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双璧_非天夜翔【完结+番外】(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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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看了眼,那是张昭给孙策写的礼数,说:“不必看了,杂事。成婚时要准备的东西,什么时辰开始,什么时辰结束?”
“恰好有这么一天,” 周母倒是乐了,说,“能合上你和策儿的八字,与那桥家两姑娘也不冲着,真是天意。”
周瑜长叹一声,问:“头还疼不?”
“不疼了。” 周母说,“就是膝疼,近日yīn雨。”
周瑜取了药箱过来,给母亲施针,周母骤闻儿子将成婚的消息,唏嘘不已,又说:“当年我与孙夫人指腹为婚时,万万没想到今日。策儿长大了,我的瑜儿也大了。”
“你们还指腹为婚了?”周瑜抬眼看着周母,问。
“嗯。”周母说,“当初说的是,若一男一女,便结门亲家,现下你俩结了连襟,也是极好的。”
周瑜说:“瞧你们乐呵呵的,还搞得我和伯符成亲了一般。”
“你不知道,”周母笑着,摸了摸周瑜的俊脸,说,“你爹去得早,我一直担忧你的婚事,没个jiāo代,策儿放在心上,再好不过,你爹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周瑜没有回答,眼睛渐渐发红,许久后,眼泪悄然无声地流了出来。
“好了好了,” 周母笑着说,“这不是喜事吗?”
“我不成婚。”周瑜哽道。
周母说:“别说傻话,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不成婚了?”
周瑜摇摇头,捏着针的手不住发抖。末了,周母伸手过来搂,说:“可不能再说孩子气的话了……”
周瑜伏在周母怀里,艰难地哽咽,背脊不住发抖。九尺男儿,哭得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
吴县太守府内,一夜间变了色彩,灰蒙蒙的长墙、瓦片俱换了新,红绸映着灯火,尽数化作解不开的火云。那一缕红压着庄重肃穆的黑,犹如一张铺天盖地的锦被,披上了辽阔大地,令人的jīng神紧张得无法喘息,不能翻身。
孙策特地让人运来寒梅种了满园,梅花开得香气扑鼻。
这一天侍卫张灯结彩,孙策的脸色却比婚袍还黑。
孙权私自带兵的事终于兜不住了,消息传到府内,孙策瞬间大发雷霆。
周瑜正在试婚服,曹cao的礼一来,周瑜马上转身,到厅堂内跪下。
“反了你了!”孙策穿着新郎官的红黑婚袍,上前去一脚踹在茶案上,点心、杯盘落了满地。
“主公,”鲁肃在厅外说,“此事周都督并不知qíng。”
“不知qíng?!”孙策怒吼道,“这就是你一手办的事!你将吕蒙派到丹阳去做什么!这个时候跟我说不知qíng?!”
“是我办的,”周瑜说,“先斩后奏了,请主公治罪,要么斩了我吧,这婚我也不成了。”
孙策万万未料周瑜会这么说,周瑜摘下肩上红纱,扔在一旁,转身径自走了出去。
“做什么?”孙夫人正好从廊前经过,说,“又吵架?”
孙策那模样,简直是眉眼里、心里、身上都憋着怒火。
“马上派人去把孙权给我绑回来!”孙策喝道。
然而已经晚了,官渡一战已经打完,孙权与曹丕率军突袭乌巢,在赵子龙协力相助下,袁绍终于因轻敌、傲慢招致大败,这名四世三公的袁家最后继承人,逃向辽东,托庇于公孙瓒。
曹cao大获全胜,拥冀州、司隶、长安、徐州等地。
孙策拥吴郡与jiāo州、夷州。
刘表倨荆州,刘璋统领益州,中原历经连年刀兵之祸,终于随着一场官渡的大战而落下了帷幕。
夜里,周瑜穿着婚袍,站在地图前,朝一众人说:“如今北边已定,曹cao送来了修好文书及成婚之礼,划江而治,我们的大敌,袁术、袁绍两兄弟已去。陶谦败亡。”
“曹cao大战一场,元气已凋。”鲁肃说,“十年内,无力再发动战争了,恭喜主公。”
“恭喜主公。”张昭笑道。
“贺喜主公与周都督。”张纮道。
曹cao获胜,周瑜押下去的这一把,显然是赢了个满贯—吴军袭击袁绍后方,兵力总计丹阳一千,寿chūn两千,三千兵起到了扭转整个战局的作用。曹cao特地派人封来大礼,以贺孙策与周瑜的婚事。
孙策起初脸色还不好看,群臣都识相转了话头,孙策才缓和了点。
“主公料敌机先。”朱治笑道。
“这么一来,可以腾出手对付荆州了。”周瑜又说。他知道攻打荆州,是孙策最要紧的事,从入住吴县以来,孙策便念念不忘,惦记着给父亲报仇。
“我建议明年年初就向荆州用兵。”鲁肃说,“曹cao那边有联姻的意向……”
“不行。”孙策说,“我就算有女儿,也不会嫁给曹家人。”
周瑜朝鲁肃使了个眼色,鲁肃便不再说,答道:“那么我这就去回绝。”
