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程妙源的资料,又有招募来的向导,经过反复的推演,基本上,已经排出了一个近乎完美的方案来了。昂州一直在做基础建设,各种设备一直都是有的。攻城器械自然也带来了许多。
画风是一件很奇妙的事qíng,往往由“第一次”来决定。比如说,你和一个陌生的第一次见面,是严肃还是逗比,直接决定了你们未来相处的模式。
对于颜肃之来说,未来有无数的仗要找。第一仗必须硬打,要搞出士气来,必须打一个开门红。还得是实打实地战斗出来的,而不能是投机取巧,不能给整支队伍以“能坑蒙拐骗就坑蒙拐骗”的印象。上层可以狡猾,士卒不能侥幸。
这个道理被他拉来参加军事会议的人都明白,霍白毕竟是一个想要表现的年轻人,还掉了两句书袋:“以正合,以奇胜。正在奇之前,正为主,奇为辅。”
就是这么个意思吧,颜肃之心说,我真是老了,脾气好太多了。看你这小子装正经的样儿挺逗的,我就不抽你了。好像,你说的也还算对。
布置任务的时候,人人争先,颜肃之想亲自带队攻城,被卢慎丁号等拖胳膊抱大腿给拽住了。剩下的人也在拼命的抢!
这是真头功,第一次真刀真枪抢地盘地立功,武无第二,谁个不想出彩?
除开霍白因为大家不太熟悉,被颜肃之拍板留下来陪他压阵之外,山璞居然也没有争先。
颜肃之有点不满地道:“你不上前?四面合围,总有你的一处地方。”
山璞道:“议事时便说,须得防着走漏风声,使荆州早有准备。只是此地多山,一旦有人逃出城门,只怕寻常人是拦不住的。是以……咳,小、小婿请命,封锁山道。”
昂州多山,荆州与昂州,便是一山之隔,是山民们的主场。
说山璞是畏战怕死,这个颜肃之是不信的,山璞跟着他出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然而这一次,却主动放弃了正面战场出彩的机会,霍白看山璞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惊讶。
这完全不像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人的选择!
还有,听说他也算是“一方霸主”?好吧,这个“方”太小,可也是个做主的人。这种主动给人打下手的行为,怎么看怎么没有气势呀!
想要争夺一点话语权,那就得有突出表现才行。难道山璞要给自己定位成一个……助攻?凉碟当不得菜的,好吗?
丁号却摇头晃脑地投出了赞许的目光。
事后他才对颜肃之夸道:“令婿有眼光。”山璞的选择,对全局最有利。
颜肃之苦恼地道:“他不出色,我憋屈,太出色,我又不痛快了。”
这种蛇jīng病的岳父心态,丁号表示,他一点也不想懂。
进攻开始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拿下县城甚至没用一天的功夫。然而收拾善后却费了好大的劲儿,对于荆州人来说,昂州是侵略者。必须好生安抚。
丁号给颜肃之的建议是,放大与河间王之间的仇恨,放大荆州上层的“不忠”,放大荆州百姓的痛苦(税重)。表示自己是来解救人民于水火之中的,顺便把领头抵抗的官吏打成附逆的反贼,配合附逆的大户们都入罪。
然后……打土豪分田地!不但分田地,连谷仓都拿下了,留些作军粮外,还会分派些口粮,让贫民度过难关。
简直不能更贴心!
这与阮梅是同一个路子,不同的是,颜肃之留下了愿意与自己合作的当地土著。对当地的地主,也进行了分化拉拢。且有“大义”的名份,这块招牌真是不要太好用!
颜肃之自己不反,立场就首先有了。荆州上层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跟河间王合作的,那颜肃之就有理由在战时“从权”,代朝廷平逆!打成造反,还想有什么好下场?
