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爹的是,他逃难都不忘揣着这把铜钱。平常在家里,穿布衣,绸帛堆在库房生霉了都不舍得穿——“都是钱,能买米呢。”
话虽如此,他还不舍得吃米,天天吃杂粮,十天半个月的不舍得吃一顿ròu。弄得全家人等他一上朝,就一齐奔到厨房里烤jī吃。屋里是绝不敢吃的,老先生鼻子灵,你在屋里吃jī,他能闻得到味儿。他节俭呀,香料得花钱,家里不熏香,连遮掩味道的东西都没有。
但是有一条好处:实在。
比如实在是没人了,让他做了个宗正,他就很认真。宗正他不识字,儿子也是半文盲。好在有孙子,先帝拿他没办法,听说他不舍得花钱送孙子读书(“咱姓虞,不读书也不用愁”——宗正语),不得不亲自出面,将宗正的孙子拎去国子监读书。
既然读书了,宗正就要让他们发挥效用,旁的先不让学,让他们将涉及宗族这一块的礼法都整理出来,天天给他念。发现“嘿,京里人跟咱们老家可真不一样!”,为了不显得土鳖,不给皇帝丢脸,特别用心去记。
所以太妃不懂的,这个不识字的宗正却懂。
他能说这句话。说完了,三公九卿都是一阵快意。
楚丰咳嗽一声:“这个,还是先将事qíng解决了罢。说不得,还要请大长公主出一回面。朝上,也要有个说法。”事是太妃办的,总不能把皇帝亲妈给弄死吧?那就得给它圆回来!
正讨论间,米丞相到了。
君臣皆惊,虞喆亲自来扶这个gān瘦的老头。米丞相qiáng撑一口气,问道:“议出什么来了么?”
楚丰有主意,却不能说,只道:“才将将开始。”
米丞相道:“先帝曾有遗诏,陛下不须守孝三年,早早开枝散叶,他才能走得安心。”
啥?大家都惊呆了。
旋即明白,这是给虞喆找台阶儿下呢!
于是在这国家最高权力中心,一群掌握着国家方向的人物,开始……造假!
次日一早,便宣布了这件事qíng。表示虞喆是想守孝的,但是太妃心急,不得不悄悄行事云云。
要说这事儿也就算面子上抹过去了。孰料五王半道上听到了消息,不约而同地回信,既然是你爹要求的,你就从了吧,不好叫你爹死不瞑目这么不孝的,快点生了儿子,我们回来好喝满月酒。
虞喆:……卧槽!
朝廷也不得不胡乱挑几个良家女子,应付了事。谁都不想再提这么恶心的事儿了,整天国家大事忙不过来,吃酒赏花都没时间,还要过来收拾烂摊子,世家特别糟心。
大家都知道,这事儿是一群水货捅的篓子,害得大家不得不帮他们圆回来。更有一等被水家人趾高气昂,声称奉太妃命,太妃给你们家面子,让你们家闺女去当小老婆,你们快点跪舔的样子给气坏了的世家。
这会儿世家架子正端得高高的呢,如何受得了这等气?弱一弱的皇帝,想要他们的闺女当小妾?做梦!做皇后就差不多,当王妃也凑合。总之,轻易是绝不肯做妾的——哪怕是皇帝。谁特么想当个山寨的亲家呀?!
水家的仇人,又添了一群。便有人上书,以水家“骄横不法”,奏请约束。虞喆也正气恼,将舅家刚刚封的官儿又给撸了下来,削成了一家白板。
太妃吓了一跳,这回只敢嘤嘤哭泣,不好去闹虞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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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肃之方面收到整件事qíng的完整描述的时候,一行人已经到达归义了。归义的城,还是没有建出来,一群人还住县衙,显得特别拥挤。
这个时候,卢湛就表现出他的识相来了,将卢家在归义的宅子给腾出来,请大家安置。好歹住得不是那么拥护了。
至于接下来要怎么办——先休息,休息三天,再议。
颜肃之捏着信,久久无语,递给女儿。颜神佑看了,差点没把眼珠子睁掉了:“这不是亲妈,是仇人吧?不用诸王举事,水家就能把小皇帝的名声给搞臭了啊。”他们急个P啊?虞喆才多大?米皇后又有多大?米皇后搁宫外了,还没及笄呢。生孩子什么的,用得着这样吗?
作为一个皇帝,虞喆现在拳头又没人大,首先要做的,不是“收士人之心”刷刷声望值吗?
