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氏更敏捷些,笑道:“我们年轻,有不妥处,还请阿家指点。”
楚氏微一笑:“凭谁,都重不过这个家。”
三人一齐称是。
楚氏又问了三个儿媳妇近期的社jiāo,她竟能记得柴氏侄子要过周岁,做姑母的要去看侄子抓周。姜氏的舅舅要做五十大寿,外甥女儿顶好携夫带女回家。儿媳妇三个,把这婆婆敬畏到了头顶,只听她吩咐。
姜氏也顺利拿到了批准,届时可先回娘家一趟,小住几日,再往舅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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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人已听姜戎讲了事qíng的始末,蒋氏只有一个观点:楚氏十分之不好惹。同时,蒋氏对姜氏的行为也表示了相当的赞同。
姜戎却说:“她没个儿子,终不是长久之计。”
蒋氏道:“咱们在这里急,又有甚办法?她抹不开脸去,又觉得有了神佑,也将此事看淡了。”
范氏拿捏着问:“姑爷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中二病在想什么呢?
一屋子的人又有些灰心了。
等颜肃之一家三口过来,姜戎招待妹夫,酒盖住了脸,就问颜肃之:“我这妹子,在府上没惹什么祸事吧?”
颜肃之含糊地道:“没没,挺好。”
姜戎道:“那她……你看可还行?”
“嗯嗯。”
“那——你们再给我添个外甥呗。”
“呃?嗝——”颜肃之傻眼了。这中二病已经默认了跟老婆是“互不侵犯,互不gān涉内政”的友好小伙伴,这些年过来了,也看顺眼了,往事如烟,他最近颇觉沧桑,也不去计较了。可这不代表他想睡老婆了呀!已经习惯不去睡了好吗?再要去睡,多不好意思啊?
这死无赖他再打一个嗝,两眼一翻,装成醉死过去了==
姜戎恨得想掐死他!
颜肃之也很苦bī,他是真的习惯了好吗?对着老婆,他有点下不去手呢。坐牢似的在姜家住了两天,期间,伙食相当不错,酒也给他了。他却吃得不香、喝得不好,只盼着姜氏舅舅的寿辰早点到,拜完了寿他好回家。
到了寿辰这一天,颜肃之早早地爬了起来,洗漱完毕,锦袍一穿,又是一枚美男子。姜戎看了他,直在心里叹气。连蒋氏从车帘里看到女婿绛衣白马的俏模样,也忍不住捶了捶胸口——憋屈的。看起来挺像样儿的人,怎么就不肯……再给她生个外孙呢?
更郁闷的事qíng在蒋府发生了。
蒋氏也是名门,家大业大人口众多,姜氏舅舅现廷尉,正在现任上,贺客也是不少。大姜氏嫁的也是蒋家,便是从自家过来的。一行人碰了头,男女分作两拨,男的在前,女的在后,各开席。
男的还好,女子这一处,就遇到不开心的人了。
颜神佑跟着她二舅家的表姐姜安一起,姜安比她大上四岁,颇为照顾她,两人各有rǔ母、侍女相随。她大舅家的两个表姐比这两个更大一点,另有一个小圈子一处说话。三舅家的表姐遇到了周家的人,过去招呼了。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姜安牵着颜神佑的手,到一处玩耍。姜安晓得这表妹聪明,也不拿她当小孩子逗,就跟她说:“这是某家的某人。”与机智到没有朋友的颜神佑不同,姜安出自世家,亲戚遍朝廷,又长上几岁,时有随父母拜寿等举动,倒是认得不少小伙伴。
正说话间,却听到一个声音拔高了说:“哎呀呀,不要过去!我不与田舍翁家同处一室!”
颜神佑还不觉呢,她根本就不知道,这说话的是瞧不起她家土包子。
这说话的人来历也不算小,乃是尚氏之女。小女孩儿年纪不大,大约与姜安同龄,不到十岁的样子。说话却够难听的。
这却也不怪她,她家吃过颜启的亏。当年颜启起兵,缺粮,管尚家征借,尚家只肯给一半。颜启忍忍也就罢了,不幸赵忠来与颜启汇合,赵忠也没粮。颜启就把自己的粮分给了赵忠一大半,又管尚家征借。颜启想的是,你家里还有那么多,借我又何妨?兵没得吃了,打不赢仗,叛军来了,你家不是一样要倒霉么?
尚家想的是,我家底都分你一半儿了,你还想要?那我吃什么呀?你来,乱军来,这不都要破我家门么?不给!坚决不给!
