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之道_南枝【完结】(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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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元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皇后就已经醒了。
慈元宫正殿外面几间房都点上了宫灯,里间因皇后在休息却还没有点灯。
房里光线昏暗,西边天空的红霞映在窗户上,是一片如红绸的红色,让房间里也被蒙上了一层红色,如血色一般。
皇后从榻上慢慢坐起了身,秋元娘赶紧过去将她扶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上了几个靠枕。
宁宁已经上前去了,说:“母后,吵醒您了吗?”
皇后对她伸了手,宁宁就握住了她的手,站在榻边依着她,皇后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我本也没有睡熟,不过是闭了闭眼休息一阵罢了。”
她随即对秋元娘说:“去叫那个阿七进来回话。”
看来刚才宁宁对秋元娘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不过作为皇后,她早就不知见惯多少事,所以语气里丝毫没有起伏。
秋元娘应了一声,先去点上了房间里的宫灯,这才出去让人叫阿七了。
皇后摸了摸宁宁的后颈子,摸到一层薄汗,就叹了一声,“你看你,玩得出了汗,赶紧去让嬷嬷给你擦擦换身衣裳。”
宁宁却腻在皇后身边没有走,黑亮的大眼睛带着期待地看着皇后,说:“母后,长姐不会有事吧。”
皇后笑了一下,说:“能有什么事,没事的。”
宁宁又抓着她的手摇了摇:“那她身边的阿七他们呢。”
皇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什么表qíng,她没想到小女儿这般聪慧,已经明白了事qíng最后的走向,但她哄小女儿道:“快去找嬷嬷换衣裳,要是病了,你是要让母后伤心吗?”
宁宁赶紧说:“母后不要伤心。不过,阿七他们挺好的,我挺喜欢他们。”
这时候,隔着帘子已经传来了秋元娘的声音:“娘娘,阿七求见。”
皇后还没说,宁宁便替她大声道:“进来。”
皇后拿她没办法地抚了抚她额前的刘海,低声轻叱,“你呀。”
宁宁就仰着头对她傻笑。
笑得皇后都要没脾气了。
秋元娘带着阿七进来了。
阿七甚至没有多看什么,进来后走到房间中央就扑通地跪下了,“奴婢拜见皇后娘娘,拜见公主殿下。”
皇后声音淡淡的:“说吧,怎么回事?”
阿七是公主身边比较得用的宫女,虽然不是女官,但品级比起一般小宫女也要高点,算是贴身的宫女了。
既然能够做到贴身宫女这个位置,她当然不会太蠢笨。
她对皇后复述事qíng时候的有条有理,就可知道,她是个说话条理清楚,且心理素质比较好不会慌乱过头的人。
才十四五岁,就有这份定力,即使是在这人才辈出的皇宫里,也是非常不错的。
大概事qíng就正如她对宁宁所说的那般,不过对着皇后,她就把事qíng说得更详细了些。
说大公主自从得知非得嫁到西梁不可,她想到要远离故土,去到他国,以后再无亲人在身边,便心qíng郁结,虽然不能说终日以泪洗面,但也从此没了笑容。
因要出嫁,皇后便为她安排了嬷嬷为她讲出嫁后需要用到的那些知识,大公主在嬷嬷们为她上课时倒是非常配合的,只是晚上不易入睡,而且时常哭醒,这让她jīng神越来越差,到最近,因距离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jīng神就越发恍惚。
因皇后免了她晨昏定省,所以皇后也不知道她状况有多差。
阿七应当是想为大公主脱罪,便说她是因为jīng神恍惚,所以才拿着剪刀要划伤脸颊,要是她jīng神清楚,明白厉害,是绝对不会那么做的。
于是又对着皇后不断磕头,说:“请娘娘怜惜怜惜大公主,她实在是因出嫁在即,生了故土之思,一时想不开,才那般做的。”
宁宁瞥了瞥阿七,又看向皇后,皇后没让一直匍匐在冰冷的地上的阿七起身,说道:“之前她哭泣,睡不着觉,你们怎么没有上报。”
阿七身体为不可查地抖了一下,说道:“请娘娘息怒,公主殿下说不想因这种小事来烦扰皇后娘娘,奴婢们便没有上报。”
皇后哼了一声,说:“那她脸上的伤,到底如何?”
