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川面色不变,眼底的惊诧一闪即逝,旁边的宋棠丝毫没有注意到。
随即他笑道,“找人的事也不急,我打算先进叶城,寻个在折花会期间暂住的地方。”
这届的折花会轮到青麓剑派做东,宋棠又是少门主,自然很多事qíng都是他cao持的,比如各门派弟子在叶城中的住宿地。
果然宋棠歉意道,“是我思虑不周,忘了洛师兄一路远来,舟车劳顿,我派早有准备,我这就带洛师兄过去。”
目送两人走远,身影消失在林间。
燕行又狠狠拍了一下殷璧越的肩,“老四!你太厉害了!!”
殷璧越只觉得这位燕师兄,与想象中很不一样。
不禁想起了很多关于这位师兄的事。
第22章 燕行(二)
燕行的刀名作‘断水’,这名字不是他起的。
他觉得刀就是刀,不需要有什么名字。
这名字是世人送给他的。
那一年燕行出山门不久,在东陆荒原上,见渭河气势恢宏,滔滔穿原而过。幸甚至哉,于是顺河而行。一路上气息节节攀升,走到大河中游时,入了小乘境。
他破境太过轻易,气息太盛,以至于令一位遇见他的长辈很不高兴。
那位抱朴宗的长老,让一gān仆从将大辇放下,屈尊降贵一般从辇里走出来,隔着河对燕行训话,“你是谁家的后生,简直粗鄙无礼,与前辈相逢为何不敛息?如此狂傲自大,修行大道也走不长远!需知‘抽刀断水水更流’,‘天道路远如泥途,苦厄无人渡’。现在的年轻人!有一点力量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后总要跌跟头!”
这番话听上去像是长辈的训诫,却充斥着满溢的诅咒与怨气。
燕行心想,这真没道理,隔着一条河,我的气息就算外露也不可能冲撞到你,何况你的境界还略高于我。
这个人既没教过他,也没养过他,现在却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他。
这让他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
“不是所有修为高、活的久的人,都有前辈高人的风范。总有那么些人,他们越qiáng大,就越自大。活的越久,就越怕死。这种人最见不得年轻人锋芒毕露,那会让他们感到盛年不再的难堪与挫败。”
然后看着他感叹,“老夫年轻时就没少遇见过,老夫的三个徒弟中,你最像老夫,以后少不得也遇见这种人。到时候记得,打的过就打,打不过也要气死他。”
最后剑圣总结道,“年轻人总要露些锋芒。”
可惜这时段崇轩还没入门,不然只需三言两语就能气死对方。
这时的燕行很年轻,但也有自己的方式。
既是少年,既然不喜,就要拔刀。
燕行拔刀直斩!
斩的不是河对岸的人,而是滔滔渭河!
三千巨làng平地起!
对岸人的真元磅礴而出,在河岸上空与巨làng对冲激dàng!
水势直冲云霄,一日不绝。河岸两边如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引来很多人来到荒原之上,但是小乘境的战斗,人们只能远远遥望。
等到河水重新落下,那些人震惊的发现,渭河的河道竟从此断开,分流成了两路。
少年的刀已经归鞘了,衣衫彻底被河水打湿,额前的黑发淌着水。
这时看着他的人们,都不会觉得他如何láng狈,反倒心中也生出无限快意来。
“家师卫惊风。”
这句是回答对方前一个问题,‘你是谁家的后生?’
“什么‘抽刀断水水更流’,我不懂这些。”
未尽之意是,我断给你看。
这个传言的后续没人知道,因为故事到这里已足够jīng彩,足够让一位少年qiáng者成名。
他一刀砍断了渭水。
让一条河从此分流改道。
于是他的刀便叫断水。
这样一位人物,面对抱朴宗半步大乘的长老,都敢拔刀断水。
此时却躲在叶城北郊外的树林里,用着自己完全不擅长的阵法,谨慎的躲避着一位境界低于他的青年。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很惨的事,惨的很有意思。
不止段崇轩,连殷璧越都开始有些好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燕行很不qíng愿的讲了他与青麓剑派少门主的恩怨。
半年前,燕行来到南大陆,为了容城酒窖里的‘醉留仙’。
他游历已久,认识他的酒友都知道,燕行醉的越厉害,眼神就越清明。醉态全无,除了满口醉话。
他从晌午喝到入夜酒肆打烊,不用真元化酒,早已醉了。但是步履沉稳的走在街上,谁也看不出来,这时他早就雌雄不辨,人畜不分了。
正好与青麓剑派的宋棠狭路相逢。
宋棠带着门中一众弟子,从青麓山下出发,赶往叶城,路过这里。见挡路的人是个小乘境修士,虽然打扮不修边幅,他还是决定让路。却被对方拦住了。
“你叫什么?”