鲁肃起身,朝孙策行礼,走了。
鲁肃办事总是gān净利落,一被反驳,就马上去做,周瑜不得不承认,自己没他这个本事,就算现在答应下来了,过后也会设法说服孙策。
孙策还有个妹妹在长沙,名叫孙尚香,是最小的胞妹,若那边愿意,两厢qíng愿的话,下次曹丕来了,将孙尚香接过来看看也不妨。但这毕竟是孙家的家事,自己不便cha嘴。
群臣又说了些道贺的话,议定明年水军、陆军同发,与刘表开战,便各自散了。周瑜收拾文书要走,孙策却说:“站住。”
周瑜看着孙策。
“我们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孙策没有看周瑜,眼睛却瞥向别的地方。
周瑜缓缓叹了口气,说:“是我不好。”
孙策说:“有人说得对,你和我,都是当主公的人。”
周瑜听到这话时不禁色变,心想是谁在搬弄是非?然而未来得及细想,孙策却又说:“你不服我的主意,我也不服你的,你考虑得多,看事qíng也比我清楚,这不错。”
周瑜想说你太倔qiáng了,许多事,没有谁对谁错的区别,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不想做什么主公。”周瑜说,“也没有这个本事。”
“他们都说,你听得进劝,我听不进。”孙策终于抬眼看周瑜,又说,“这些日子里,我也想过,我终究不是这块料,我是将才,只适合带兵打仗,不适合当一城之主,要不然,咱俩换换,如何?”
周瑜那一惊非同小可,马上放下文书,跪在孙策面前。
“臣不敢……”周瑜颤声道,“主公若这么说,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不管孙策说这话是试探,还是出自本意,臣子僭越,后果都极其严重。
周瑜一句话不敢说,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后说:“伯符……”
周瑜的眼眶通红,苦忍着心里的痛苦,仿佛有一把剑,割裂了孙策与自己过往的某个联系。
是那个一袭白衣的孙策,还是那个神qíng落寞,送走了父亲,走在cháo湿山路上的少年?
“当初你说,让我辅佐你。”周瑜说,“在函谷关下的话,我还记得。”
“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周瑜的声音一直在抖,说,“我以为辅佐的意思,是帮你将未做的事做了,帮你将做得不够的事做好……时而越权断事,俱出自本心,念着当年你我的约定。”
孙策看着周瑜,忽然也有点过意不去。
孙策说:“你也会哭?”
周瑜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影子。
孙策说:“是我不好,起来吧。”
孙策上前来扶,周瑜起来了。
孙策反倒笑了,说:“我以为你会板着脸,数落我一顿,教训我几句……”
“饶了我吧。”周瑜此刻只觉心累得不行,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满意。”
“我不知道该怎么在你面前说话。”周瑜索xing看着孙策,心里堵得不能自已,最后把话一次全说了,“自打进吴郡来,我就觉得自己说什么,都容易让你发火,做什么都是错的。”
“是我不好。”孙策说,“罢了,只是近日里有点心慌。你先回去,待会儿过来陪我喝点酒,成不?”
周瑜点了点头,不敢多说,马上离开了厅堂。出去后便马上找到鲁肃,问:“我不在的时候,谁和主公走得最近?”
“被说什么了?”鲁肃问。
周瑜深吸一口气,颇不定神。鲁肃说:“他不曾猜疑你,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他反倒天天念你。”
周瑜将孙策的话转述了一次,鲁肃道:“张昭是老狐狸,不可能说这等话,其余人知道你俩要好,更不会来挑事,此时乃是多事之秋,府里一半人向着你,决不会出此事。”
“我倒是猜测,”鲁肃朝周瑜说,“他说‘有人说’,乃是托他人之口言之,多半他就是这么想的,你要是实在放不下心,就问问他罢。”
深夜里,周瑜过去找孙策时,孙夫人却在房中训话,声音传到外头来。
“你为何不听公瑾的?”孙夫人说,“你爹也说了,孙家的家事,就是大伙儿的事,要能把尚香嫁过去,她自然也是愿意的。”
“别说了!娘!”孙策不耐烦道,“这时候还要教训我吗?我都快成婚了。”
孙夫人又说了几句,周瑜不便再听下去,转身走了。当夜孙策被其母唠叨了一夜,周瑜在廊下等着,困得支撑不住就睡了。夜半孙策还来看过,把他领进去,给他盖了被子。
第一场雪直至腊月才姗姗来迟,周瑜与孙策的婚期将近,桥玄的女儿住在城中,预备完婚成礼。
孙策踞坐高堂上,周瑜与管事最后一次确认婚程。孙策今天心qíng甚好,还朝周瑜打趣道:“待会儿要么把新娘子放着,咱俩先dòng房了?”
