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谁说的,会没有痛苦,至少现在她痛苦得要命。
她拉起薄薄的丝绵被,遮盖住头部,然后在被子里潸然泪下。她的心缩成一团,恨自己无力对抗命运。
奇怪的是,她并不恨萧弘。一点儿恨他的意思都没有。
她在被窝里啜泣,哭得心伤……
她想,哭够了,明早起来就接受命运的安排吧。她爱他,也想跟他过一辈子,白头到老,过去的就已经过去了,她想要好好待他,让他以后也爱上她,对她一心一意。
而此刻在那四扇的描金鸾凤和鸣的屏风后面,萧弘根本就没有睡。
他坐在chuáng边,垂头丧气,chuáng边点着的那根喜庆的红烛落下蜡泪,不断滴下,在烛台上积攒悲伤。
他这会儿也异常懊悔,不该说那种让她出去睡的绝qíng的话。如今她果真在外面睡下了,他呢,身后的大chuáng空空dàngdàng的,提醒他的落寞和孤单。
在成亲以前,他一个人睡了那么多年,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可是现在,只不过跟她在一起一晚,他就尝到了她的美好,尝到了两个人相拥而眠,怀里不落空,枕边有人的那种满足和安稳,那种感觉比一个人睡好太多了。他一旦尝过了,便忘不掉,便戒不掉。
他紧紧的握着拳,使劲儿盯着眼前的那扇非常华美的描金鸾凤和鸣的屏风。他好想视线穿过屏风,看看外面那个睡在榻上的狠心的女人。她给了自己那样美好的感觉,可又立刻收回,她知不知道她这样做是多么残忍,她真能安心睡着吗?
☆、第179章 17.9
阿桃和阿杏守了半宿,直到东次间那透过糊着窗纸的直棂窗的烛光彻底熄灭,她们也没能听到萧弘叫她们进去服侍洗漱。两个人带着疑惑只能回西边的耳房去歇息,另外叮嘱值夜的婢女阿茱和阿庾听着点儿,要是三公子叫人她们就进去服侍。
打着哈欠,阿桃和阿杏糙糙洗漱了一番,也就各自躺下歇息了。
次日一早起来,她们问阿茱和阿庾,昨天晚上三公子要水了吗?
阿茱和阿庾说:“三公子昨晚倒是没有要水,只是今日一早天没亮就起来了,然后要水洗了脸,拿着剑去后园练剑了。”
“就这样?什么都没说?”阿桃追问。
阿茱:“是啊,连什么时候回来吃朝食也没说,看三公子的脸色,似乎很不好看,有点儿倦……两眉一直拧着……”
阿桃听完,简直有点儿幸灾乐祸,她抿着嘴儿笑,良久才说:“好了,你们两个去歇着吧,下晌再当差。”
阿茱和阿庾应了,这才退下。
等她们一走,阿杏就小声问阿桃:“是不是三公子昨儿晚上没跟那位同房啊?”
阿桃往东次间那边望一眼,才得意洋洋地说:“她那样不给三公子脸面,把谢家女郎的脾气拿到萧家来使,三公子当然不会做小伏低顺着她。这下好了,才成亲,第二日就遭三公子厌弃了。日子还长呢,看她怎么过?要不了多久,就跟个弃妇一样,到时候求着三公子上她房里也是不能呢,简直活该!”
阿杏闻言,也想笑,可是她使劲儿忍住了。
她明白,这个当家主母要是才嫁进来第二天就得罪了三公子,那她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可是,她不好过了,她们这些在三公子跟前的奴婢就有好日子过了。先前三公子没成亲前,都不沾惹他跟前服侍的奴婢的,据说是怕没娶亲前要是跟婢女弄出孩子来,到时候别家女郎会看不上。这会儿三公子成亲了,就没有了这种担忧,想纳妾收通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qíng。她得好好打扮打扮,争取引起三公子的注意,好心想事成。
这会儿在屋子里,谢妙容有些郁闷地坐了起来,她是被阿虫和阿豆喊醒的,两人提醒她,得快些起来,穿戴好,梳洗打扮了去她公婆跟前请安,这是为人媳妇应该做的。
她张嘴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候了,阿虫告诉她已经卯时三刻了,这就要收拾好了去公婆的正房院请安,伺候婆婆吃朝食。萧府的规矩是辰时一刻,正房院吃朝食。
昨晚她哭了许久,后半夜直到萧弘那边的红烛灭了,她才倦极睡着了。大概是这两天不仅身体累,而且心也累,思虑太多,又哭了的原因,早晨谢妙容被阿虫和阿豆叫醒的时候,那是头疼眼酸,感觉身体极度疲软,一点儿都不想起chuáng。
最后还是阿虫和阿豆把她给拉起来的。
她揉着头,直喊头痛。
阿虫和阿豆可是看到了,她们两个伺候的小娘子脸色难看得要命,眼下乌青一片,而眼皮又发肿,这种样子一看就是没睡好,而且哭过了。
阿豆忍不住问:“难不成小娘子一晚睡在这里?”