扛上了。
兵,是能饿得的么?你以为是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人民子弟兵吗?
一拥而上,把尚家坞堡都快拆散了架了。颜启自认厚道,给尚家留了三百斛口粮,还打了个欠条。可你把人家修来自保用的坞堡给拆了好吗?颜启一走,尚家遇到了小股土匪——损失颇惨!
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至今只剩下一支,也就这尚小娘子的祖父,在蒋廷尉手下谋一廷尉平的官职,不大不小这么吊着。
姜安听了便不gān了,站起来与尚小娘子对峙:“你是此处主人家么?”
尚小娘子道:“主人家难道要自降品格,与这等,”伸手一指颜神佑,也不知道她哪里打听来颜神佑的来历的,“下……”
姜安果断喝道:“在主人家里说三道四,你果然是有教养!”
尚小娘子便丢开了话头,开始掰这个道理。这里一吵闹,自然引起了注意。蒋氏与姜氏本不担心这个的,能过来拜寿、被引来吃酒的,都是能进来的、有点城府有点眼色的。谁又在此时闹事呢?
果然,成年人不闹,小孩子闹起来了。
被唤到前面一询问,尚小娘子是必不以自己无理的,时俗也是。士庶实有天渊之别,虽有能一飞冲天者,可这界线,也不是这么容易打破的。她将这士庶之别一经说出,连姜氏都面有愧恨之色了。姜氏是世家女,可颜神佑,她不是。
蒋妻查氏原在与同辈妇人说笑,听了此事,也不由尴尬起来。看着堂下正中,东面儿站着尚小娘子,西面儿站着姜容护着颜神佑,颜神佑的表姐们还在往这里赶来助拳,她这话就不好说了。
颜神佑小脸儿就胀红了,掐了掐自己的手心,缓缓地将那点红色压了回去,冷冷地道:“文以载道。纵有麻纸,书轻薄之言,也不见贵重。”
这话尚小娘子还没听懂,姜氏听明白了,查氏也听明白了。尚小娘子的娘,她也听明白了。尚母本以女儿做得很对,正要发作,听得颜神佑这般说,不得不咬牙收声。
查氏这才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休要戏闹了,都去玩罢。”却将颜神佑叫到身前,仔细一看,小姑娘生得真个颜色妍丽、明媚鲜艳。便对蒋氏笑道:“我看这孩子就觉得jīng神。”
蒋氏道:“那便借你多看几眼。”
查氏笑拥颜神佑,问她读的什么书、会什么技艺之类,颜神佑答道:“随阿娘读书识字,闲时看阿娘纺线织布。”
查氏道:“是这个道理。”
蒋氏赞许地看了姜安一眼,就算她外孙女儿是土鳖,那也不能让别人嘲笑了。血亲就是要互相维护。
那边尚小娘子已被查氏的儿媳妇笑带着下去了,吩咐拿茶果来与她吃,又使尚母去安抚女儿。
来客里傻子倒是不多,见此qíng形,也都开始扯话题,一时间又热闹非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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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宴散,姜氏却听蒋廷尉说要见一见外甥们。蒋氏对姜氏道:“去见见你舅舅,神佑也该磕个头去。”
到了拜寿毕。蒋廷尉的重点果然是在颜神佑这里,他老人家就问了小朋友两句话:“文以载道?则世家何以贵?”
答曰:“世卿世禄而已。”
又问:“你家几世?”
答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蒋廷尉大笑。
☆、35·继续成长中
事前谁也不知尚小娘子会发难,以颜神佑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表现,在众人看来已相当不错了。蒋廷尉等人觉得,颜神佑倒也不愧“神童”之名了。这却并不代表蒋廷尉会以为颜神佑说的都是正确的,只是觉得在她这个年纪难能可贵罢了。其时以后颜家真能兴盛,这就是个传奇故事的开端,若不能,顶多能算是个机智小段子。
于是,蒋廷尉夸一句:“初生之犊不怕虎。”一笑带过。心内想的却是,何其幼稚可爱也。当世家?谁不想做世家呢?如今朝上这群土鳖雷神,哪个不是野心勃勃的?不用过太久,只要过个二十年你再来看,能剩下几家?世家哪是这么好做的?还不是拼杀过来的?
