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廷尉素知唐仪无礼,也不挑剔他的礼仪了,却对他说的话颇为赞同。略一寻思,道:“还是先问一下昂州那里吧。走,也不能全走了。临安难道要留给那些人不成?”
三人商议了一回,唐仪勉qiáng同意留下。说话间,颜希真拎着丈夫回娘家来了。
颜孝之眼角一跳,觉得女儿跟侄女是越发的像了。
唐仪却很开心,觉得这样的颜希真是越来越顺眼了,笑嘻嘻地道:“哟~小两口儿一道来了呀?”
颜希真笑得阳光灿烂的:“是呀。唐叔父好。”
李今却是一脸便秘地跟着打了个招呼。不用说,被太座给qiáng力镇压了。李今对虞堃的表现,说不失望是假的。他忠心得近乎于愚,却也不是不明白道理。如果颜神佑只是个普通女孩子,这个……朝廷bī急了的时候,拿公主和亲也不是没有过。可颜神佑还有另一重身份,人家刚立了大功的。这一条好像被人忘了似的。这样作践功臣,是李今这个好孩子所不能容忍的。
李今过来表示:“阿婆阿娘都上了年纪了,不忍远离,想辞官去尽孝。”不管了不管了,老子不管了,你们爱怎么掐怎么掐吧。
唐仪乐了,大力拍着李今的后背道:“小子,明白人儿啊!”
李今:“……”你妈还是大长公主呢,你这么个态度真的没问题吗?
蒋廷尉得到了这么个好消息,就起身告辞了,说要去联系一下一些“有识之士”。颜孝之心知肚明,这里面固然是有真君子,也有一些想继续霸占着遗产名不正言不顺的家伙。
颜孝之便给他弟写信,再次说明了这里的qíng况。并且让李今赶紧写辞职信,指点李今:“政务一个字也不要提,就说你是去尽孝的。昂州地气炎热cháo湿,老人家病了!”
李今依言行事。唐仪一咧嘴:“正好,将我家那几个也带走吧。”这时候才想起来,颜孝之跟他也是亲家,于是跟颜孝之说:“咱们两家,把喜事也办了吧?”
颜孝之心说,你这会儿又来添的什么乱呢?不过,这个时候也是不错的,至少表明了名门唐氏的立场。于是也点头:“好。”
唐仪兴冲冲地道:“现在有急事,最迟年前,容我把嫁妆给她们姐妹收拾好了。”
颜孝之现在也抽不出身来,马上就同意了。
又有颜希真开心地凑趣儿,两家的关系砸得更瓷实了。唐仪一摸下巴:“那丫头已经回去好些日子啦,不知道怀上没有,生男生女。”
颜孝之头上青筋直跳!妈蛋!你个老不修!有你这么胡乱说别人家女儿生育的事怀的吗?
颜希真晓得唐仪就是这么个德行,别说在颜孝之跟前了,就是在颜肃之那里,他也是这么个样子。颜希真更隐约听过,唐仪十分不死心,很想等老婆生下个孩子之后,再来结一回亲。
于是戏言:“您还没死心呐?”
唐仪道:“那是。”
颜孝之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不着调儿的,又要出幺蛾子了。真是恨不得现在就一脚把他开到颜肃之那里,让他们凑作一堆,别在他面前闹腾。只是现在还不是他走的时候,得让唐仪留下来盯着虞堃,没人比他更合适这个工作了。
唐仪听了,很快也就答应了。却坚持把妻子送回昂州待产,说是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颜希真拍胸脯答应了,保证一定把人安全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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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堃焦头烂额,万没想到李今居然在这个时候撂挑子。李今的理由十分充分,一个字也没提什么朝上纷争,就说自己祖母身体不好,要去尽孝。
这能拦么?
虞堃又让他带一封信给颜肃之,特别解释了自己的为难。
李今一点犹豫也没有地接下了,虞堃松了一口气。这也是他想出来的办法,一个字:拖!
他也在拖着阮梅,阮梅等不到答复,应该暂时停手的,对吧?