程妙源说的“奉天子以讨不臣”妙处就在这里了。
阮梅……阮梅是反贼,还是一个抽风的反贼,谢谢。
有了这样的策略,颜肃之整修之后再下一县,也是颇为顺当的。谁解决了农民的土地问题,谁就解决了整个国家的问题。诚哉斯言。
只是顺顺当当的颜肃之,也遇到了一个头疼的问题——他没办法搬师回昂州,他被暂时地钉在了荆州。
作者有话要说:这世上单兵实战嘴pào最厉害的永远是中年家庭妇女,如果她们不巧又是你的长辈……[i]
☆、196·酝酿的改制
无论是国界线还是行政区的边际,凡是自然形成的,都少有笔直的。一般都是弯弯曲曲的,天然形成的大山、大河,乃至于沙漠等,便是天然的界线。这些,便是在长期的生活当中各种因素相互制约而产生的。
这是相当好理解的,等于是老天给划定了地盘儿。四面的山河便是天然的屏障,战时能抵得了数万雄兵。
同理,如果想迈过这样的边界,也是十分吃力的。科技比较发达的时代,翻山越岭尚且吃力,想通过不是打隧道就是盘山公路,还经常有生命危险。科技欠发达的年代,这些天险、天堑,就是天然的壁垒。
荆州与昂州这里也是这样的。
荆州在昂州西北部,与扬州相邻的地方比较多,与昂州这里接壤的地方,都是些大山。山里有山民,属于N不管地带。便是归义,原属湓郡,与现湓郡之间,也是有一道矮山相隔的。不过因为后期开疆拓土的关系,朝廷不重视这里,归义人口又少,就笼统划到湓郡了而已。
而在这些大山大河之间,就是jiāo通相对没有障碍的地方了。也就是说,颜肃之的人马,一旦找到了路,翻山越岭地到了荆州,前面就是比较平坦的地方了。行军比较容易,这是优点。
大家地图环境共享,对于颜肃之来说,是进攻路线行军比较方便。对于荆州方面来说,也是一样的,人家反攻起来也方便。颜肃之这里,后勤方面还要翻山越岭,难度比较大。荆州方面呢,虽然郡与郡之间、县与县之间,也会有那么一些山河之险,总体来说,可比跨越州界要方便得多了。
是以,如果颜肃之不想“前面打完搬师回家过年,年酒刚温上就来急报说夺下来的城池又反夺回去了”,他就得在回昂州休整之前,至少夺下一个比较大的地盘,bī近一处比较险要的或山或河,又或是其他什么的天然障碍,才行。
坑爹的是,这一点他和他的幕僚团们事先并没有发现。无论推演了多少回,这些大型战争的菜鸟们,都没有来得及发现这么一个问题。自颜肃之而下,这些个男人们,都也以自己熟读兵法,且还有人打过一些胜仗,虽然慎重,却都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
等打下了两座县城,按照原定的计划,在荆州“打下楔子”作来年进军的跳板、年前搬师回去的时候,突然就发现不对来了!
所以说,实践出真知。
一群大老爷们儿面面相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蠢。千算万算,成竹在胸,挺腰凹肚,胸口被砸了个大铁锤!全部都灰溜溜了。说来推演的时候,自上到下,个个指点江山,以为江山在握。现在全都哑火了。
卢慎咳嗽一声,打个圆场:“如此,这年就不好回昂州过了。只怕要拖到来看chūn天,昂州那里,一冬一chūn的事儿,都要托赖小娘子了。”这项工作是不能让丁号来做的,有士气的时候丁号一开口,士气也要没了。何况现在遇到个尴尬局面?
颜肃之皱起眉头来。
他不是不信任女儿,颜肃之从忠诚度到能力,他都是认可的。只是,作为一个挺有责任心的中二病,还是十分担心自己的家人的。再者,按照他的计划,年前回去,士卒休整,他还要巡一巡州境的。这一仗下来,士卒的死伤并不少,他得安定民心。
现在要打仗了,粮糙就尤为重要。chūn耕工作,为显重视,他作为刺史,也应该亲自主持的。还有过年的各种仪式,抽调jīng壮来补充兵源,等等等等。
现在好了,全压到留守的人那里了。
颜神佑要是个男孩子,颜肃之还不至于这么担心。昂州风俗虽然不错,有利于颜神佑留守。然而据颜神佑的计划,还要招徕许多外郡的读书人。士人比百姓要难讨好得多,并且,是受一种“正统”思想的影响的。颜肃之长子虽小,可幼弟已过而立之年!且颜渊之也不是那等无能之辈,虽然比起颜神佑来,少些决断,但是庶务上面还是不错的。
这又是一样愁。
又有昂州人越来越多,各种人际关系一类。
颜肃之不能不担心。
可是就此回去?打下来的地盘儿,十有八、九要被夺回去,那他们来这一趟是gān嘛来的?