周瑜想起那天温泉里孙策胡闹,不禁又满脸通红。
“先教你不?”孙策说,“过来,来我这儿坐着,哥哥先教你进了dòng房怎么办。”
周瑜将本子一摔,一脸正经想把他的话顶回去,忽然转念一想,忍不住说:“那天我回去想了一夜,究竟是谁说的这没上没下的混账话?”
“什么话?”孙策早已忘了。
周瑜答道:“说你适合做什么,我适合做什么的。”
孙策笑着说:“许贡,你还记得不?”
周瑜顿时怔住。
孙策吩咐人去取了文书过来,朝案上一扔,说:“这是许贡密告朝廷的书信,上表天子,说我为人残忍bàonüè,不足为一地之牧,治理吴郡,且不如你。”
周瑜心里咯噔一响,许贡这招极狠,无异于釜底抽薪,且送密信上朝廷,将落在谁的手里?无非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cao了!曹cao一旦得到信,说不定真会摘了孙策的将印,任命周瑜当吴郡太守。
毕竟曹丕也从孙策这里吃过闭门羹,曹cao应当知道,孙策与曹家非常不对付,与其留着酿成后患,不如早日下手挑拨再除去。
周瑜说:“许贡呢?”
孙策道:“正想找个由头杀了他,让人带上来吧。”
“不行。”周瑜说,“擅杀朝廷太守,此事追究起来,没完没了,留他一条xing命罢。”
孙策说:“就知道会是这般。”
说完孙策便不再吭声了。周瑜心里七上八下,许贡是在自己手下逃得xing命,孙策在初进吴郡时便想杀了他祭旗。许贡上表朝廷,挑拨二人关系,若真被挑拨成了,曹cao让天子下旨,只怕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了。
“你现在考虑清楚还来得及。”孙策说,“杀不杀?”
“成婚之日,”周瑜说,“饶他一命吧,赦了他,将他流放到jiāo州去。”
孙策嘴角微微一扯,冷笑。
“带许贡上来。”孙策吩咐道。
孙策这个表qíng,周瑜顿时就有不祥的预感,果然,许贡面如土色,一身囚服被扔在厅堂下,浑身哆嗦。
“主公,”周瑜说,“听我一言,行不行?”
孙策说:“许贡,这封密信可是你写的?”
许贡伏身在地,颤声道:“主公饶命……饶命……”
“你手下能人辈出,”孙策嘲笑道,“jī鸣狗盗云集,为了截住你这封信,我卫队里死了一十七人。”
周瑜又是一凛,孙策怒道:“饶了你xing命,谁来给我的部下偿命!拖出去,斩了!”
许贡大声惨叫,周瑜色变道:“主公!”
孙策抬手,显然是倔qiáng脾气又犯了,谁的话也不听,周瑜眼看着许贡被架了出去。
“说吧。”孙策眉头一扬,朝周瑜笑了笑。
“今夜新婚大喜,”周瑜说,“不可,杀人乃是凶兆,主公!许贡是朝廷命官,党羽众多,虽死有余辜,但会稽、余杭一带未稳,恐怕来日会有反扑,不如先挨个剪除,将他留至最后……”
外面传来一声闷响,许贡的惨叫与周瑜的力劝戛然而止。
周瑜不再说下去,行了一礼,告辞。
huáng昏之时,婚礼齐备,贺仪停当,吴县灯火通明,全城点起花灯,庆贺城主孙策、都督周瑜各自完婚。两名新郎官没有jiāo谈,各穿着黑红的婚袍,并肩穿过花灯旋转的长廊,走进厅内。
一切虚幻得宛若一场五彩缤纷的梦,光华映在周瑜的眉眼间,仿佛化作了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无数感受。孙策笑着朝道贺的群臣拱手,连声道同喜同喜,鲁肃在身后跟着,将他们送进了拜堂的厅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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