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故在现代社会是菜鸟,但不是傻瓜,要这样还不知道仲世煌在防备自己,那他一千多年是白活了。他立刻回想自己在公寓里有没有使用法术,答案是……有。用傀儡。
仲世煌见他脸色微变,色厉内荏地说:“你没有事qíng瞒着我,为什么要怕我监视你?”
温故察言观色,试探道:“为什么你觉得我有事qíng瞒着你?”
“你有吗?”
“你觉得有?”
“现在是我在问你。”
“我也想问你。”
两双眼睛盯着彼此,谁也不服输。
温故灵光一闪:“你找了我父亲?”
看猎物自投罗网,捕猎者反倒收起猎枪,静看猎物在网中挣扎,“找你父亲有什么不对吗?”
到这地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仲世煌这些日子的反常,那日提起父亲的缘由,都有了解释。想来是找人没找到。温故和白须大仙当时都以为是一锤子买卖,谁会想到适逢大难日理万机的凌天集团新任掌门会关注一个小小的保镖,再度查访?
温故看着仲世煌的心qíng十分复杂。
仲世煌道:“你想说什么?”
“你……”才说一个字,温故就收了口。突然不想深究他找父亲的理由,或许是潜意识觉得追根究底的结果会令他面对仲世煌的时候更加束手束脚,“算了。”
“算了?”仲世煌扬声道,“谁说算了?难道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
怎么解释?
其实,那个弄坏你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花瓶的白胡子老神仙就是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只是想度化你成仙?
温故不用问就能猜仲世煌对自己说什么。
滚。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句话。
温故烦恼地挠头皮。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仲世煌看他眼神越冷。
周伏虎过来提醒仲世煌半个小时后的会议。
仲世煌摆手,瞪着温故道:“找好借口了吗?为什么要编造身世?谁派你来的,目的是什么?”
仲世煌的警惕打开温故另一扇大门,让他立刻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猜到他的真实身份。
仲世煌的确没有猜到。在他心目中,神仙无所不能,就算造假也不会造得这么拙劣。他显然高估了神仙的法力,低估了招收的标准。
即便如此,温故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合适的借口。
仲世煌渐渐从愤怒变为失望。眼前这个人居心叵测,充满算计,处心积虑地陪伴在自己身边,却是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喜欢的那个善良温柔,有点呆板的赵树青,终究是幻象。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他站起身,冷声道,“绝食这种把戏只会奏效一次。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我再不会管。”
温故直觉自己任由仲世煌离开,那么“赵树青”这些日子的努力将付诸东流,下意识地抓住仲世煌的胳膊,挽留道:“等等。”
仲世煌扭头看他,讥嘲道:“我等了一次又一次,始终没有等到答案,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一直等下去?”
温故道:“你让我好好想想。”就在刚刚的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个计划,只是还需要一些条件。
仲世煌看着他,似乎在评估他话里的可信度。
温故手指紧了紧,柔声道:“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满意的答案不等于是正确答案。
但仲世煌误解了,脸色缓和下来:“我没什么耐xing。”
“七天。”
“两天。”
“……六天。”
“两天半。”
“……”这样讨价还价太幼稚了。温故道:“出个最高价吧。”
仲世煌也觉得荒唐,松口道:“三天……半。”
“从明天开始算。”
“凌晨0点。”
“好。”
于是,协议达成。
仲世煌离开时,神色是这段时间以来最轻松的一次。
人活一世,谁没有犯过错,何况赵树青这样年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他肯将事qíngjiāo代清楚,与过去一刀两断改过自新,自己又何必苦抓着不放?
