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也不能大哭,只能压抑着声音流眼泪,只是有时候才抽咽一下。
慕昭欠身过来看她,这时候,他才有了慌乱,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柔声问:“宁宁,怎么了,是不是很疼?”
长宁只是哭,又摇头。
慕昭不知所措起来,“对不住,我方才太鲁莽了,对吗?”
长宁哽咽着低声道:“你走吧。”
慕昭哪里敢走,想要将长宁扳过身来,又怕力气大,让她难受,只得轻轻拍抚她的背。
长宁哭了一会儿也就好了,她翻身过来,扑到慕昭的怀里,将脸埋在他的颈子上,眼泪全蹭到他的颈子上去了。
慕昭将她抱紧,满腔的爱意宛若洪涛一般,将他淹没。
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从没有任何时候,他这般坚定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要如何才能给予长宁幸福。
长宁qíng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她停住眼泪,她的脑子就开始飞快地运转了。
房间里太黑,她伸手想摸衣裳,但却没摸到,慕昭知道她的意思,一边用薄被将她裹好,一边说:“得让如意进来点燃灯火,不然太黑了,看不到。”
长宁知道这事不可能瞒住如意,再说,如意一直没有进来点灯,也没有进来叫她用晚膳,定然便是她已经知道了。
长宁其实很害羞,但要qiáng装镇定,说:“你去叫如意,只让她一人进来。”
“好。”慕昭应着,就摸索着下了chuáng,便只剩下长宁一人躺在chuáng上了,她伸手四处摸,依然没有摸到衣裳,不得不问道:“衣裳都掉到地上去了吗?你方才把我的玉佩扯掉了,你莫要将它踩到才好,不然会碎。”
她的声音柔婉又亲近,慕昭听得心痒,本来站在了脚踏凳上,此时又撩起chuáng帐来坐回chuáng沿上,在黑暗里,他只能看到长宁的眼睛,他凑过去亲她,他真想这一刻,能够到永远就好了。
长宁被他亲得要喘不过气,只好推他,“你快去叫如意。”
慕昭眼力很好,就着从窗帘处映进来的檐廊上的灯光,还有新月的月光,他分辨着地上的衣物,将长宁的拿起来在一边放好,又简单地穿了自己的,这才去叫如意。
如意不愿意去想这一切在她的预料之中,整个内院里,现在只有长宁公主最亲近信任的几个宫人在,如意守在明间到次间的隔扇门外,慕昭从里面开了门,她马上看过来。
只听慕昭说:“将灯点了吧。准备香汤公主沐浴。”
如意yù言又止,但慕昭已经转身又进去了,如意皱着眉头轻轻跺了一下脚,心想,慕昭这是做的什么事呀,这下公主是进退两难了。
虽然心中不满,但如意却自知没有办法gān涉公主的行为,只得想着要如何为公主隐瞒。
她已经早有准备,便亲自提着灯进去一路点燃了各个房间里的宫灯。
黑暗就如一个保护罩,房间里一片漆黑时,对长宁来说,她既不是大周的公主,也不是北齐的皇后,她只是一个纯粹的女人,她也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女人,她自知自己不能这样,但却非要这般任xing一次。
当如意提着烛火进来点燃了房间里的宫灯,烛光将黑暗驱散,房间里的一切渐次展现在长宁的眼里,长宁就知道,自己已经套上了大周公主和北齐皇后的套子,她不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慕昭。
这是一件悲哀的事。
但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悲哀了。
如意是愿意幽居的公主见一见老qíng人的,这样公主会高兴,但是,这样滚到chuáng上去,便不是如意所乐意见到的了。
所以,她对长宁也有些许气恼,只是不敢表现出来。
她走到chuáng帐前去,躬身说道:“公主,奴婢让准备好香汤,您沐浴吧。”
长宁在chuáng上应道:“好。”
如意这便出去安排去了,出去前看了慕昭一眼,慕昭已经穿戴妥当,只是头发散着,曾经俊美到jīng致的容貌已经有了变化,带上了坚毅的棱角,而且身上带着厚重的杀伐戾气,在光线qiáng烈时对上,甚至给人qiáng大的压力,如意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了,只得快步出去了。
慕昭将那枚玉佩握在手里,他没想到长宁是一直将它挂在颈子上的,虽然这玉佩不大,但挂在颈子上,其实是不妥当的,不过,长宁这样做,的确让慕昭非常感动,让他确定,长宁待他的感qíng,从没有变过。
长宁这时候在chuáng上说道:“慕昭?”
她的声音轻且温柔,但是又带着严肃。
慕昭应了一声,要撩开chuáng帐看长宁,长宁却道:“不要掀开。”
随即又道:“你以后还会来吗?”
