隙由来已久,此次韩师兄宁愿屈尊前往魏国借粮,亦不愿向墨家屈服。”
少顷三人入城,寻了一间小客栈坐下,唤得酒ròu来,稍作休整,李斯又取了钱币,着客栈老板前去帮忙采购物事,方详细谈起墨家之事。
新郑本就不甚富裕,虽为国都,这小客栈内却冷冷清清,清晨老板开张扫了坐榻,角落里唯有几名衣着朴素的年轻人对坐饮酒。
子辛微一扫视,发现了异常,却并不多言,只示意李斯谈谈韩国之事。
墨家起源于韩,亦归根于韩,其始祖墨子出生地已不可考,未被门徒记录,只知其在宋国辞官后,便带领弟子一路跋涉抵韩。
墨子之能与chūn秋时期的另一名神匠公输般不相上下,机关术与匠艺成为韩国足以抗拒各国的qiáng大力量,时更有:“天下qiáng弩尽出于韩,韩之锐铁尽出于墨”一说。
墨子首徒禽滑厘攻“工”之道,于墨子辞世后挑起了振兴墨门的重任;次徒辅子辙则专擅侠道,以使剑为主。
也是墨子老来糊涂,撒手西去之时,竟未言明谁堪接任钜子之位,于是禽滑厘与辅子辙二人,为争夺墨家掌门的jiāo椅,在新郑城外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