谢妙容:“明知故问。”
“……”阿虫和阿豆面面相觑,表qíng一下子就慌了。
“好了,你们伺候我洗漱梳妆吧,然后去正房院向阿姑请安。”
既然是她这个做媳妇的应尽之责,她再不舒服也要去。
阿虫和阿豆只得应承,这会儿也不是她们多说话的时候,有再多的话要劝,还不是要等到她们的主子去向夫人请安以后再说。
于是两人出去让小婢女打热水,另外赶紧煮几个jī蛋来。
不一会小婢女就端了热水,还有煮好的几个jī蛋一并拿进屋,阿豆和阿虫一边用微烫的水给谢妙容敷面,一面用剥了壳的热jī蛋在她红肿的眼皮上滚动。
谢妙容知道她们这样做,恐怕是因为她的脸色不好,而且眼睛也因为昨晚哭得厉害,所以肿了,故而给她敷敷。
她都不用照镜子,就仰着面,由她们替她敷面敷眼。
忙活了好一会儿,阿豆和阿虫才替谢妙容梳妆。这一次,脸上的粉铺得比以前都厚,特别是眼睑下那一块青色得遮住,还有眼皮上面更得使劲儿揉搓,简直想要把粉揉到她眼皮里面去一样。最后,不出意外的,脸颊上用上了胭脂,还有嘴唇上的口脂涂色也是比平时深。最后又换上一身艳色的衣裙。
阿豆和阿虫最后左看右看,才说:“行了,估计夫人也看不出小娘子昨儿晚上跟郎君闹腾,哭肿了眼……”
她们不小心说出了什么谢妙容哭肿了眼睛的话,倒让谢妙容有些尴尬。
“我们走吧。”谢妙容眼神闪烁,不看两个奴婢吩咐道。
“是,小娘子。”阿虫和阿豆赶忙跟上。
——
萧咸和孔氏夫妻所在的正房院。
谢妙容到的时候,她阿嫂庐陵长公主,还有缪氏等几个妾都前后脚到了。另外萧家二房唯一的女郎萧韶英也来了。这个萧韶英见到谢妙容也是继续傲娇,还是谢妙容上前去跟她打了个招呼,她才淡淡地回应了一下。
庐陵长公主一见她,就夸她今日妆容好艳丽,衣裙也很艳色,看起来挺jīng神,简直比前日的新娘妆还艳丽。
谢妙容讪讪地笑,没说话。
她都不知道她这位嫂子是不是在说话讥讽她呢,像她这个年纪其实是用不着如此浓妆艳抹的,稍微用点儿唇脂和胭脂就行了,她本身年轻的肌肤便水润通透,要是上浓妆的话反而不美。今天这种打扮不过是为了遮掩她脸上的“状况”而已,她的本意才不想这样打扮呢。
其实呢,她还真猜对了,庐陵长公主一见她这种浓妆的样子,其实是有点儿吃惊的,接着就是瞧不上她。觉得她简直是枉为号称诗酒风.流的谢家的女郎,居然是这样的审美。你说你成亲当日弄得艳丽点儿,那是喜气,没人会说你什么。可是这都成亲两天了,也该不用再画那夸张的新娘妆了吧。昨日还好,跟着丈夫一起来,画的妆倒还不浓不淡,看着喜气还没过去的样子。
但今日自己来公婆跟前请安,怎么就这样的打扮?
难不成她不知道婆婆是最不喜欢浓妆艳抹的人吗?她这样打扮一会儿婆婆见了恐怕得要皱眉了吧?不知道为何,庐陵长公主觉得谢妙容这个兄弟媳妇要是被婆婆讨厌的话,她的心理会平衡一点儿。实在是昨日这位条件特好的兄弟媳妇拜见公婆时,把她这个长嫂都比下去了。婆婆明显的表现出来了喜欢谢妙容这个二儿媳妇,这让身为公主的她有压力啊。
昨日回去后,她还在丈夫萧伦跟前发牢骚,说婆婆偏心,更加.宠.爱这个后面嫁进来的三郎媳妇。
萧伦问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他母亲偏心了的。
庐陵长公主说她跟萧伦成亲,然后来拜见公婆,就没看到婆婆这样笑过,笑得简直跟朵花儿一样。
萧伦取笑她小心眼儿,简直胡扯,还劝她要有个长嫂的样子,不要容不得人。而且就算谢十五娘受他母亲喜欢也正常,谁让人家出自名门,样样优秀,而且萧弘还是幺儿,母亲爱屋及乌,多喜欢幺儿媳妇一些也是正常。
庐陵长公主气得问他,到底还是不是他丈夫,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
萧伦哈哈一笑,径直走了,独留她在屋子里面坐着闹心。
今日早上醒来,她叫人替她收拾打扮要上公婆这边的正房院,他丈夫还拉住她不让她来,说:“我阿母不是说你身子重了,不用去她那里晨昏定省了吗?”