“嗯。”慕昭应着,“最近都可以。”
长宁便说:“那好,咱们约着明日在长信园流萤阁相见,可好?我有要事同你讲。”
慕昭躬立帐外,他长得高大,站在那里,宛若一座山岳,甚至挡住了映往chuáng帐里的光芒。
慕昭的心直,让人一看,他似乎很好懂,没有什么弯弯拐拐的曲折心思。
但这并不是表示他不聪明,相反,他绝不是一个没有心计和心机的人,更不会是一个愚笨的人。
长宁的这些话一出,他就明白了长宁的意思。
方才还热qíng的她,只在片刻之后,就变得冷静下来了,她用很认真的语气说明日再商议事qíng,那便是让他今日离开了。
为何不今日说,非要等到明日说呢。
慕昭知道,是长宁希望给自己一些时间,希望自己能够考虑清楚。
慕昭没有回应长宁那话,反而直言道:“宁宁,你认为我是一个懦夫,无法承担起事qíng吗。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你的夫君,再说,我本就该是你的夫君,有什么事,自然该我承担。我是什么都想清楚后,才来见你的。我本不确定,你是否对我还有感qíng,抑或你本就是欢喜嫁给萧祐的,若是这样,我会让你活得你想要的幸福,绝不敢对你做这种事,但是,我见到了你,我知道你对萧祐没有感qíng,你不过是为了大周才不得不舍弃自己的婚姻嫁给萧祐,那么,我不想让你一直这么苦闷下去,你想要的东西,我希望能够给你。这便是我的心意,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不是为了一己私yù,方才……”
慕昭自觉有千言万语,但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告诉长宁,再说,他是实gān派,实在不善于这般剖心表达,最后只得殷殷切切地看向chuáng帐里,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长宁拥着被子坐在那里的身影。
慕昭这话,的确是让长宁感动的,她知道,慕昭懂她,这比什么都让她欢喜。
长宁说道:“我虽然在这里,也能知道一些外面的qíng况,但到底所知不多,也并不特别详细,不知道你能告诉我一些什么。我想,你也需要去想一想的,所以就想明日见面再说。我是相信你的,如果我不信你,你认为我是那般水xing杨花的女人,会……”
长宁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这语气甚至有向慕昭乞怜的味道,便是一惊,于是不再说了。
慕昭这时候已经在chuáng前脚踏凳上跪了下来,不顾长宁方才的反对,将chuáng帐撩起来了。
烛光朦胧之中的长宁,柔顺的黑发披散着,面颊白皙还带着一些红cháo,长眉如远山,眼瞳黑如点漆,映着烛火,上翘的眼尾勾勒出无限媚人风qíng,但她眼神坚毅,眼底深处却带着些许可怜,这种矛盾,让慕昭又爱又怜。
他并不是不敢冒犯她,只是他爱她又敬她,不愿意让她觉得自己轻佻,他想触碰她,手伸出又收了回去,说道:“我爱你,不会不敬你,再者,我母亲未婚而孕有我,我怎么会胡思乱想你,如若我真的那般不敬,该遭天打雷劈。”
长宁目光凝视着他,说:“是我想得过多,不是你的错。你收拾好了,先出去吧,我想好好想想,好吗?”
慕昭道:“你会怪我今日无礼吗?”
长宁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道:“会,你的确太无礼。不过事已至此,你我都不能后悔了。”
慕昭欠身起来,伸手抚顺长宁的头发,便在她的发上亲了一下,说:“我今日便先走了,明日定然给你满意的答复。”
他说完,就放下chuáng帐,真就走了。
长宁欠身过去撩起chuáng帐看他,慕昭走得又快又轻,似乎是无声无息地就没有了影踪。
☆、第65章
第四章
如意以为慕昭还在,进屋来时,四处没有看到人,只见公主殿下已经自己挽上了chuáng帐,穿上了里衣,她没让其他人进来,只自己倾到长宁的跟前去,有点气恼,又更多关心担心地说:“公主,您还好吗?”
长宁坐在chuáng沿上蹙眉思索,因如意这话,才抬起头来,“我无事。”
如意说道:“奴婢没有看到慕昭公子了?”
她是探寻的语气,想问长宁,慕昭去哪里了。
长宁语气很平淡地说:“他走了,我让他明日再来。”
如意惊道:“明日还来?”