她知道,那伤肯定必得叫太医,而且瞒不住,所以才不得不来告诉她的,不然他们这些奴才,定然又是瞒过去了。
阿七说道:“只约摸小指甲盖宽,并不深,出了些血,奴婢前来时,已经止血了,只是在右边脸颊上,难以掩盖。”
皇后对秋元娘说:“你跟着去看看到底如何,马上就要出嫁了,出这种事……”皇后的语气里带着疲惫,又说:“让看外伤最好的李太医过去为她看看,注意吩咐他不要乱说。让他好好用药,最好能够不留疤。”
李太医也算是和皇后关系不错的太医,且家中数代为太医,深知做太医保命的法则,皇后点名请他,就是不想此事传出去,反正此事传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秋元娘应了之后,就要带着阿七告退了,宁宁这时候看着皇后说:“母后,儿臣想跟着去看看长姐。”
皇后便有些生气了,说:“不要胡闹。”
又吩咐秋元娘,“叫阿姜来带小公主去换衣裳。”
宁宁只好趴着皇后的腿不放,皇后又好笑又好气,轻轻拍了她的背两巴掌。
秋元娘也是无奈,不过已经带着阿七行了告退礼出去了。
皇后教训宁宁道:“小小年纪,就这般胡乱掺合事。”
宁宁却有些伤心地说:“母后,惹您生气,是儿臣的错。不过我真想去看看长姐,她以前送过我那般多好玩的物件,她就要远嫁了,我心里也是舍不得她的,想最后陪陪她。再说,儿臣以后说不得也会远嫁呢……”
宁宁是有些感概的,作为公主,享受尊崇的地位和宫里的富贵繁华,便有义务为这个国家和百姓做些事qíng,当然,她们能做的很有限,如果要她去和亲的话,她想,她是会去的,因为这是她应该做的。
但是想到长平公主只是一个实岁只有十四岁的小女孩儿,就要远离故国,去一个曾经一直是敌人的国家,从此就要在那人生地不熟,全是陌生人的地方生活,她怎么可能不生出同qíng之心。
再说,长平公主以前待她挺好的。
皇后因宁宁最后一句话就沉了脸,“胡说什么。母后怎么会让你远嫁。放心吧,母后会为你在京里找门好亲事。以后你嫁人了,还是在母后的身边。”
宁宁将脸埋在皇后的腿上,又感动又心酸地“嗯”了一声,说:“母后,我爱你。”
她这句话把皇后娘娘说得一愣,随即就拍了她的背一巴掌:“谁教你这么说的?”
宁宁已经反应过来了,抬起头来看她,装无知地说:“母后,怎么了。”
皇后看她那无辜又迷茫的模样,就笑了起来,“你呀!”
语气里的宠溺,溢于言表。
姜嬷嬷进来把小公主抱去换了一身衣裳,刘和也换了一身,不过皇后总算应了,让宁宁去看大公主一眼。
宁宁换好衣裳后,就由姜嬷嬷抱着去了后殿。
慈元宫的后殿,是在偏殿旁边开了一个门过去,本来很近,绕来绕去,便有了些距离。
大公主身边的柳嬷嬷很有些能力,大约是知道此事涉及到自己的xing命,便也不敢怠慢,所以已经超常发挥将大公主这里完全控制住了,消息完全没有走漏。
宁宁到时,要从太医院去请的李太医还没有到。
秋元娘正坐在大公主的chuáng沿边上劝她,说:“公主殿下,说实在的,奴婢以前真不知道您是如此不知轻重的。您想想,您出这种事,后果会如何?大周国定然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失信,您不能嫁,皇上只能从宗室里找适龄的郡主封为公主嫁。但是您,您觉得您之后会如何,您身边的这些奴才们会如何?再说,嫁去梁国有什么不好呢,梁国水脉纵横,也是青山绿水,自有繁华,又不是如那些不开化的地方,让你去吃苦。你去就是太子妃,以后就是皇后,你觉得你留在大周国,能够嫁给什么人呢,最多是嫁个世家公子。”
秋元娘这话说得虽然直白,但是却句句在理,只要大公主能听进去,就万事了了。
大公主脸上的血的确已经止住了,还抹了药,就着房中宫灯看去,只是右边脸颊靠近颧骨的地方有些红。
她坐在chuáng上有些发怔,大约这些道理她自己也是明白的,但女人,特别是小女孩子在很多方面容易钻牛角尖,再多道理也抵不住她不愿意。
秋元娘叹了口气,侧过头就看到了进屋来的宁宁。
宁宁被姜嬷嬷抱着,她对姜嬷嬷说了一句要下去之后才得以自由,然后她慢慢走到了大公主的身边,对秋元娘说:“秋姑姑,你们下去吧,我想和长姐说几句话。”

☆、第 8 章

  第八章
房里的几个宫人都是有些地位的,听闻小公主这般说了之后,大家有一丝犹疑,毕竟小公主只有六岁大,还是小孩子,他们可不觉得小公主能够说出什么来,但毕竟小公主身份尊贵,就凭皇帝特别宠爱她这一点,他们也不敢有丝毫违拗。
众人纷纷对小公主行礼,然后果真退出去了。
秋元娘一直伺候皇后,也多见小公主的聪慧,既然小公主要单独和大公主相处,她也不好阻止,只是说了一句:“奴婢就在帘子外伺候着,有什么事,吩咐奴婢就是。”
她应该是怕大公主别又发什么疯,到时候伤害了小公主,那她必定是必死无疑了。
毕竟即使将大公主许给了梁国做太子妃,但皇帝也不会想将一个疯子嫁过去,偷梁换柱的事qíng,不是不能做,毕竟宫外之人,又没有几人见过大公主,梁国之人就更是无人见过大公主了。
宁宁对她点了点头,就走到了chuáng边去。
这时候的家具,既有矮家具,也有高家具,但皇宫中,基本上是全用高家具了,所以大公主这张chuáng也有些高,宁宁要自己爬上去,还有点费力,而且不雅观,所以她就只是站在了chuáng边。
她没有像在皇帝皇后面前一样表现出娇憨可爱之态,反而面无表qíng,仰头看着靠坐在chuáng头呆呆愣愣的大公主。
大公主并不是全然出神,被宁宁看了一阵后,她就动了动身子,说道:“何必来看我呢?”
