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不用抬头看天,都知道时候不早了,冷不丁这会儿叫去吃饭?那肯定不是为了吃饭,必是有其他缘由。即使如此,还是得答应了下来,命阿方去叫颜神佑和六郎。姐弟俩正在那儿练把式呢,六郎被他姐nüè得可惨。李老先生不想入京,就留在了归义跟丁号一处混了。六郎入京,这便没了一个正式的先生,颜神佑左右无事,就nüè一nüè他。
饭前稍微运动一下,也是有益身心健康的嘛。
才放下手中竹剑,姐弟二人擦着脸,颜神佑的表qíng很丰富,六郎的表qíng很……好吧,木有表qíng。听说姜氏让他们换衣服,颜神佑还想,运动完了,肯定要换呀,家里暖气不不,是柴炭充足,屋里暖和,也不怕着凉。阿方的下一句就来了:“去大房那里用晚饭。”
六郎擦脸的手顿了一顿,微微仰着脸,看他姐的表qíng。颜神佑也是疑惑的:“有事?”
阿方道:“是太夫人。”
颜神佑了然点点头:“那就是有事,六郎,加紧些,去换身衣裳,不要穿太鲜艳的颜色。”
六郎不太明白为毛不能穿得太喜庆,倒也点点头,只是有些愁苦。虽然对自己有多少衣服不甚上心,他却知道的,自己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太喜庆的。那就……选花纹少一点的好了。
颜神佑也回去换了一身降红的衣服,首饰也不多戴,心里还在猜: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事qíng就是,楚氏炸毛了。
这位女士一向淡定而又从容,遇事不慌,总能想到很多办法。上了年纪之后,越发的沉稳了。但只有一件事是她逆鳞——婚事。她能给颜希真选李今做丈夫,不特是看中李家之部曲,也是因为李家虽然不是世家,但是家风不错,人也挺好。并且,总的来说,跟颜家也是门当户对的。
颜神佑这个不一样!
可以说,楚氏对颜神佑抱了很大的期望,目前看来,颜神佑也没有令她失望。楚氏越发想让颜神佑能够走得更远,虽然她不一定会qiáng令颜神佑嫁给谁——这事儿她说了也不算——却是不能容忍颜神佑在昂州这等偏远地方,随便找个人当地土人就嫁了。
这是她不能忍的!
听了颜氏告状,她火速将颜肃之一家拎过来问话,反正离得又近,真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了。
姜氏只得又将头发重新盘了起来,假髻又装了回去,颜肃之本是呼呼大睡的,又爬了起来。全家跑到邰阳公府去。
入得府门,颜神佑留意观察,见一切照旧,心道,这不像发生什么大事的样子呀?
没错,这里没发生什么大事,但是你就要有事发生的。
颜希贤迎了出来,先打过招呼,颜肃之顺了顺唇上的两撇小胡子,问道:“知道有什么事么?”
颜希贤自己都觉得奇怪呢,他现而今也开始上班了,刚下班就听到母亲说:“你阿婆使人唤你二叔一家过来用饭,你去迎一迎,我去厨下看看,总要加些菜的。”他就被打发出来了。
颜肃之嘀咕道:“这老太太……”被姜氏掐了一把,住了嘴。
到了楚氏上房,颜孝之已经在那里了,却也只有颜孝之在。颜神佑越发觉得奇怪了,这事儿不对呀,要说是有什么大事儿商议,哪用一家大小都叫了来?要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吧,为什么将旁人都清了,只剩楚氏与颜孝之?
再看楚氏脸色,实算不上好。
颜神佑带着妻儿行过了礼,楚氏微扬了下巴,命他们坐下,却命人领六郎下去吃糖。不等颜肃之发问,楚氏单刀直入:“神佑十五了,你们心里有没有个数儿?究竟要说什么样的人家?”
合着您老把我们叫过来就为了问这个呀?颜肃之一家都黑线了。颜肃之恭恭敬敬地道:“不用多高贵的门第,孩子人好就行么,也不必是京里的,昂州有合适的孩子也是很好的。”他反应很快,一瞬间就想到山璞这个女婿,他和闺女看起来都挺合适的,但是门第确实拿不出手。时人的观念里,这不是一门好亲事。完全不知道能不能说服楚氏呢。
姜氏也有些紧张的,山璞不但门第不够高,连爹妈都没有。李今好歹还有个娘呢,山璞爹娘统统没了,一个长辈也没有了!连个帮衬的人都没有。
夫妻两个不敢直说招了个才下山的蛮夷首领当女婿,便往实在了说,说得自己十分憨厚,一点也不挑剔,力图给楚氏洗脑。楚氏要是个容易被说服的人,她就熬不到现在了。截口问道:“是不是孩子要能gān,还要孝顺为佳?”
