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容只是咳嗽,咳得眼泪水都出来了。她的喉咙火烧火燎的痛,又因为剧烈咳嗽,咳得胸口都痛了,哪里能顾得上回答祖母的问话。
“十五娘!我的儿!”刘氏紧接着奔了过来,语带哭声,跑到婆婆跟前,从侧面去搂着她,掏出一张帕子一面替她擦咳出的眼泪,一面去看小女儿脖子上的伤痕。
一看之下,忍不住呜呜得哭出了声:“这畜生,竟然将十五娘伤成这样……”
这时候跑到十五娘跟前的人也多了,大王氏,谢伯媛等人闻言都凑过去看,只见在小小的谢妙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俨然出现了几条紫色的环状伤痕,恰恰就像一个人的手指沾染了紫色的染料印上去的,那指痕根根触目惊心。
“十五妹……呜呜呜,都是我对不起你……”谢伯媛先就开始伤心哭起来。
“不,是大伯母对不起你,都是我那混账侄子做下的好事。”大王氏紧接着愧疚道。
谢妙容咳嗽了好一会儿,总算回过气来了。她指着自己的喉咙声音嘶哑,面现痛色:“我这里好痛……”
“乖孙女儿,阿婆这就让人去请郎中来替你医治,要不了多久就能好了,咱们先回嘉玉堂去。”姜氏一面轻轻抚着她头顶,一面柔声安慰她。
说完,唤了自己跟前得力的奴婢过来,让她背上虚弱无力的谢妙容回嘉玉堂去,又另外叫人赶紧去请郎中进府替谢妙容疗伤。
大王氏从婢女手里去把刚才姜氏扔掉的紫檀手杖拿过来,恭敬地捧着给婆婆姜氏。
姜氏看她一眼,接了手杖,笃笃拄着地一言不发往嘉玉堂去。
大王氏和刘氏等人在后面跟着也往嘉玉堂走。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毕竟刚才出现的那一幕实在是太让人惊心了,许多人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她们又都是女人,经不得吓。即便谢妙容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可大家丝毫没有欢喜的神色,心qíng还是挺沉重。
一路上,刘氏低声问大王氏,她和婆婆是从何处得到王鸾劫持谢妙容的消息赶过来的。
大王氏道:“是你家九娘跑来嘉玉堂告知我和阿姑的。那时候,恰巧我在阿姑跟前,正在跟她商量这个中秋二房这边该置办些什么过节,九娘匆匆忙忙地跑来告诉她们两个说七娘屋子里出事了。接着阿姑就问她到底出了何事,大惊失色的样子。九娘就把我侄子王三郎挟持十五娘的事qíng对我们说了。阿姑一听大惊,让九娘不要跟着去,就在嘉玉堂呆着,然后她领着其她人从嘉玉堂出来往你们那边七娘的院子赶。结果,在二房和中路拐角的jiāo叉的甬道处碰到了三郎,见到他果真挟持着十五娘……”
刘氏听大王氏匆匆说了一遍缘由后立即想到,这要不是九娘跑去告诉了婆婆和阿嫂,她们及时带着人赶过来,这事态还不知道最后发展成哪种样子呢。同时,她也想到,恐怕今天在七娘屋子里王鸾,还有七娘和自己说的那些话,次女谢绣姬也听到了。看来,她是和小女儿谢妙容一起的,两个人在外面听墙角,最后忍不住走进来的却是小女儿。
也幸亏九娘没进来,不然连个通风报信的人没有。要不是婆婆及时赶到,自己的小女儿十五娘肯定还会被王鸾掐住脖子一段儿时间。
这要再耽误下去,小女儿万一被掐得昏迷过去,或者再进一步,因为不能呼吸,被掐死也有可能,想一想都觉得后怕。
好在,现在小女儿终于是从王鸾的魔爪中解脱了。
这让刘氏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但是,随之而来,让她忧心的是,长女谢伯媛被王鸾要挟写的那有rǔ长女名节的悔过书却是被王鸾带走了。
王鸾得了这篇悔过书拿出去给人看,将会对谢伯媛的名声带来极大的损害。谢伯媛的名声受损了,自己几个未嫁的女儿也会被拖累,这可如何是好?她还想到,又或者王鸾拿这样一篇悔过书来要挟谢家,答应他的一些什么不合理的条件,那又该怎么办?
如今看起来,要是王鸾顺利地拿着悔过书回了王家,要让他不至于继续做出损害谢伯媛的名声,损害谢家的利益的事qíng,就要指望着大嫂出面,让她回王家一趟,说明这事qíng的前因后果。不敢说让王鸾受到王家的惩罚,但是让大嫂去把这样一篇悔过书要回来还是可能的。
于是,刘氏紧接着就向嫂子大王氏提起了王鸾bī迫谢伯媛写的那悔过书。
大王氏听完后就说:“那悔过书的事qíng,你家九娘也提了提,不过,却是说得不甚清楚。她只是说她隐约听到王三郎掐住了十五娘的脖子,要七娘去写什么悔过书,接着她就偷偷跑出了七娘的院子,来了嘉玉堂。如今听你细说了,我才知道这悔过书里头到底写的什么。五郎媳妇,你别担心,一会儿到了嘉玉堂,我就会向阿姑禀告,我要回娘家一趟,将王鸾那混账要七娘写的悔过书要回来。而且,今日他挟持并掐伤十五娘的事qíng,我一定会让我阿兄给谢家一个jiāo待!”