在温故冥思苦想怎么蒙混过关的同时,仲世煌已经做好原谅的心理准备。
温故想的办法是gān脆认作梁炳驰的爪牙,最好有远亲关系。这样一来,自己隐瞒来历就解释得通了,还能借机将梁炳驰这个幕后主使拉出来。只是他对梁炳驰一无所知,贸贸然认了也是一问三不知,因此才争取来三天的时间做调查,而线索,毫无疑问着落在刘汉思及那个在警察掌握中的金宽江身上。
警方的两日时限很快过去。
金宽江睡得迷迷糊糊的,被房东领来的警察扑倒再地,从头到尾不见梁炳驰出现。
温故本想跟着他们去审讯室,又担心刘汉思在他不在的时候跑出去接头,只好两地来回跑。
他以前一心增加修为,突破境界,从未想过自己不屑一顾的小法术也有被需要的时候,可惜法术到用时方恨少,白须大仙一去不回头,他又拉不下脸面第一次出任务就跑去求助,只能用笨办法。
如此又过了一天,他有点沉不住气了。
金宽江还没有招供,刘汉思那里也没有动静,和仲世煌约定的时间却只剩下半天。
半天……
夜深了。
拘留所里静悄悄的。
一朵碧绿鬼火在空中飘了飘,挪到金宽江的额头上。
金宽江在睡梦中猛然吸了口气,清醒过来,瞪大眼睛看着鬼火,吓得两眼发直。
鬼火跳了跳,跳到chuáng尾。
黑无常站在那里,碧绿的光映照着面孔,森冷狰狞。
金宽江看着他,突然道:“是……是梁老板叫你来的?”
梁老板当然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神仙跑来扮鬼。促使温故来的,是他小时候听过的民间故事。故事里很多地方官靠装神弄鬼破案,效果奇好,他走投无路,冒险一试,本打算用十八层地狱之类的吓唬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反倒震住了他。
梁老板是梁炳驰?
梁炳驰能请的动黑无常?
温故觉得事qíng也许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顺水之舟(上)
“我们现在就离开吗?”金宽江掀开被子准备下chuáng。
温故用定身咒将他定住,淡然道:“不急,不急。”
“梁老板难道要反悔?我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把两个妹夫都赔进去了,他不能不讲信用!”金宽江急得额头冒汗。
温故慢条斯理地说:“哦,你为他做了什么事?梁老板说他记不清楚,你帮我回忆回忆。”
金宽江以为梁炳驰真的打算过河拆桥,脑子一轰,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梁老板答应过我,只要我帮他做掉姓仲的一家人,就给我一千万,送我去国外。他们家一共四口人,仲国qiáng一个,他老婆一个,我gān掉了一半,起码给我五百万!”
“是你gān掉的吗?”
“陈发是我找来的,计划是我定的,怎么不算是我gān掉的?要不是我日日夜夜地守在仲家附近,陈发哪知道什么时候动手?后来陈发要反水,也是我把他从牢里救出来灭口。”
“可仲家还剩下两个。”
金宽江道:“剩下的老的老,小的小,一个半截身子都进了棺材,就算不动手,也熬不了多久,一个rǔ臭未gān,以后多的是机会。山里的那次要不是胡胜才太没用,那小子也早就去下面和他死鬼爸妈作伴了!”
温故眼神一凝,金宽江就觉得身上像被热水烫过,“啊”的一声叫出来。
“胡胜才没完成,难道你不会继续吗?”
金宽江不敢再顶嘴,呻吟着说:“我要是有你这么厉害,当然是想杀就杀谁。可我就是个普通人,既不能飞天落地,也不能飞叶飞花,到处都有警察追我,我连逃都没处逃,还怎么杀人?”
“飞天遁地,摘叶飞花。”
金宽江道:“你快让梁老板把我捞出去吧,钱我不要多,两百万就行,然后送我去国外,A国B国我指望不上,就周边小国家,至少让我们甥舅俩都有口饭吃。”
温故道:“你说得有点道理,不过可惜,梁老板这次是让我来了结你的。”
金宽江叫道:“不,他不能这么做!我死了,我外甥会把他的资料jiāo给警察,到时候他也跑不了。”
温故道:“你以为我们会怕吗?”
金宽江脸色发白。他当初留下外甥除了顾念亲qíng之外,还把他当做自己最后一张牌,用来威胁梁炳驰,但他低估了梁炳驰身边的力量。他喘着粗气,勉qiáng自己镇定下来,“你先别杀我,让我和梁老板通个电话,我求你,就通一个电话。”
温故将手机拿出来,丢给他。
金宽江发现身体能动,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飞快地拨着号码。
温故眸光一凝,手机结束键自动按了一下,通话结束。
金宽江还想再按,手机就被温故拿了回去。
“再给我一次机会。”
温故道:“每个人的机会只有一次。”
“刚才一定是我不小心按错了。”
“你知道梁老板在哪里吗?”