他猜得也不算错,阮梅的重心本就不在这件事qíng上。
阮梅就是拿这个事儿搅乱南朝,让临安朝廷这里乱成一团。他自己,正好得了喘息之机,趁这个机会,跑到北边去清理一下钉子户什么的,把基础打牢了。
陆桥毕竟是有些见识的,他分析得也很到位:“天下治乱,早有定数。无论史九、金井栏如何声势浩大,终归于尘土。天下初时几分,现在还是几分。颜肃之经营昂州是一股势力,大王与济阳皆出自五藩,雍自先帝时便自成一国,益州从来是旁边者。看似熙熙攘攘,实则界限分明。左右脱不出这几人了。”所以他建议阮梅,把自己地盘里的钉子户清一清,人已经得罪了,现在再挽回也来不及了,还不如就依靠群众的力量,取得民心,然后一争天下。
这个策略可以说是相当正确的,佐以阮梅的贱招,现在南方是被缠得不能动了。北方那里,楚丰正在跟济阳王对峙。济阳王也是,也为儿子求娶楚丰的孙女儿。楚丰没答应。
结不成亲,那就只好结仇了!
对阮梅来说,这真是个整理内务的大好时机。
可现在的问题是,阮梅扔了个雷下来,消停了。可后续的影响,远远没有停止!
首先,南边朝廷就乱了。相府与临安,产生了微妙的对立。
其次,朝廷内部也乱了,君子与小人掐作一团。有了程妙源打头儿,一些厚道人就觉得这事儿不能行。另一些人有私心,哪怕没有亲友在北方,借此机会,除了一个祸害,又有何不可呢?颜家过于qiáng势了,对大家可不太好啊。
最后,战乱年代的伦理狗血剧,也可以开拍了。
总之,临安城里,一片混乱。偏偏虞堃像得了失语症一般,死活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回qíng势是危急了,却bī不出他的决断力来了。愁得他连娶媳妇儿的事儿都搁到了一边,连詹事来汇报,新招的宫女可以开始入职培训了,他都以“知道了”三个字打发掉了。
屋漏偏逢连yīn雨,那边楚丰又说,不能如期送孙女儿过来了——他正在跟济阳王gān仗,怕路上有风险。
虞堃:……痛苦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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昂州这里,也不太平。
姜氏心心念念,把闺女给接回来,给她好好调养,让她赶紧怀孕生个孩子。这样的人生才能算圆满。
闺女回来了,也调理得差不多了,眼看女儿女婿处得也不错,姜氏就等着好消息了。
结果来了个晴天霹雳!她叔死了,说句凉薄一点的话,也就难过那么一阵儿,主要还是担心亲妈受不了这个打击。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听不得噩耗。好容易徐徐向蒋氏透出了风声,蒋氏昏了一昏,救回来之后好歹没出什么大毛病。
只是醒了之后就下令:“把五郎的亲事给办了吧!别拖了!我怕拖下来再有不好的事儿,孩子就不用成亲啦!就说是我说的,临死前要看孩子成家。”
于是又是一通忙乱,亏得chūn耕已经结束了,姜云在吴郡的一应事务也走上了正轨。别说,韩斗这么一闹,吴郡著姓死伤殆尽,倒是方便了姜云的政令畅通。
就在要发喜贴的时候,临安那里传来了消息——阮梅提了jiāo换条件!
这事儿是捂不住的!
且不说颜神佑自己手里就有一整套的特务机构,消息来得不要太快!就算是昂州消息闭塞,阮梅也有意让人喊了一路,单靠口耳相传,这消息来就不会慢了。不消半月,竟是天下皆知了。
不止颜神佑被挂了墙头,连颜肃之,也被架到火上烤着了。
虞堃装死不发声,要被程妙源等君子以及蒋廷尉等喷,更有一些伦理剧中人在煽风点火。指责他不该这么苛待功臣。哪怕装死,都不能掩盖他有牺牲功臣的意图!论起坏来,伦理剧演员也不遑多让的,gān脆花钱雇了些穷士子去上书。指责皇帝这样是忘恩负义,还是拿功臣不当人。
颜肃之装死,也要被喷的。
舆论乐见的是,颜肃之要送女儿去死,虞堃不让。可事实上,两个人的心意都与群众们的主观意愿相违背。
这就不好了!
喷,一起喷!还有人两手板砖,一手拍虞堃,一手拍颜肃之的。
乃至于有人写信给颜肃之:你就从了吧。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至今无人敢惹颜神佑。
这些人真是惟恐颜家不反啊!【1】
局势乱成这样,连百姓也不得不被卷了进去。与旁处不同的是,广州、昂州两地是颜家的忠实拥趸,皆以皇帝忘恩负义。李彦趁机便推出了新编的各种歌谣。
作为当事人,颜神佑初听了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卧槽!阮梅这是疯了吧?他还真敢想啊?我长了一张忠臣脸吗?我长了一张好人脸吗?”