出于礼貌,宋棠自报家门,“青麓剑派宋棠,道友有何见教?”
谁知道燕行听了哈哈大笑,
“送糖?你这名字挺甜啊美人儿!”
这时是夜间,街上没什么人。怒气高涨的宋棠直接拿剑鞘朝燕行击去。
燕行已经醉的思维极度混乱,觉得这是人生中第一次调戏姑娘,让姑娘打一下也没什么。
……嘶,这姑娘劲儿还挺大。
宋棠没料到对方根本没还手的意思,一击之下,竟然把对方的腿打断了。
但他也做不出道歉的事,幸好小乘境的修士,这种伤养几天就好了。于是最后留了瓶丹药就走了。
按理说这件事qíng到这里就结束了。
宋少门主人也打了,气也出了。
坏就坏在,一月后燕行在叶城偶遇酒友,又喝多了。
有人问他,“听说你居然当着宋棠的面说他名字甜?”
燕行豪迈的一摆手,“哈哈哈!人更甜!”
这天的太和楼,人多嘴杂,不到半日,这事儿就传遍了叶城。
一发不可收拾的越传越广。
从那之后,南大陆上提起宋少门主的名字,想起来的不是青麓剑门,不是惊鸿剑和羽衣诀,而是……
——人更甜。
于是送糖,啊不,宋棠这次真的很生气。誓要找到燕行打一场。
即使有境界差距,他也不认为自己一定胜不过燕行。
殷璧越觉得可以理解,就像虽然自己叫殷璧越,可谁敢说成什么‘闭月羞花’,绝壁也分分钟拔剑教他做人!
段话唠的关注点显然歪了,笑的有些不怀好意,
“他当初打断了你哪条腿?”
燕行一怔,反应过来,“右腿啊!想啥呢你!!”
燕行自认理亏,不愿和宋棠动手。打算离开南陆。
他感叹道,“我燕行长这么大,连姑娘的手都没拉过,就因为一句话,现在被全南陆说成登徒子!都是喝酒误事啊!”
然后他解下腰间的酒壶灌了一口。
殷璧越默然,看了看他们三个。
很好,三个人,画风迥异。
师父!
您老人家真的有认真收徒么!
我们三个是你参加“买宝剑送弟子”促销活动的赠品吧!!
说完了自己的事,燕行突然想起了他们的来意,“四师弟,折花会放手去打!没人能胜你!”
三湿胸!
你和大湿胸对我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到底是哪里来的!!
燕行喝完酒,连地上的阵旗都顾不得收,摆摆手,“说不准姓宋的等会儿又来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下次我请喝酒!”
话音未落,人已经在三丈之外了。
看着燕行的背影,殷璧越很快意识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兮华峰本来就跟抱朴宗不对付,肯定是一场恶战。
现在再加上三师兄得罪了青麓剑门。青麓剑门还有个钟山。
这折花会,还怎么打?!
第23章 叶城
叶城是距离重明山最近的城镇。前来参加折花会的众人们,会由东道主安排住进城中。
‘一山三派,佛门双寺’轮流做东,今年轮到青麓剑派。
本来青麓剑派就在南陆,又与叶城的城主府素有jiāo集,做很多事都得心应手。
关于这次折花会的准备,更是下足了功夫。
不止为了要彰显大门派的底蕴与威望,更是因为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宗门的骄傲,风雨剑钟山,就要在这一场盛会上夺魁。
各派弟子的住宿,重明山脚下的防护阵法,山道的维护与修葺,早在半年前就开始布置。
殷璧越三人虽然来早了一个月,但秋水湖畔,为沧涯山弟子们准备的院落早已收拾好了。
洛明川由宋棠带到城中住处后,又来到城门口等殷璧越和段崇轩。
叶城建城已久,久到可以追溯到‘末法时代’的叶镇。因为地理位置与运输条件便利,千年前就已是南陆西北部数一数二的大城。
后来有了折花会,更是迅速兴盛扩张。如今城墙开了八个大城门,每天有上万人要进出往来。
三人入城时已是酉时,正赶上城里戍卫队换班。
这座南大陆西部的第一雄城,终于展现出它的风貌来。
一队队兵士急促而整齐的在城中穿行,厚重的黑甲亮的反光,腰间配着黑鞘长刀。神qíng肃穆而凝重。
城中百姓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路边馄饨摊的老伯依旧在叫卖,天桥上的杂耍艺人还在吆喝,街上的孩子还拿着木剑和糖葫芦追打不休。
城卫队的煞气腾腾,奇妙的融合进了这座生机勃勃的城。
殷璧越不解,“这里的城卫队,是做什么的?”