颜肃之很有阿Qjīng神地道:“总好过没有想到便搬师回去,真个叫他们夺了城去。来来来,先来看看,咱们打到哪儿好。要是年后还回不去,本地的chūn耕,也要咱们cao心呢。”
关于颜神佑的事儿,他没有再提。众人也会意,都去看地图来研究。颜肃之已经打定了主意,呆会儿写信回昂州,求老娘帮忙镇一镇宅,外面的事qíng,让姜戎给颜神佑压一压阵。还要令方章全力配合颜神佑。
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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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接到信的时候,也是一呆。
她以前不是没留守过,时间也都不短。可是这种打乱计划又事关重大的qíng况,还是头一回发生的。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留守,看家就行了。现在还得供应着大军的粮糙,接待着投奔的士庶。确如颜肃之担心的那样,以前人心齐,移泰山而不觉难。现在人多了,各有各的小团体和小算盘,队伍就比较难带了。
再难,也得硬着头皮gān下去!
颜神佑接到信,先去跟楚氏商议。不是信不过姜戎,而是觉得,姜戎毕竟是男子。遇到这样的难事儿,估计会劝她分权。昂州的权,不能分,一分,就散了。颜神佑要是个男的,一切都没问题。一个女子,一旦分了权,就再难拿回来了。世qíng如此。
楚氏那里也接到了信,一见颜神佑来了,便知道其意。对颜神佑道:“有为难的事?”
颜神佑道:“犹豫片刻,下了决心了。”
楚氏不语,等颜神佑的答案。
颜神佑道:“离过年还有些时日,我趁着这段时间,带着人马往四下里走动走动。”
“哦?”
“此时不巡一巡,安定一下人心,怕有些不好呢。虽然不亲自去也没什么大碍,终究还是出巡的好。阿婆或许不知,昂州以前,从没死过这么多的人。这一回,我还有旁的事要办。”
“怎么说?”
颜神佑顿了一顿,艰难地道:“先前打的仗都太容易了,死人极少,百姓还能忍得。如今已经伤亡数百,再打下去,只会死伤更多。我怕百姓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民心不可乱。”
“你预备怎么着?”
“我想,就趁着出巡,每地都在县城另立一座祠堂,单存放阵亡将士的牌位好了。又有,以前是我疏忽了,此后征发,士卒衣衫上都须挂名牌,书籍贯姓名,不过动动笔的事qíng。便是死了,也好收尸回来。”
楚氏赞同道:“这个好。到时候又有军册可查……”
颜神佑道:“再者,开chūn之后,听到风声的士人,尤其是扬州那里的,陆续也会到一些了。到那里,若是荆州战事拖得久了,说不得,还待我来安置他们。我却是不能缺席的。”
所谓战乱时期,就是“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南宫醒从京城派信使,还折损了三分之二。李彦与霍亥的书信,估摸着怎么着也得两三个月才会有人来。等这些人来了,颜神佑就再脱不开身了。她得防着这些家伙搞出来的内容不符合她的需求,不符合颜家的需求。
楚氏道:“可。去与你阿娘说一说,唉,还是带上六郎罢。”
颜神佑道:“虽然昂州地气湿暖,可毕竟是冬天,我想快马前行的……”
楚氏眯着眼睛道:“带他一道去,不吃点苦头,是立不起来的。十年之后,哪怕不能天下大定,咱们也该稳cao胜券了。那时候,他还未弱冠呢。创业的苦没吃到,就会有许多的麻烦。只有什么事都经过见过了,才知道他合适不合适,才能开阔心胸和眼界。对他,对大家,都有好处。”
颜神佑道:“我还有一个想法儿,不知道妥是不妥。还请阿婆为我剖析。”
楚氏道:“你只管问。”
颜神佑道:“是丁先生。”
“哦?”
“丁先生有远见卓识,做学问时沉静弘毅,然而我观其行事,一旦议政,又有些跳脱……”
楚氏撇撇嘴:“男人么,一旦摸上了权力的边儿,骨头都轻了。”
颜神佑有点尴尬,小声道:“我看李老先生就挺稳重。”
楚氏道:“他是经得多了,又上了年纪了。丁号还是个书生,书生这个东西,骨子里都带着轻狂。所以便有‘狂生’一说。你待要将他如何处置?”
颜神佑道:“是这样的,昂州事务渐多。然而两府(州府、幕府)僚属只有这么多,再想安cha,也没有名目了。我想,既然朝廷管不着了,是不是……动一动人员编制?”
楚氏道:“这个事qíng有点大!”
“所以要让他回来,我只担心,丁先生的xingqíng,到了战场上,浮躁可不大好。此次阿爹未能如期归来,何尝不是纸上谈兵的书生引发的缺陷呢?丁先生长久以来,出力甚多,万一折损了,我心不安。他的长处,原就在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