颜肃之一想,对呀,点点头。
楚氏道:“是不是还得有眼色,跟着有前途的人走呀?”
颜肃之不好意思了起来,山璞从没看上他闺女起,就想跟他混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县令,几年功夫,就混成个刺史。楚氏这么说,倒好似夸了他一般。有点尴尬地点点头,颜肃之道:“咳咳,是呀!”
楚氏bào走:“是个P!”
她这一bào粗口,连颜孝之都惊了,心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楚氏怒道:“那个阿胡哪里好啦?”
众人:(⊙_⊙)?完全听不明白这跟阿胡有什么关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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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胡是颜肃之在巡视全州兼剿匪的时候发现的人材。回来这几年,也跟家里人说一说。这个阿胡,父亲早死,是寡母将他拉扯长大的。为人至孝,又肯卖力,还十分听话。当然,机灵也不缺,据颜肃之说,还努力学习文化知识,学习行军打仗的各种常识。进步飞快,且十分有灵xing。对了,长得还一表人材!
作为一个下属,楚氏觉得阿胡是合格的。然而一旦怀疑他会成为孙女婿,楚氏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颜肃之刚说了两个字:“不是……”
楚氏锋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你住口!这样的莽夫,怎么能当女婿?”
姜氏道:“不……”
“你也是!他胡来,你就由着他胡闹么?孝子未必能做得好丈夫!有些长处,让他用心做帐下兵就好,何必要当女婿来?”
颜神佑目瞪口呆:“阿婆……”不是这样的好吗?越说越觉得山璞跟阿胡有点像了,虽然是在否定阿胡,可是好像也在否定山璞呀!颜神佑发誓,楚氏要是反对山璞,她是绝对不会让步的。
楚氏很失望地看着颜神佑:“你也是这么想的么?”不等颜神佑说话,又截了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一时看着不错,不代表一世就通过得好!要是不能门当户对,以后有你的苦头吃!你得花几年的时间,才能让他每天睡前洗脚。得忍着听村妇的污言秽语,吃饭时听咂舌啧啧,恶心得咽不下去。费多少jī舌香才能清得了那口臭。长得好看顶什么用?对着那张脸,你得担心生的儿子长得像他,让你不能忍得想掐死亲生儿子!”
颜神佑从来没见她这么失态过,这么一句话也不肯让别人说。楚氏一直是优雅的,有耐xing的,与眼前这个激动的老妇人的形象,相差甚远。
女王大人看似镇定,颜启却是真的伤她至深。
颜孝之等人也惊呆了,实不曾想过楚氏有这些苦楚,完全不敢去想像,她是怎么熬过这么些年了。本以为她已经看淡这一切了,不料受了这么一个刺激,统统爆发了出来。颜肃之连争辩的话都给忘了,回味楚氏句句控诉,他得承认,楚氏虽然对他冷淡了一点,但是这些话说给颜神佑,真是字字泣血、句句真心。
颜神佑看着楚氏的眼泪慢慢滴落下来,连忙拿着手绢扑了过去:“不是阿胡啊!方才阿婆说话,我没好抢话,真的不是阿胡啊!”
楚氏:(⊙o⊙)!卧槽!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啊!
颜神佑在楚氏的瞪视之下,觉得呼吸有点困难,阿胡好歹还是正经编户齐民呢,上数三代还能在户口簿上查一查。到了山璞这里,亲爹都没个正经名字。女王大人能接受不?
颜神佑伸了一下脖子,小声道:“他教养很好的,也读书的。嗯,好些都是阿爹亲自教的。”
楚氏掩饰地瞪了颜肃之一眼,恶狠狠的!颜肃之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是啊!”
颜孝之怒道:“是谁?!”
颜肃之道:“归义侯么——”
颜孝之火气不小:“哪怕不能结姻世家,也好歹门当户对一点!他他,他不是蛮夷之人么?”
颜神佑眼睛都要竖起来了,好险没糊她大伯一熊脸。楚氏听到这讨论,反而去了几分尴尬,冷静下来道:“这个倒还罢了。”
颜孝之:“!!!”
楚氏清清嗓子,道:“你那是什么样子?若是他,倒也使得了。”
颜神佑表qíng麻木地想,山璞这货,是走了多大的运呀!用颜孝之的话来说一个“蛮夷”,刚归化的,带着孝上门求亲。中二病的岳父答应了,一向很讲究门第的岳母也点头了,现在连全家最大的BOSS,大家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女王也同意了。一点波折也木有好吗?这是要逆天吗?!