山璞冷怒不已,看妻子虽然口上说得不在乎,但是一个劲儿的用排比句,就知道她也是被气着了。一个人生气了,另一个人就得冷静。山璞道:“是不是好人不要紧,别吃亏就行。我宁愿你是个恶人,别那么高尚。”
说得颜神佑也熄了火:“行啦,我去午睡去啦。”
等她一觉睡醒,发现,山璞正坐在chuáng头。眨眨眼,再看,还真不是做梦,就是真人。山璞见她醒了,俯身亲亲她的鬓角:“好啦,没事了。”
“?”她就睡了一个觉,她爹不是国王,她不可能睡一百年啊!她好久不碰纺车了!这就没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1】南北朝时期,南梁与东魏对峙。东魏大将侯景在国内呆不下去,要投靠南梁,梁武帝答应了,还派了自己侄子去接应。结果侄子太矬,被俘虏了。两边儿议和,梁武帝对自家人特别关照的,想要回侄子来。两边聊得特别投机(……)
侯景也不傻,假冒东魏写信给梁武帝:拿侯景来换你侄子,换不换啊?
梁武帝:换!
侯景:我去年买了个表!
掀桌造反了!
这就是史上有名的“侯景之乱”,南朝士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梁武帝自己被饿死。据说还有俩闺女被侯景抢去当小老婆了……
——以上,出自《南史》。唔《梁书》里木有侯景诓萧衍的话,不过也明确记载了萧衍跟东魏一直眉来眼去啥啥的。真是让侯景想不误会都难啊!
☆、235·姐夫小舅子
颜神佑不明白,她就睡了一个午觉,山璞过来告诉她,事qíng已经搞定了!
颜神佑从来没有这么莫名其妙过啊!甭管什么事儿,事先知不知道的,只要摆到她眼前了,她都能猜出些前因后果来。逻辑推理推不出来的,可以开脑dòng来补。最后总给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只有这一次,她是真的惊呆了。
这个事儿呢,颜神佑是明白的,除了摆明了翻脸,否则连颜肃之也只有装死了。就算颜肃之出面,说他不肯jiāo出闺女来,那他也得摆出个解决问题的姿态来。比如说,哭着喊着,说要不让他去死算了……之类的。
总之,不能没个jiāo待。
现在……颜神佑伸头看了看外面,从光线来推荐,她睡了顶多一个时辰,这就搞定了?
看着妻子呆乎首的样子,山璞失笑,抚着她的头顶说:“莫恼,莫恼,莫忧,莫忧。”
颜神佑深深地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什么奇葩世界的大门,把这货的jīng分给放出来祸害人间来了!
山璞看到颜神佑眼神颇为不善,也不敢装腔作势了。阿琴带着小侍女一溜儿地捧着脸盆茶盅漱盂进来,服侍着颜神佑起chuáng。山璞搓着手,站在旁边儿,大内总管似的,尴尬地道:“我把金印还给小皇帝啦!你的……我也还啦!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咱们不跟他们玩儿啦!”
颜神佑一口漱口水就喷了出来!
卧槽!你还真敢gān啊!
阿琴如今不用自己端盆儿了,手里正拧着擦脸巾呢。咔,一个用力,差点把手里的擦脸巾给拧破了!颜神佑共有三枚金印,一个收在办公室、两个在家里呢。这个阿琴知道。可没听说金印丢了啊!他是从哪儿偷来的?
山璞手忙脚乱地给给老婆擦嘴:“别生气啊,我觉得这个办法还行,我的印已经封了,你的也拿来吧。咱不稀罕他这个!有他没他,咱们照样过日子,照样管事儿。稀罕么?”
颜神佑:“……”她是真的打开了奇葩世界的大门,放出一个无赖来了啊!卧槽!这杀伤力好像比她爹年轻的时候还qiáng啊!你别说,这件事儿,旁人gān都不大合适,就他行!他本来就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归化了是他给面子。否则……人家也只是遵循传统的生活方式。
颜神佑洗完脸,漱完口,眼神危危险险地看着山璞,口气也很危险地问:“你上书说什么啦?”
山璞腼腆地道:“我就跟他说,咱们不跟他玩儿了。老婆是我的,他们山下人拿老婆不当回事儿,我们山里人老婆金贵。”
颜神佑:“……”是很感动啦,可是还是觉得他已经变异成一朵大奇葩了,肿么破?
山璞又解释道:“我这么一闹,岳父也好顺水推舟,由着我们去啦。其实岳父也生气来着,不过我看他这是不好骤然开口,一样是憋着什么坏呢。”
听听听听,这是正常人跟老婆评论岳父时会说的话吗?礼貌呢?被你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