颜肃之道:“罢罢罢,先帝虽然也不着调儿,好歹对我算是有知遇之恩,利用也罢,玩弄权术也好,总是给了我这个机会。说不得,我还是写封奏疏劝一劝罢。”提笔就简单地写了一封奏疏,简明扼要、简单粗bào地告诉虞喆,亲,饭得一口一口吃,先刷声望值!
奏疏递了上去,却没了动静。不是虞喆不想反应,他是被一件大事拖住了——历事两朝的老huáng牛,为虞家父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米老丞相,他死了。
☆、119·前进吧少年
米丞相去世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颜肃之正在组织大家开会,会议主题:建设归义……昂州。
颜神佑与会。
其他参与的人有一半儿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另一半虽然惊诧,却也按捺住了没有当场发难。归义本地的,以卢慎为代表,完全是“这很正常”的心态。京城来的,想到她大战御史时的泼辣劲儿,也都退缩了——这才是按捺的真相。
颜神佑就这么一身粉嫩嫩的襦裙,坐在颜肃之的左手边儿上。说实话,还挺赏心悦目的。弄得大家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放温柔了好多。哪怕知道她很恐怖,可光看脸吧,还是忍不住把她当个软妹。
先由方章汇报了归义的qíng况,这些颜神佑以前知道,但是近来归义发生了不小的变化,是以她听得很认真。听到盐田另立的时候,颜神佑还微微一笑。便有些大叔大哥们觉得摸到了一点真相。
方章说完了,就是卢慎做总结,并且指出了问题之所在:“使君驻归义,对其余几郡并不熟知,几郡之郡守恐怕还要打jiāo道。又有,因昂州偏僻,这个……官员并不满员,桑亭郡治下只是缺属官,再往南,郡内或有缺县令者——不是朝廷没有任命,是县令根本就没有到任。”
徐昭问道:“那是谁在管?”
卢慎看了他一眼,仍然回答道:“无人管,倒也没乱,人太少,乱也乱不起来。税也缴得少,朝廷也没办法在意了。”
徐昭:“……”我TM这是到了个什么地方啊?T T再看一眼山璞的帅脸,才压抑住了哭泣的冲动。
颜神佑知道徐昭这样抢话是对卢慎不够尊重,卢慎虽然是颜肃之的属官,他也是正经的官员了,而且是刺史这边的。徐昭现在只是个县令,不等人家说完话就发问,这是很不好的。
咳嗽一声,颜神佑道:“大郎你等卢大郎说完,我看要急的不止这一条。”
卢慎微微笑一下:“确如小娘子所言。”
京城诸人:卧槽!还有更严重的?
卢慎道:“正是,诸位可知,昂州有多少人?”
颜肃之虽做了昂州刺史,昂州的地盘也很大,但是手里的人口着实很少。算上昂州,全天下如今已经有十三个州了,昂州不说是最贫瘠的吧,贫困三甲里肯定有它。人口也少,想想归义如今是郡了,在册的户口还不满五万户。虽经战乱,天下户口破了六百万。昂州这地界儿,光名义上的郡,就有四个,可每一个,户口都跟归义郡差不多,加起来不够三十万,绝对的贫困线下。
颜肃之现在地盘有的,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人口。
增加人口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喊出来的,人口也有生产周期,至少得是十五年,并且医疗卫生条件不达标,婴幼儿的死亡率也高。如果想短期内增加人口,就只有招徕别处的人。昂州是个偏僻的地方,谁特么肯来呢?京城来的这些人,要不是为了施展抱负,又或者是跟颜肃之关系好来帮忙,谁TM选昂州来移民啊?又不是有仇家追杀、更不是朝廷流放!
因颜肃之还没到,但是卢慎作为他的副官,倒有一定“便宜行事”的权利,颜肃之临行前也给了他一点特权。在颜肃之赴京的这段时间,他已经移文到各郡,让各郡的郡守写公文汇报了。卢慎大概估计出了上面这个不太确切的数值,具体一点的,还要颜肃之移文给原来的刺史,从刺史那里要官文的档案。
在坐的人都知道,卢慎估算的这个数值,与真实qíng况应该也差不太多。昂州就是这么个一穷二白的qíng况。
室内一片静默。
姜云咳嗽一声:“也不至于这么惨,单就归义来说,咱们既不穷,人也不算很少了。”说完,看了颜神佑一眼。
众人的表qíng都舒展了开来,对啊,大家是跟着颜肃之来的,他的根据地在归义。而且以他这二年的发展来看,将全境收拾得像个样子,也花不了太多的时候,大概……有个十年八年的也就差不多了吧?