嗯,自上山璞的自己,也是很走运的。颜神佑坚信,这一定是因为自己运气好!
唯一不明白的是颜孝之,他是真不懂。哪怕山璞手里的兵,又有势力,颜肃之已经是刺史了,何必要将女儿嫁给他啊啊啊啊!作为大家长的颜孝之,一千个不理解,一万个不明白。
还是楚氏一语道破天机:“这样麻烦最少。”说完,还看了颜神佑一眼。
只有山璞最合适颜神佑,只有这样一个男人,才能给她提供最宽松的环境。换一个人,哪怕男人乐意了,婆家长辈乐意么?丈夫支持又能怎么样呢?还是得为这种烦心事费神,还要再抽空感谢一下丈夫的支持什么的。
真是糟心透了。
还有一样是颜神佑没想到的,在楚氏看来,没爹娘也没什么,反而方便。楚氏的心里明镜一样的,颜神佑虽是个女孩子,但是比男孩子的用处还大,一不小心错嫁进个世家,给夫家帮忙去了。楚氏能心疼得半夜睡不着觉!山璞好啊,没爹没娘没根基,他得依附着颜家,不存在分薄了颜家资源(颜神佑)的问题,相反,他稍憨厚一点还会听老婆的话,颜神佑嫁是未退,山璞不赘而赘。
这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楚氏说的麻烦,不特是说颜神佑出嫁后的麻烦事少了,还是说颜家的麻烦事也少了很多。
颜神佑见楚氏也不反对,终于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父母在,祖母在婚事上发言权就小。可楚氏不是一般人,哪怕不归她管的,她也不一定想不过办法来。
话都说开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只有颜孝之,虽然自己女儿嫁了个李今也不是世家,还是觉得侄女儿嫁得亏了,这种观点,他一辈子都没改过来= =总有一种“现在已经这样好了,要是得嫁名门婿,必定更完美”这样的想法。
楚氏道:“好了,开饭罢。”
诉说过往的难堪,对楚氏这样好qiáng自尊的人来说,是相当不容易的。为了自己的婚事,楚氏连这个都说了,颜神佑心中十分感动,跑过来为她安箸,要伺候她吃饭。
楚氏道:“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知道的,去吃饭罢。”长长出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很多。
颜静姝悄悄看了她们一眼,猜着这是想要做什么。水家的事qíng,颜静姝是有些快意的,虽然她的妹妹们都很气愤,颜静姝却有那么一点点快意。现在见风平làng静,对颜神佑没有什么影响,她又觉得无趣了起来。
总的来说,这一顿饭除了颜孝之心里别扭之外,其他人心qíng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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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喜几家愁。
有心qíng好的,自然就有心qíng不好的,比如水家。
水家这回算是栽了,水二娘子偷jī不成反蚀一把米,给家里招了这么大的祸。若非这房子是皇帝赐的,他家现在连住的地方都要保不住了。水二舅贪污,也是给全家搞钱,出了事,自然要一起分担。水大舅又被削了封户,心疼得不行,让全家一天吃两顿,顿顿稀粥就咸菜。
水家三兄弟,三房人家互相埋怨,又说水二娘的不是。
水二舅休她又被蒋廷尉抽回来,回家就把水二娘子给bào打了一顿。水二娘子满地打滚地哭道:“我回来说时,你不是也乐得跟吃了蜜似的么?现在又要怪我,还要休了我?!我为你生儿育女,你要休我?!”
自家再闹,也没忘了记恨一下别人。削了水二娘子头发的虞喆,他们是不敢记恨的,水二娘子已经被家bào过了。看来看去,颜家最适合拿来诅咒了!于是明里暗里诅咒颜家全家死绝的话说出来了,诅咒颜神佑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话也说出来了。总之,什么解恨说什么。说完了,仿佛颜家真的应了诅咒似的,水货们觉得心qíng好了不少。
这仇,算是种下了,只等有机会,好背后捅上一刀来解恨。小人便是如此,有恨记在心里,又从来不敢跳出来光明正大与人对阵。只好跟着人身后拣便宜,拣便宜也不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只会来yīn的。
对于颜家来说,水货就是苍蝇,闹到眼前就拍死算完。眼下虞喆是彻底厌恶了水货们,门籍都削了,水太后都“静养”去了,水货如何能掀得起风làng来?颜神佑特别拜访了一下唐仪,请他帮忙盯着些儿。一旦qíng况不对,冲到水家来个物理消灭。人死如灯灭,死人如何争得过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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