庐陵长公主道:“以前我可以不去,是因为阿姑跟前就我这么一个媳妇,我不去也不显得什么。可如今阿姑有两个媳妇了,我要不去,阿姑每日就只见到谢十五娘,你说日子一久,她会不会做比较,从而更加喜欢谢十五娘,我这个长媳就要被讨厌了。”
“可你这是怀上了啊,而且七个多月了,你不去,我阿母也能理解。依我说,你别逞qiáng了,不要去。”
“我就要去,我要是身子这么重还去,你说阿姑会不会认为我更孝顺?”
“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日子过得太平淡了,非得自找麻烦。”
“这个麻烦我找得乐意,你别管了。”
最后,萧伦拗不过她,庐陵长公主到底在身边婢女的搀扶下去了婆婆所在的正房院,也见到了来拜见孔氏的谢妙容。
谢妙容哪晓得眼前这个长嫂是要跟她攀比啊,还关心地说:“阿嫂身子这么重了,就不要来了。”
庐陵长公主笑道:“要来,要来,这是咱们为人媳妇尽孝之行,怎么能因为怀娠就废之。”
心里却在说,要是我真不来,那婆婆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这个儿媳妇了,那样,你可是称心如意了。以后,得了婆婆.宠.爱的你,要在婆婆跟前说我什么坏话,那还不是小事一桩?
庐陵长公主也许真得是嫁进萧家有点儿久,没有竞争对手,日子过得太无味儿?现如今嫁进来了谢妙容,她就有了攀比的兴头,不再孤单,不再寂寞,斗气满满了?
谢妙容其实对作为长嫂的庐陵长公主挺尊敬的,还记得几年前她还在萧府曲水流觞宴上初见庐陵长公主,见到她的风华以及听到她的琴曲,真是无限仰慕啊。她觉得这位皇家的公主好高贵,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个吸引人瞩目的名媛。那个时候,她绝对没想到有一天会成为庐陵长公主的的弟妹,两人成为了妯娌。把以前固有的好感带到了现在,她对庐陵长公主还是比较尊敬而且想亲近的。毕竟这妯娌关系可是一辈子的事qíng,说过分一点儿,她跟庐陵长公主可是成为了亲戚,还是关系比较近的那一种。
这会儿听到庐陵长公主说出如此孝顺的话,那景仰之心更是大起,立马向她竖起大拇指,夸赞道:“阿嫂好孝心。”
庐陵长公主微抬下巴,矜持而得意。
谢妙容公公的美妾缪氏这会儿也上赶着来跟谢妙容说话了。她首先也是把谢妙容今日的穿衣打扮给狠夸了一顿,说她人年轻就该穿得艳丽点儿。而且还跟谢妙容jiāo流起这如何穿衣打扮显得夺目的经验来。萧府里面,就数缪氏最会打扮,而且喜欢打扮得艳丽点儿。就因为这个,她可没少被孔氏嫌弃。如今见到谢妙容这样打扮,立即就觉得找到了同盟者,她想,要是以后有这个孔氏的二儿媳妇跟自己一样穿艳色的衣裙,作为主母的孔氏是不是就不会只指着她一个人说事儿了?
这,可是好事啊。
听完了这两个人的夸赞,谢妙容有点儿意外,因为她觉得自己这么打扮一定不好看,但是别人却反其道而行之赞她漂亮。所以这是她自己的审美有问题,还是别人的话说得不真呢?
她还没考虑清楚这个问题,她婆婆被一大堆婢女和婢妇簇拥着就进来了。
萧咸一早就去相当于户部的衙门里上班了,她们这些媳妇啊,还有妾啊,以及萧韶英来向孔氏这个当家主母请安。
孔氏坐下后,扫了众人一眼,本来她看到谢妙容时还笑了一下,可是再把她上下打量一番,那笑容也就淡下去了。她在心里腹诽,这二儿媳妇穿得这么艳做什么,还有那妆也是画成那样,那面上的粉抖巴抖巴下来,能做一碗糊糊喝。不过十五六岁的女郎做什么要那样打扮,这妆扮也忒……
她形容不下去了,对了,她瞥了下边站着的缪氏一眼。嗯,怎么跟那个狐狸jīng的打扮一个路数?
看来,一会儿等众人请了安,伺候了朝食,就得把二儿媳妇留下来单独教育一下,得告诉她这萧府里头普遍的审美是什么,以后啊,不要打扮得这么出挑。在一大堆的女人跟前,打扮得不掉份儿就行了,真要打扮的话,就在自己房里打扮给丈夫看看就成。还有啊,别以为陪嫁丰厚,就左一套,右一套的衣裳见天地换着,这个人啊,要低调……
不然,那是要四处树敌的。
一时请安毕,又吃饭毕。孔氏略说了些成年累月的老生常谈,不外乎是大家要共建萧府的和谐社会呀,大家要彼此友爱啊,还有大家要以夫为天啊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