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长宁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反叛君王自立,就像是一道惊雷炸开在他的脑子里。
慕昭说道:“我同皇甫元、皇甫昇、皇甫烨都有过jiāo谈,并没有从他们的言语里感受到自立之意,虽然萧祐近来行事已经显得乖张,但皇甫家并没有叛变萧祐之意。反而忧心萧祐提拔刘家,会破坏朝纲。”
长宁点了点头,便也不再提此事。
她虽然不再提,但慕昭的心里却有了动摇。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慕昭又说道:“在我们离开之前,我会安排人刺杀高铎,你认为此行可否?”
长宁则道:“若是只是刺杀,但不要杀死他,这样倒是好的。让高铎认为这是刘家派人所做,定然和刘家更加水火不容。若是高铎现在便死了,说不得萧祐会因此处置刘家。jian臣之祸往往大于外敌,让萧祐一直沉浸在他的狂妄之中才好。”
慕昭觉得长宁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总是相聚匆匆,在慕昭起身要离开,长宁拉着他的手,默默凝视他,实在不想他离开,慕昭只得倾下身来亲吻她的额头,长宁闭着眼睛,感受到他的灼热的呼吸,轻声问:“你以后可会后悔,为了我,背弃了你的家族。”
慕昭只是微愣了一下,说:“虽然皇甫家给了我一半血脉,但我在大周长大,我的家国,都在大周。再说,你是我的妻,我们会生养我们的后代,与皇甫家并无关系。宁宁,你不要多想,我会给你和孩子们一个安定的家。”
长宁心想,居然说孩子们,现在连一个都没有呢。
虽然在心里吐槽他,却又不自主高兴,连嘴角也翘了起来。
慕昭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这才赶紧走了,要是不走,会醉死在温柔乡里。
慕昭在外做准备,长宁在内也在做准备,除了如意知道她要利用火宅金蝉脱壳离开外,就连玉娘也不知道她的这个打算,更不用说在宫里的秋粮等人。
如意是忧心的,但看长宁一直非常镇定,便也镇定了下来。
八月初,这时候秋老虎很是厉害,白日里太阳炙烈,非常炎热。
除了十几天前的一场短暂的雷阵雨外,之后就再没有下过雨,京里道路两旁的柳树和槐树都被太阳晒得打蔫。
月初,月亮很快就沉下了西边的山峦,亥初时刻,宵禁了的京中内城已经一片黑暗。
因最近政务繁忙,高丞相总会在衙门里待得晚些,初二这晚,他骑马刚转过前方弯道,便有数道黑影向他袭击而来。
随在高丞相身边的有四个家奴,还有两个护卫。
其中两个家奴最先反应过来,牵马的家奴一声大叫:“老爷。”将高丞相拉扯着从马上拉了下去,本来she向高丞相的剑便she到了街道旁的柳树上去。
“刺客,有刺客!”高丞相的家奴大叫着,将高丞相护住,而刺客则被护卫给拦住了。
等护卫京城的凤羽军在巡逻时听到呼救声赶来时,刺客已经杀死了那两个护卫,而且高丞相的一个家奴也受了伤,那几个刺客看到有巡逻的士兵赶来,就飞快地跑掉了。
士兵赶紧去追,但最后却并没有追到。
高丞相虽然表现得很镇定,心中却是非常惊怒,甚至生出了后怕。
高丞相在凤羽军士兵的护卫下回了丞相府。
第二天,高丞相遇刺的事qíng就在京中传开了,大多数人猜测这是刘家对高丞相的报复。
因刘家同高丞相府对上,刘贵妃在宫中也为此事烦恼不已,在她大哥刘卫安进宫探望她时,她便说刘卫安道:“高丞相在朝中势力颇大,陛下也很倚重高丞相,你们做事也知道些轻重,为何要同高家对上?”
刘卫安却不以为然,说:“高铎高居相位,难道做过什么事吗,不过是尸位素餐,只知为族人谋利罢了。他高铎能够做丞相,难道我刘卫安就不能为相了吗。之前高铎就给陛下写了奏折诋毁我刘家,陛下并没有理睬高铎的奏折,可见陛下也对高铎有所不满。妹妹,你不帮着自家人,却为高丞相说话,又是何道理!”
刘贵妃不满地摇摇头,又想,高铎高居相位多年,说不得皇帝的确觉得高家揽权过重,并不信任高家了,这样,倒真是刘家的机会来了。
刘卫安看妹妹不说话,就又加了一句:“陛下八月下旬就会回京,到时候你多在陛下面前替我们美言就好。”
刘贵妃没应,又问:“八月初二那日晚上,有人刺杀高铎,可是你们安排?”