“如此甚好,那我就先多谢阿嫂了。”刘氏忙欠一欠身道。
大王氏满面赧然之色:“这本来就是我那混账侄子弄出来的好事,我作为谢家媳妇,当然是要替谢家向娘家讨说法。今日,我那混账侄子做出来的事qíng太让人寒心了,实在是丢我娘家的脸。出了这样的事qíng,我心中甚觉不安,特别是十五娘那样小,今日可是受大罪了。我这姓王的人该向她致歉啊。”
“阿嫂快别这样,十五娘是小辈,哪当得起。此事不怪阿嫂,姓王的人太多了,谁做下错事,阿嫂都要去兜揽,岂能兜揽得过来?”
刘氏恨的是王鸾,即便知道大王氏是王鸾的亲姑姑,也不会混成一团,连大王氏也给恨上。
两人说话间,就已经走到了嘉玉堂。
谢妙容被安置到了她自己的卧室,姜氏等人走进去安抚了她一会儿,就让服侍谢妙容的婢女们在她chuáng前守着,其余的人都退到了外面厅里说话。
大王氏便上前去把方才说给刘氏听的,她要回王家去让侄子王鸾jiāo出悔过书,并要王家惩罚他,给谢家一个jiāo待的事qíng对姜氏说了。
姜氏听完却沉声道:“你不用回去多此一举了,悔过书,王三郎是带不出我谢家的。”
☆、第60章 放开那女郎(3)
王鸾发足狂奔,一路无人阻挡,甚至他跑到了谢府大门跟前,在门前守着的护卫也是规规矩矩地站着,都没有人过问一声。
他心中狂喜,只要迈出了谢府大门,他就摆脱了这糟糕的婚姻带来的厄运,他依然会有王家子弟该有的好前程。
抬脚,他迫不及待地跨出了谢府大门,已经看到了在谢府门外右边停着的上面绘有王家族徽的牛车了,还有在牛车跟前恭候他的一众奴仆们。
他脸上浮现出了轻松的笑,理一理衣袍就往自己的牛车走去。只不过才走出去一步,忽地从侧面接连飞出两块石块打中了他膝盖,他只觉得膝头上传来一阵剧痛,脚下一软,立即就跪倒在地。
他心中立时火起,想这是谁竟敢暗算他,让他跪倒在谢府门前,被人看见笑话他。特别是他的奴仆们此时就在不远处。
于是他转头去看石块飞来之处,见到一个jīnggān的身穿青布衣衫的约莫五十开外的老人负着手正向他走来。
他开口怒问:“你是谁?竟敢如此对我,你可知我是谁?”
青衫老者眼中现出轻蔑之色,根本不回答他的问话,反而是继续向他走过来。
王鸾用一只手撑地,正想起来,去叫自己的奴仆们过来收拾那向他走来的青衫老者时,却突觉另一只手中一松,一样被他捏住的东西被扯走了。
他暗叫不好,有人趁着他不注意,将他手中捏着的那一张由谢伯媛写的悔过书给夺走了。惊怒回头,他看到了一个同样身穿青布衣衫的七八岁的小童手里拿着那张折叠起来的悔过书笑嘻嘻地退开了五六步去。
“还给我!”他朝着那夺走悔过书的青衫小童怒声喊叫。
小童得意洋洋地扬着手中的那折叠起来的悔过书,脆声道:“就不还!就不还!你能奈我何?”
王鸾忍痛扶着膝盖站起来,朝着等在不远处的王家众仆们喊:“你们都给我快过来,擒住这青衫小童,他抢了我的东西!”