昂州有着不短的海岸线,虽然有海贼,可是也有滩涂地。海贼杀一杀,盐场开一开,富裕可期。那可是盐啊!内里便有颜肃之一个年长的同窗,一捋须,戏言:“使君姓氏好。”众人皆笑。
颜肃之也笑了:“桑亭等处,不须多虑,弃县而逃的,这辈子都不要想做官了。不服我号令的,也请另谋高就。卢郎将各人名单履历拟来,我来具本。”
众人jīng神一振,大家本来就是冲着施展报负来的,不怕辛苦,却是担心有不一心、扯后腿的。现在颜肃之要解决这个问题,大家自然是欢迎的。
下面的问题,还是卢慎来说的:“昂州新立,城垣未建。”
颜肃之目视颜神佑,颜神佑道:“这个我却是想到了,已画了个糙图。巧了,看这几个月,归义也没大变样儿,正好,先前的规划可以不用做了,直接做这个便可。”
颜神佑没有点土木工程专jīng这个技能点,但是她的知识储备比较丰富,画个大概的城区图还是不在话下的。至于垒墙盖房子,那自然有专业人士去做,她只要做个整体规划就好了。比如工厂要建在下风处,或者是风向对角线转九十度这样(……)。
她的勾画,gān脆舍弃了现在有归义城,将它划给徐昭去当县城了。万丈高楼平地起,才是最慡快的。不但有内城、外城,衙门、居住区、商业区……附近还有兵营,嗯,还放了一个大大的肥料池。
到了这个年代,城市的排水系统已经做得很好了。【1】基本上,bào雨的时候一般不会淹城,用粗陶管做水管,直接排到河里或者地下暗沟之类的。归义旧县城就是这么做的。
肥料池这地方呢,一般城市是没有的。什么生活垃圾啊、排泄物啊之类的,当然也有全丢的qíng况,但是如果是城镇的话,会有集中收集丢弃的习惯。乃至于有以此为生的。颜神佑gān脆就另挖一处大大的坑池,积肥,用来肥田好了。反正要开荒,上点肥料,有助于增加土地肥力。
规划得倒是挺不错,看的人都两眼放光,这样的大手笔,看起来就很顺眼有木有?突然觉得前途一片光明,有木有?
但是,还是有一个问题。
姜云摸摸鼻子:“不说时间了,这得要多少人?”
颜神佑道:“早晚得做,不然挤不下这许多人,盖得小了,以后还要再费二遍事儿。要做的事qíng多了,谁耐烦见天地修修补补?”
颜肃之道:“现在没这么多人。”
一直沉默的山璞道:“有人。”
颜肃之:“啥?”你的人?这样不好吧?盖这么一座城,没个几万人脱产劳动,得盖到猴年马月去啊?脱产了,谁来养活呢?
颜神佑一拍手:“我知道。”
丁号也沉默,也一拍手:“我、也、知、道。”
卢慎也笑:“我也知道。”
姜云:“哦!原来如此!”
徐昭郁闷地拉一拉山璞垂下来的袖角:“山郎,到底是什么呀?”
颜肃之道:“你兵练得如何了?”
山璞道:“明日,请使君与诸位前往一观,如何?”
颜肃之点头答应了。山璞的意思,就是支持他报仇,然后将南边——现在也是在昂州境内——的那些其他部族给收拾了,这不就有人了吗?如果以山璞的手下来估计吧,搞定了南边的山边,至少能再清出十万户来,这真是对昂州人口的一个了不起的补充。
既然说到了兴兵,颜肃之就想到了昂州的军事力量了,正要说“下一个议题,大家来讨论一下,一州的兵马太少了也不像话,我从朝廷那里要到了招募名额了。”外面小吏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使君!朝廷急报!米丞相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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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屋子的人都受惊站了起来。米丞相对于朝廷的意义不好说,但是对于昂州的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他是偏袒着颜肃之的。他走了,除非换楚丰亲自上阵,否则不会对颜肃之比现在更好了。
还是徐昭,问他舅:“阿舅,现在怎么办?”
颜肃之皱眉道:“等消息罢。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出甚大变动的,只是我等需要加紧了。山郎,你如今既已封侯,却还无字,我与你取一表字,可好?”
山璞躬身道:“固所愿也,正yù请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