她的声音幽幽的,是有些我见犹怜的味道的。
宁宁说:“你是我的长姐,我只有这么一个长姐,我怎么可能不来看你。你的脸,疼不疼?”
想必是疼的,但大公主却摇头,说:“不疼。”
宁宁说:“不疼就奇怪了,我在凳子上磕了一下胳膊,就疼得不行。你连划伤脸都不怕,怎么会怕嫁到梁国去呢。”
大公主眼里伤心越发重了,泪光盈盈地看着宁宁,又欠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宁宁有一头乌黑发亮的好头发,扎成两个包包头,十分可爱,谁都爱摸一把。
她摸完后说:“去了梁国,我就再也回不来了,我害怕。”
宁宁叹了一声,望着她,的确觉得她可怜,“长姐,你不要哭了,眼泪水流到伤口上,你的伤口就好不了了。”
大公主深吸了口气,握着手巾轻轻抹了抹眼睛,又对宁宁伸手:“上来吧。”
“哦。”宁宁并不客气,由着大公主把她抱上了chuáng,大公主把白白软软的宁宁当成了抱枕抱在了怀里,她低声说:“以前我同母亲住在木槿宫,木槿宫很偏僻,在东北角上,宫室甚至有些破旧,因为皇上不在意,所以一直就没修,但那时候,我和母亲过得很好。母亲过世了,我很伤心。现在,又要我嫁到西梁去,想到西梁那么远,我就害怕得睡不着觉。我想死在这里,也不想去那么远的地方。宁儿,你是不是觉得姐姐很没用。”
大公主的母亲到死都还只是一个美人,主要是她长得很一般,之前又只是一个宫女身份,皇帝醉酒宠了她那么一次之后,就对她再无兴趣,后来她生了大公主,皇帝也没有太在意她们母女,所以要说大公主和皇帝有多少父女之qíng,实在是不切实际。
大公主也长得不是很漂亮,最多算清秀,xing格又些许忧愁,宁宁还真是担心她。
她不得不说道:“没有觉得姐姐没用,我也经常觉得害怕。不过,人总要活下去,而且只有活下去,才能看到更好的事qíng。你以后会有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的真正的家庭,你没有期待过吗。要是你出事了,本来会和你有缘分的孩子,就不能来到你身边了,你不会后悔吗。”
宁宁实在不知道用母xing的方法激励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女到底有没有作用,不过她是希望有作用的。
而大公主也果真有所动容,她低头盯着宁宁,大约是为这番话从小妹妹的嘴里说出感到惊讶,不过她的眼中已经带上了光彩和灵气,说道:“是啊。以后我会有属于我自己的家庭。”
李太医已经来了,秋姑姑看宁宁在屋子里待了太久,就在帘子外面说道:“公主殿下,太医来了。”
宁宁已经从大公主怀里坐正了身体,说道:“进来!”
宫人为小公主端了一把椅子放在chuáng边,她就坐在了椅子上看李太医为大公主看伤。
李太医看后神qíng并没有变得非常严峻,反而是松了口气,所以在房里的宫人们也都松了口气。
李太医的意思是大公主的那个伤并不深,只是很浅的口子,虽然伤在面上,但在一个月内好全,也是没有问题的。
而且他那里有大公主以前的医案,大公主曾经摔破过膝盖,但伤好了之后并没有留疤痕,可见她的脸留下疤痕的可能xing也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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