刘卫安道:“哪里是我们安排,恐怕是想要高铎xing命之人颇多,是他人想要他的xing命。”
刘贵妃便也没有多想,只是叮嘱刘卫安他们多找一些美艳的女子,等皇帝回京,进献给他。
☆、第74章
第十三章
进入八月之后,虽然白日里依然炎热无比,但到夜里,则已经有些凉意了。
长宁从七月下旬起,夜里有时便睡在流萤阁里,这几日更是每日都睡在阁子里,而不回明熙居里的卧房里去睡,并将夏日里用的绿纱帘都换成了红纱帘。
流萤阁为木制建筑,虽然建在池水旁,也是非常易燃。
长宁已经将一些私人的重要东西让慕昭拿走了,又将她的其他东西对如意做了一一jiāo代,希望她在之后能够带着这些东西返回大周。
长宁说:“我回到大周,便会给皇兄写信,让他无论如何也要让人将你们接回去。”
如意说:“殿下,您便放心吧。为殿下而死,奴婢也在所不惜。”
八月十二,时近中秋,刘贵妃让了宫人出宫到凤栖山庄,为皇后送了节庆瓜果来。
如意收了瓜果,里面有西瓜,香瓜,葡萄等,还有一些月饼,如意倒没多说什么,玉娘在旁边抱怨道:“这般提前几日就送来,到中秋之夜,这些水果岂不是不再新鲜,娘娘不吃不新鲜的瓜果,刘贵妃定然是知道,才故意这样做。而且也没有肥蟹,在西都时,这个时节,正是金秋吃蟹的时候,宫里的玉玲珑jú花酒,酒色宛若月色清辉映着白玉,这里别说玉玲珑,连jú花酒也是没有。”
如意对此也是不满,但长宁在这凤栖山庄里静修,几乎可算是被打入冷宫,再多要求,也是办不到,便轻叹一声,说:“你便少说几句吧,让公主听到,定然更思故国,满怀伤心,又有什么好。”
长宁定下在中秋之夜放火烧流萤阁,时间越来越近,如意即使再镇定,也越来越担心,时常jīng神恍惚,不在状态。
她前去流萤阁对长宁说了宫中送了瓜果来的事,长宁坐在书案后看书,听后就随口道:“葡萄这等水果,并不能长存,那就提前过节,将瓜果赏给下面人先吃了吧。”
如意从长宁这话里便知道,她的确主意已定,中秋节就要行事了,所以对中秋这一日的其他事,并无太多安排。
慕昭回到皇甫将军府,还未换身衣裳,就有皇甫烨身边的小厮前来叫他:“五爷,四爷请您前去书房。”
“好。”慕昭淡淡应了一声,就先去了皇甫烨的书房。
皇甫烨正皱眉站在书架旁边,书架上只有几卷兵书,还有几个匣子,便再无其他,显得空空dàngdàng。
慕昭进去后对着皇甫烨行了一礼:“四哥,你找我。”
皇甫烨转过身来看他,说:“五弟,大周新帝驾崩了。”
慕昭一时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看着皇甫烨,一愣,一会儿后,他才惊问:“你说什么!”
皇甫烨道:“大周新帝驾崩了,七月二十二日便驾崩了,我们今日才得到消息。陛下还不知此事,若是陛下知道,定然会撕毁和大周的盟约,进攻大周。”
慕昭还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他前年才登基,尚在chūn秋正盛之时,怎么可能便驾崩了。”
皇甫烨一直眉头紧锁,说:“我听闻他一直身体颇差,但到底是为何驾崩,现在也没有具体消息。探子的回报是病死,他之前就在生病,还带病视察京畿几大兵营,回宫没有多久便驾崩了。但到底是否因此而死,便不知了。”
慕昭垂下了头,他想,长宁要是知道她皇兄驾崩的事qíng,一定会非常伤心,无法忍受。
慕昭深知长宁有多敬爱她的这位皇兄,与其说她是为了大周履行公主职责和亲北齐,不如说她只是为了她的皇兄的皇位稳固而和亲北齐。
但现在顾世旻却死了。
慕昭对顾世旻也有君臣之忠义,心中自然非常难过,但是比起这份难受,他更担心长宁。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来看皇甫烨:“四哥,那现在周国内,qíng况如何?”