长宁抬起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便是如此,不要大惊小怪。”
如意叹道:“公主,您这样做,要是萧贼得知,乃是死路一条,即使他不知道,宫中有了风声,怕也危及您的xing命。”
长宁说道:“我明白。”
又岔开话题问:“浴汤准备好了吗?我饿了,沐浴完就用晚膳。”
如意说:“是。我扶公主去净房吧。”
长宁起身道:“我何须你扶着。”
她说着,就起身,从脚踏凳上下来,没想到坐着时尚不觉得如何的腿,此时却发虚,差点摔了,所幸如意将她挽住了,长宁自觉失态,但她在如意面前失态的时候多了,便也没有了羞恼之意,只是由着如意将她扶进了净房去。
这里间寝卧之室颇大,chuáng抵着靠北的东墙放着,对着的是huáng花梨木雕云龙纹的大立柜,又有两个架格,还放着一个多宝格,huáng花梨的衣架,脸盆架,梳妆柜,靠窗户的地方,则是一张小榻,又有花几……房间里家具放得不少,但却并不显得bī仄,对着门,还有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有一道小门,正是通往后面专门的净房。
净房修建得非常实用,将浴室和净间用落地罩隔开,浴室里有浴池,还是使用汉白玉石所砌,雕刻着jīng美的龙凤纹,一向有数人伺候的浴室里,今日只有如意一人伺候。
这净房有两扇门,一门通往长宁的寝室,一门则是后门,通往后面的花园子,打扫伺候浴汤的仆婢也是从后门进来。
长宁的头发高高挽着,露出修长白皙的颈子,如意为她擦洗着背,看到她身上不少青青紫紫的痕迹,就想那慕昭真是个混账东西,不仅玷污了公主,还在她身上弄出这么多痕迹来。
其实如意是有些不解的,在她心里,公主殿下虽然年纪尚小,而且一直对慕昭满腔深qíng,但她身为皇家公主,一向是个冷静而有谋略的人,她怎么会想不到和慕昭这般私通的坏处,却还是做了这样的事。
发乎qíng,止乎礼。难道会做不到?
如意实在忍不住,问道:“公主,为何要让慕昭公子对您做这样的事?”
长宁知道如意有责怪自己之意,只是碍于她是自己的婢女刚才才一直忍着没有说。
长宁侧头看了看她,说道:“你觉得我们做了错事,是吗?”
如意的确是这个意思,但是她不能真指责自己的主子,所以只是沉默。
长宁道:“好了,就这样吧。”
她从水里站起了身来,走出了浴池,站在地上铺着的巾帕上,然后从衣架上取过巾帕开始自己擦拭身体,她当然已经就着烛火看到自己身上的青青紫紫了,她皮肤白,很容易就被揉出痕迹来,但她自己倒不觉得痛。
如意赶紧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巾帕为她擦拭,看公主一直面无表qíng,就请罪道:“奴婢多嘴了。”
长宁轻叹了一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做这事,我并不后悔。”
她在如意的伺候下穿上了里衣,虽然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了,她也穿上了jiāo领襦裙,尽量将颈子遮掩起来。
长宁目光温柔地看着如意,如意鼓起勇气问了一句:“为何?若是让萧贼知道您不再是处子,他定然会震怒,殿下这是将自己置于险地。”
长宁赤着脚站在那里,她已经长得高挑挺拔了,如意半跪着为她系上腰带,仰头看她,只见公主神色里并无慌乱。
长宁说:“慕昭乃是皇甫元的幺子,他还在大周之时,皇甫元便让人多次去找过他,想要他认祖归宗,由此可见,皇甫元非常在意他。”
这是如意第一次听到这事,她今日很吃惊慕昭会穿着北齐的禁军校尉军服突然出现在公主的屋子里,还让她不要声张,让她去叫公主来相见,她还以为慕昭是扮成北齐的禁军校尉偷偷进来的,没想到事qíng真相有可能是慕昭回了皇甫家,他做了禁军的校尉。
如意也是此时才突然想到,在数月之前,公主让人去打听皇甫家的事qíng,甚至特意点名要查皇甫家新接回家的外室庶子的消息。
如意想,公主定然是那时候便知道慕昭回皇甫家了,也一定想到慕昭有可能会来见她。
长宁如此信任如意,不仅仅是因为她非常忠心,还有一点便是如意是一个一点就通透的聪明人。
像是玉娘,她也忠心耿耿,但是有时候却有些愚笨,能做贴身伺候之人,但不能做心腹。
而随着长宁的秋娘,也很忠心,但她却喜欢以长辈的口吻教导长宁,很多不符合公主规范的事,长宁不会让秋娘知道。
如意已经从长宁的潜台词里猜想公主这般做,是想将慕昭拉下水,他玷污了萧祐的皇后,他不得不为了公主谋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