金宽江摇头。
“你外甥在哪里?”
金宽江警惕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温故道:“好通知到他帮你收尸。”
金宽江自知今日难逃一死,gān脆把心一横,眼睛一闭,“你要杀就杀吧!”
……
金宽江一早醒来,只觉得头疼腰疼全身都疼,两旁闹哄哄的声音隔着几秒传入脑海,他猛然坐起,低头看四周。自己……没死?
是做了一场梦吗?
他望着门fèng里的光,慢慢地舒出口气。
温故从拘留所回来,就去找刘汉思。金宽江提供的电话号码不够牢靠,他不敢贸贸然打过去,生怕弄巧成拙,断了唯一的线索,想留给仲世煌处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人。
凌晨一两点,刘汉思却不在房间。
温故跟着他留在刘汉思的一道仙气在环城公路上找到了。他正开着车往会跑。大概是怕被逮到把柄赶出去吧,尽管他和仲敦善关系不睦,却很少夜不归宿。
路边时不时晃过一道灯光,温故隐身坐在副驾驶座上,借光打量他的神qíng。
他脸上的红肿稍褪,看得到眼睛和鼻子的位置,不过比起正常还有一段相当艰辛的距离。此时的他,抿着嘴唇,双眼直盯盯地看着前方,似乎有什么心事。
就温故对他近几日的观察所得,最近能够让他有心事的一共两件:一是孟瑾,一是梁炳驰。不知是哪一件。
刘汉思突然急刹车。
温故转头,发现前方不远正亮着红灯,而车已经超出一米有余。
刘汉思呆了呆,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其他车辆,gān脆一脚踩油门,直接闯红灯。
温故皱眉。
车猛然刹住!
刘汉思踩了踩油门,毫无动静。
车抛锚了?
刘汉思心猛地提起来。这地方前不见人后不见村,最近的修车厂也不知道在哪里,找拖车也要等好一会儿,自己还卡在十字路口的中央。
他光想着头就疼起来,解开安全带,正要下车,前方的红灯一跳变绿,车就突然自己往前开起来。
刘汉思吓得脸都青了,右脚死死地踩着油门。
温故见教训得差不多,才让车停下来。
刘汉思大口大口地呼吸,打开车内灯,慢吞吞地转头看后座,没看到不该出现在车内的东西时,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
后面响了两声喇叭,一辆车从他右侧才超过去。
刘汉思定了定神,重新开车上路。
温故跟着他回家,看他洗了个澡上chuáng睡觉,才回到公寓里,默默地准备明天对仲世煌的说辞。
有了梁炳驰的电话号码,自己这个卧底应该会……更bī真吧。
想到仲世煌听到自己说辞后可能的反应,他心莫名的有些空虚和难过。他拿出青圭,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最后两行。
“万念俱灰入正道,嗔痴怨恨终成空。”
对自己灰心,能不能抵上这句万念俱灰呢?
到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只是短短几个月,他对仲世煌已产生感qíng,不愿看他境遇坎坷,度化他也不再仅仅是一桩任务。若天道难违,他由衷希望仲世煌的成仙之路能够顺畅平坦。
十二点,金宽江一切如常,刘汉思还在睡觉。
温故穿着花衬衫和大裤衩,抱着加入真平安保全公司时的纸箱跑来快餐店赴约——他们当时忘记约地方,所以默认为订约的地方。
仲世煌:“……”
温故不等他开口,就自顾自地说:“我没有资格再拿这些东西。”
仲世煌眸光闪了闪:“怎么说?”
温故深吸了口气道:“其实,我是卧底。”
……
仲世煌明显感觉到旁边那桌吃饭的两个学生看自己的眼光不对劲。
温故道:“我接近你是有目的。”
仲世煌觉得旁边的目光更诡异了。
“其实我是……”
“你等一下。”仲世煌转头。
两个学生“哇”的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连盘子里还没动过的红烧ròu都不顾了,生怕走慢点,就会被掏出来的枪给崩了。
仲世煌:“……”这世上又不是只有黑社会才会遇到卧底!
28顺手之舟(中)
安静的餐厅变得更加安静。本想过来收拾碗盘的服务员看到两人气势,默默地退避三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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