皇甫烨道:“探子回报,周国之内,现在皇后陈氏要让只有五岁的太子即位,但不少大臣以太子年幼,不能支撑国事,支持简王登基。这样看来,即使那五岁的小太子能够登基,陈氏是文臣之女,陈家作为外戚,怕是也镇不住周国的那些握着兵权的武将,而简王顾世惠,恐怕也不会甘心一直做简王,说不得会和这个侄儿争夺皇位。再说,太子的生父是信王顾世景之子,信王恐怕也会有所想法吧。”
慕昭知道皇甫烨所说非常正确,周国的qíng况定然不妙。
皇甫烨此后又感叹道:“父亲此前有言,周国新帝顾世旻有一代明君之相,陛下要是不趁着顾世旻帝位未稳,且没有收服武将之时将周国攻下,以后再想攻下周国怕是就难了,谁能想到造化弄人,这顾世旻才刚登基两年多,便病死了。只能说是天命如此,大周顾氏国运不昌。”
慕昭此时才道:“若是周国小太子登位,陈氏如何弹压得住朝臣和武将,周国衰矣,若是简王入京争位,也会是一场大乱,周国,恐怕会一蹶不振了。陛下抓住这个时机攻下大周,也是天命所归。”
皇甫烨苦笑了一下,说:“是啊。”
慕昭看他居然露出苦脸,便问:“四哥倒不觉得这是好事吗?”
皇甫烨说:“我北齐年年征战,陛下马不停蹄地用兵,几乎要民不聊生。”
慕昭说:“正好以战养战,不是更好。”
慕昭这意思,便是之前萧祐所实行的政策,攻入大周,一路劫掠过去。
他这话里其实含着讥讽,以战养战,绝不是天下之主会做的事。
皇甫烨没听出他话里的讥讽,不过他虽然长得壮,倒是颇有深谋远虑的智慧,说:“若是陛下要攻打大周,当然是要将大周纳入北齐,既如此,攻打大周,却劫掠大周城池,这并不是明君所为。”
皇甫家虽然是满门武将,但一众儿郎,却颇有些智谋,慕昭又问:“四哥,以你所见,周国皇帝驾崩之事,多久会传到陛下那里?”
“不用十天,陛下就能得到这个消息了。”皇甫烨说着,慢慢走到了窗户边去,窗外种着几盆jú花,都是名贵的品种,诸如红艳的初凤朝阳,浅绿色的绿绒,玉白色的白玉霜等等,大多没有盛开,但已经有了花蕾从绿叶之间探出头来。
慕昭说道:“陛下要大举进攻周国,便正是皇甫家效忠立功之时。”
皇甫烨笑了一声,回看慕昭,说:“若是真天下已定,皇甫家对陛下来说,只会是飞鸟尽良弓藏。”
在此之前,皇甫家人从没有在慕昭的面前实实在在表现过对家族未来的忧虑,皇甫烨这一话,便说明皇甫家,其实在萧祐面前,也一直在忧虑,说不得也是在不满。
慕昭没有附和皇甫烨这一句话,只是流露出了忧虑之色。
慕昭知道,长宁有办法同外面相通,她在东京城里有探子。
太宗皇帝在时,周国就安排了不少探子jian细入北齐,但这些探子要进入北齐的上层,是不容易的,探听一些消息可以,要影响朝政军政,怕是不能。
周国经过太宗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权利jiāo接,这些前来做探子jian细的人,至今仍然得用的,据慕昭推测,觉得定然不会多,不过,有这些人,长宁在东京城里,应该便有一个地下关系网和信息网,再说,她出嫁时,还带了几百人来北齐,这些人虽然是被北齐官方安排下去了,也对他们有所限制,但这些人,在北齐待着,恐怕不会是真闲着。最主要是长宁带了不少美女前来,现在那些美人到哪里去了,不仔细去追查,很难知道她们现在到底在哪个地方,或者即使去仔细追查,也不一定能查出来了。
红颜祸水,枕边风的厉害,慕昭是深知的,他现在对长宁几乎是惟命是从,心里还认定九死不悔。
虽然慕昭知道长宁有很多事都没有告诉他,但他并没有将这些往心里去。
他早就深知长宁是一个心机深沉的人,她对她自己一向都狠,更何况是对别人。
但慕昭知道长宁对他是没有任何恶意的,而且他知道她对他有爱qíng,对慕昭来说,这就足够他为她而奉献一切。
长宁当时会委身给他,其中未尝没有长宁想要用他的意思。
但这种利用,对慕昭来说便是一种愉悦。
现在慕昭苦恼的是,要将周国皇帝顾世旻驾崩的消息告诉长宁吗,他知道,即使他不告诉,以长宁的消息灵通,她即使深居凤栖山庄明熙居,她也会很快得到她皇兄驾崩的消息。
现在顾世旻死了,大周国内qíng况不明,这时候并不是在北齐诈死回周国去的好时机。
慕昭想,要是告诉了长宁,长宁定然不会愿意随他离开。
但是,要是不告诉长宁,长宁自己知道此事后,恐怕也不会随他离开,然后还会埋怨他隐瞒她这般重要的消息。
慕昭左右为难,但知道为难亦无用,只能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只用了几个时辰,他便有了计较,在夜里便换了夜行衣,去了他在城东的秘密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