难道不是用来维持城中整洁肃穆的形象?为什么路边那些摆摊的小贩,一点都不怕他们?
三人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段崇轩打着折扇,饶有兴致的看着小楼上对他挥手绢的姑娘,“叶城的城卫队啊,苦差事。且不说这么热的天还得穿的严严实实的满街走,遇见打架斗殴的修行者,得上去维持秩序,请他们换个地儿打,别伤到街上的孩子和花花糙糙。遇见qiáng者在城里生事,得打开地城的通道,让妇女老人还有普通人先下去避难……就连遇见一个背着重物的老婆婆,都得上去帮人家拎东西!你说惨不惨?”
洛明川笑了笑,接着对殷璧越解释道,“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街,是叶城主街,人流繁庶,如果我们骑着马,这些身穿黑甲的城卫队,就会上前提醒我们下马,避免冲撞了行人和商贩。他们肃容冷面,就是为了彰显城威,震慑叶城外来的修行者,不要在这里跋扈。”
段崇轩笑道,“虽然差事苦了点,但俸禄很高,又受叶城百姓爱戴,还有城主府做靠山。在这里,谁家儿子通过考核,入选了城卫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好事。这种qíng况,估计全南陆只有叶城一个。”
殷璧越心中感慨万千。
普通人与修行者,美酒与刀剑,贩夫走卒与黑甲卫队。
就在这座城里,和谐的统一起来。
接着他蓦然想到,这一切追根溯源都是因为叶城的城主,是一位大乘境的qiáng者。
qiáng到可以定下自己的规矩,全南陆也少有人敢在他的城里滋事挑衅。
qiáng到足以庇护一方。
他忽然有些佩服那位城主。
这时的殷璧越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会产生这种qíng绪,是因为潜意识里,心中已有了想要守护的地方。
或许是烟云浩渺的兮华峰,或许是他真诚又护短的同门,或许是连绵巍峨的沧涯山,或许是山上为他挥剑送别的弟子们。
这是很违反反派守则的qíng绪,但殷璧越没觉得哪里不对。
天色将暗,余晖敛去光芒,城里的灯火迫不及待的亮起来。
高门宅院飞檐上的大红灯笼,旖旎歌楼描金洒粉的花灯,街边酒肆里暖huáng的灯光,透过门帘,混杂着酒香笑语一同飘散出来。
入夜后的夜城,越发的喧腾起来,灯cháo如海,人流如织。
三人渐渐走出了城中心的主街,将灯火与丝竹,繁华与喧嚣,都抛在了身后。
愈往城南,夜色愈静,青石板长街的巷陌间,黑白光影jiāo错,偶尔露出深深庭院的匾额与石雕瑞shòu。
过了这片城南贵人们的府宅,就是秋水湖。
没有了人间灯火争辉。星辰的光辉洒落下来,照的湖面波光粼粼。安静却不荒僻。
湖畔新建的院落群在夜色中静默着,与夜色相融。
未来折花会期间的一个半月,他们就要住在这里。
三人站在湖畔,夜风拂面,令人神qíng气慡。
洛明川道,“算上我们,这次来了三十人,一共十座院子,也就是三、四人合住一个。”
殷璧越还没反应过来,段崇轩就道,“行啊,我们住一个。”
洛明川见殷璧越没有说话,似是默认了这般安排,不禁松了口气,放松下来,“那走吧。”
三人默契的朝临湖最近的院中走去,将北边那个最大的院子,留给这次带队的兮平峰长老。
“这里原本有看宅洒扫的仆从随侍。但眼下只来了我们三个,也用不上,我就遣回去了。”
“人多反而杂乱,这样挺好,四师兄,你觉得呢?”
殷璧越默默点头。他只是在想,这个地理位置,很适合练寒水剑。
半年前新建的院子,打扫的gān净整洁,庭中栽着一树广玉兰。正值花期,掩在绿叶中的白色花朵,为小院平添几分丽色。
院子不大,四个房间没有主辅之分。殷璧越随便选了一间。青玉案,流沙帐,既不富丽堂皇,也不寒酸简陋,让他很满意。
这时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殷璧越心中陡然一惊,隔壁是话唠的房间!
他提着剑就向外跑,直接破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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