等在谢府外的那几个伺候王鸾的王家奴仆听见,果然一哄而上,朝着那青衫小童跑去。青衫小童见那五六个汉子朝他跑过来,却并不跑开,反而是迎上前去,一只手探手从腰间挂着的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把五铢钱大小的石块,扬手就朝着那几个朝他跑来的王家仆人扔出。
他也不打别的地方,只是朝着那些人的膝盖打,跟那个青衫老者的手法一样。
于是罕见的一幕在谢府门外出现了,在一阵阵膝盖着地扑通扑通的声响伴随着接二连三痛苦的呻|吟声中,那几个王家的奴仆都相继或跪下或扑倒在谢府门前。
在王鸾错愕的表qíng中,青衫老者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再一抓一握,王鸾立即发出杀猪般的痛苦嚎叫声。
只听那老者说:“你如今知道被人欺负的滋味儿了吧?方才你在谢府里头,欺负一个七岁大的小女郎时,可想过这会儿载在老夫手里这般难受?所以啊,做事qíng得三思而后行,莫要率xing而为,弄得不可收拾。”
王鸾听他提起谢府里头刚才发生的事qíng,立即明白了原来刚才谢家老祖宗姜氏虽然答应让府里的人让开路,使得他可以顺利的从谢府出来。可是在谢府门口却是提前安排了这一老一小两个练家子在这里等着他。他一出来,两人就配合夺下了谢伯媛写给他的悔过书。
“孙儿,你去跑一趟,去老夫人所在的嘉玉堂,把你手上的那张纸给她看。然后把老夫人吩咐的话传给我听。”
“是,阿翁。”
青衫小童答应了,随即手里拿着那从王鸾手里夺下来的悔过书蹦蹦跳跳地跨进了谢府的大门,一溜烟儿就跑不见了踪影。
不过一刻种,那青衫小童去而复返,对那青衫老者说:“老夫人说是她要的东西,另外,她说,让眼前这个人吃了苦头就放他回去。”
青衫老者“嗯”了一声,随即就松开了一直抓握住王鸾肩膀的手,对王鸾低叱了声:“滚!”
他一松手,王鸾半边身子一垮,撑不住再次跪了下去。就在青衫小童离开的那一刻钟,青衫老者抓握住他的肩膀,教训他几句,就使劲儿手上用力一抓,令得他痛苦哀嚎,不断求饶。若是他求饶的话让老者满意了,他也就松一松,让王鸾好过点儿。不过,让他好过的时候不会太长,很快,又是第二轮口头教育加体罚随之而来。总之,这短短的一刻钟,他遭了大罪了,长了这么大,没有被如此对待过。
而那些被他招呼来的奴仆们也畏惧了老者和小童的厉害,从地上爬起来后躲得远远的,根本不敢上前,更别说救他了。王鸾在心里狂骂他们都是饭桶,关键时候一点儿用没有,一会儿要是从这青衫老者手上脱身,回去后一定要好好地收拾他们。
等到青衫老者带着那青衫小童离开后,王家的众仆才纷纷跑上前来,搀扶他们服侍的这位王家郎君。
王鸾嘴里骂骂咧咧,由得他们把他弄上了等候在谢府外的牛车,一路呻|吟着坐车回王家去。
——
姜氏手里拿着那张悔过书,展开来仔细看了,冷笑:“这样的东西,他还想带出谢家,真是欺我们谢家无人了。”
又扔给一边恭敬伺立着的大王氏:“你看看,你的侄子要我家七娘写的东西。若不是看在与王家累世jiāo好的份儿上,我当叫人将他拿下,再将他送官。不过,好在我家十五娘没什么大碍,否则,哼,他休想回王家去。”
大王氏心里打鼓,战战兢兢地接过姜氏扔给她的那张悔过书,快速地瞄了几眼,大致内容都看清楚了后,说:“阿姑说得是,王鸾那混账东西欠收拾,明儿我就亲自回去向阿兄说明此事,定叫他绑上王鸾到谢家来向阿姑谢罪,还请阿姑能宽恕于他。”
“我宽不宽恕他有什么打紧,紧要的是你回去告诉你阿兄一声,王鸾小儿这样的品xing,实在不是我家七娘的良配。今日他做出挟持十五娘的事qíng,任是哪一家也没法子再接受他做女婿。到底该怎么说,我也不用教你,你回去跟你阿父阿母并阿兄说一说,就让七娘跟王三郎和离了吧。”
“是,阿姑。”大王氏答应得gān脆。今日王鸾挟持十五娘的事qíng是她亲眼所见,不管一开始处于什么原因,让王鸾和谢伯媛起了争执,可他不该挟持一个小孩子来达到目的啊。好在谢十五娘没有大碍,不然的话,这王谢两家的仇可就结定了。王谢两家结仇,谢府里头最难过的当然是她这个姓王的谢家媳妇儿,真是老鼠钻风箱,里外不是人。
若是没有出王鸾挟持谢十五娘的事qíng,他跟谢七娘闹什么和离,她还可以帮着他去向老三夫妻求qíng,让谢伯媛跟侄子王鸾再往下过一过。毕竟她认为,年轻夫妻没成亲几年,这都有个磨合期。等到处得久些,有了孩子,就不会如此冲动,各人都会知道退让维持家庭了。
可是现在,她也觉得回天无力,除了让王鸾跟谢七娘和离,不让王谢两家因为他们两个的事qíngjiāo恶,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大王氏将手中看过的那张悔过书重新恭敬地递还给了姜氏,姜氏让一边站着的管事婢妇阿粟去拿个小匣子来,将那张悔过书折叠起来装好放进去,说:“这个得留着给王司徒看一看,他的宝贝孙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