最可圈可点,无过于“世卿世禄”四字而已,小小孩童能明此理,实是比许多世家子都qiáng。若是男儿,倒可观其后效,惜乎为女。他外甥女姜氏也是不错的,一着不慎错嫁了,不是也憋屈了么?便是姜氏的婆婆楚氏,观其行事也是极有法度的,还是被个蠢丈夫给拖累了。
当然,这个时候的蒋廷尉是万万没想到,这小丫头集颜肃之中二之jīng华,又经母亲祖母之熏染,实在不是个正常的人类。
姜氏嗔道:“休要说大话。”口气里却颇为亲昵。心中实觉女儿说得是很不错的。
颜神佑特别睁大了眼睛,让自己显得萌一点,对姜氏道:“可是我阿公已是骠骑将军了呀。”
姜氏这回是认真地瞪了她一眼:“轻狂了!”
蒋廷尉却来了兴趣,朝颜神佑招手:“来来来,告诉我,你觉得你阿公是骠骑将军了,很顶用?”
颜神佑认真地道:“比旁的顶用。”
蒋廷尉的笑容淡了一些,叹口气,摸摸她脑袋:“是呢,是比旁的顶用。”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道理……只有明白的人才是真的明白人。别看小丫头小,还真是会抓重点。尚家之败,实由此。这要是个小子,说不定还真能“三生万物”。真是有点可惜啊。
如果等她长大了,她祖父死了……唔,完全可以娶来当孙媳妇!
蒋廷尉愉快地打了个“以观后效”的戳子。然后还认真地夸了她两句,又对姜氏道:“童言无忌,兴许她说的在理呢。我看她倒聪明,好好教导才是正理。”
姜氏答应了下来,心说,你阿公就算是个骠骑将军,他这么不靠谱,还被(从身到心)打击残了,又能顶什么用呢?
颜启现在要是没用,还会活着吗楚氏留着他,也不单是为了解恨三十年。颜孝之今年也不过三十岁,资本还没有完全积累好,颜启且得活着呢。
这不,颜肃之夫妇回家的时候,楚氏还在劝那正在“病”着的颜启:“眼见太子册封在即,君此时告病,实是不智。”
请册太子本是颜启近来得意的手笔,此时提起来,却是有些不知以何等样心qíng应对了。出了这等事,颜启是被打懵了,有不甘,又有些不敢。心底是畏惧了,却又隐藏着“我才不是娶了同姓”的想法。然而姜氏这一手太狠,请来了旁观的,他实不敢再做出让颜静姝做太子妃这样的遐想来了。
不能当自家孙女婿的太子,还有什么用呢?
楚氏知道他这等有趣的心理,只当是看戏,对颜启的冷脸也不以为意。早三十年她都不在乎这张冷脸了,现在哪里又会在乎呢?她只要颜启活到她需要的时候就可以了。如果颜启活得难受,她只会更开心。她知道,颜启且舍不得死。
一个男人,但凡好享乐,就很少愿意放弃这一切就死。所谓无yù则刚,颜启的贪念大得没了边儿,怎么可能抛下一切呢?颜启舍不得死,就得窝囊地活着。
果然,过不几日,颜启又没jīng打采地爬起来去上朝了。皇帝还比较关心,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颜启的理由也挺充分的:“臣母上了年纪了,病了,臣十分忧心。”
颜老娘前番病了,楚氏给她要请御医呢,皇帝也是知道的。于是皇帝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对这位大功臣道:“既如此,你且将旁的事qíng放一放,总是国家渐定,你该多多尽孝才是。”又要派御医,又要赐药材。
颜家现在这种气氛,颜启哪敢让御医来呢?只说:“是老病,多少郎中看了都这般说,前番蒙赐御医,也是这样说。将养即可。”顺口又帮颜平之请了假,说要让他侍疾。
皇帝也痛快地批准了。
他这神来一笔,弄得颜孝之也不得不跟着请假。祖母病了,嗣孙不侍疾,让庶弟顶上,这不找抽呢吗?楚氏不免要给颜启再记上一笔。
唯有颜肃之,他至今还是个白丁,似乎也找到了不做官的乐趣了,有官他也不去做,皇帝也拿他没办法。到了如今,反倒是他的生活没受到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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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受到的影响却颇大。
姜氏回家,向婆婆禀了寿宴之经历。楚氏听尚家小娘子挑衅,颇有些羞怒,及听姜氏说:“神佑这个孽障,当时就回了口,真是该教导她文静些了。”便问颜神佑说了什么。姜氏据实以告。
楚氏曲起手指,指节敲着凭几:“就是这样啊!”又十分惋惜地看了姜氏一眼,再想想颜神佑,深觉次子走了狗屎运。这么好的资源不知道运用,整天就知道发疯。楚氏头一次开始考虑,是不是得让他们再生几个孩子才有利于家族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