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肃之这才满意了,接下来就宣布了让颜神佑营建新都的事qíng:“封户不是白拿的,还要接着gān活的。”同时宣布了正月过后,姐弟俩就一同北上,太子代帝出巡。这个消息更加震憾,让众人暂时抛开了颜神佑封户的事qíng。
颜肃之继而宣布了迁都之后的一些规划,譬如按照各人的品级分配庄园和土地。这是大家都关心的事qíng,想争一争封户的事儿的人也住口了。听颜肃之念出了赐田庄的人员名单,三品以上,每人都有的,只是大小不一。其余人等,只要随驾北上的,也按照现在在昂州的资产,按比较兑换。
比如说,你在昂州有一百亩田,可以保留五十亩,另五十亩国家收回。但是,在长安附近,给你补回七十五亩,按一倍半的数目给分配。
眼见迁都之议再无回旋的余地,多置点产业也是不错的,反对的声音便小了很多。只是各人心中作何感想,就不是颜肃之能够一一控制的了。眼下就表面上看,各种势力都得到了一个均衡,利益都得到了保证,天授元年,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儿。
各人算了一回得失,大部分也比较满意了。北方两个邻居被大周罚没了大量的资源,用来补贴自己人,总归是比以前赚的。
对于北方伪朝的旧士人,颜肃之亦有安抚之法,厚赐席重,就是为了安抚伪陈人心。对于西朝,却又是另一种办法——限额举荐。科举并非一蹴而就,目今是按比例的,科举选若士人,余者用举荐补足,而西朝旧地,举荐的比例又高于他处。
颜肃之更颁诏令,减天下租赋,大周境内减得多些,北方减得少些,一如前议。至于北方两个伪朝的军士,限期进行改编,留下jīng壮,按正规的大周的士卒的待遇来。裁汰下来的老弱病残,也按例授田。又因改元,赐女子百户牛酒。百姓倒是比官员满意得多,至少,不用躲乱兵、不用没完没了地纳粮、不用担心被拉壮丁了。
一时之间,呼声震天。颜肃之也捻须微笑,却又在想,新附之地还要拆个坞堡什么的,安抚的工作还要继续,还要再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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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有一个高素质的亲妈的好处来了。她不但能够从根本上提高你的智商,给你优秀的基因,还能在你遇到具体事qíng的时候帮你一把。楚氏就是这样的存在。
正旦日,前朝欢喜,后宫里也是开心的。以大周后宫奇葩的生存形态,没什么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自家人其乐融融,也是难得。命妇们朝见两宫,也不须过分担心跟这个走得近了,让那个觉得是敌人、要给你小鞋穿。
这一派和谐之中,楚氏看女儿的样子,就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了。颜氏是个寡妇,寡妇也没什么,多的是有了丈夫怄气,死了老公宽心的例子。比如颜神佑当初招的那个冯三娘,虽然是文盲一个,但是对于舆部的许多事qíng比识字的人玩得还溜,如今滋润得要命。姜宗有意给她做个媒,她还不乐意。
楚氏却知道,这个女儿并没有什么事业心,她得有人陪着哄着才好。反正皇帝的亲姐姐,也不用伺候公婆,不欺负夫家,夫家就该谢天谢地了。她也不是跋扈的xing子,只要对她好,她对夫家也是不错的。
楚氏便想让女儿再嫁。
颜氏将将过了四十岁的生日,也不算很老,以楚氏自己的岁数算至少还得有二十年好活。就让她守二十年的寡,亲妈表示,很心疼。
可选什么样的驸马呢?
楚氏寻思来寻思去,那伪陈境内的士人不是还得安抚么?有什么比联姻更能看得见、摸得着,又能拿出去说的呢?朝廷中枢,大块儿的蛋糕已经被抢了,剩下的都是副职什么的。比如楚攸那个吏部侍郎,就是空出来的副手。虽然位置重要,说出去却不响亮。
如果招地北地士人做长公主的驸马,那是多么地显出新朝的诚意的一件事qíng啊!
楚氏就立意给颜氏招这么个驸马,太年轻的,搞得儿媳妇比婆婆年纪还大,显然是不太合适的。年岁相当的倒是有不少,世道乱,丧妻的好男人也是一大把。楚氏细一想,不是有窦驰么?他新近立了功,也封了个千户之侯,乃是李今改封雍国公之后,那兴义之地,就封给窦驰千户了。
列侯尚主,古来有之。
就他了!
楚氏想明了,就将颜氏招了来,耳语几句。姜氏离得近,然而舞乐声声,又听不真切这娘儿俩在说什么。只见颜氏面上颜色变了几变,最后居然带了几丝羞色,点了点头。姜氏有些疑惑。
等颜肃之率众来为太后上寿,饮毕。楚氏故意提起大周一统天下,带路党们功不可没。颜肃之复述不但给窦驰加封了,还给那位丰小娘子也予了实封。楚氏就要见见这二位带路党的杰出代表,赐了丰小娘子金帛首饰,为其婚礼的添妆。又对窦驰道:“你是男子,叫圣人赏你去。你可寻着了父母妻女?我来赏赐。”
窦驰泪奔,都死了啊,他跑路,妻子却是个贤惠的人,不肯离开随家人往山中躲避。老婆要走,孩子也跟着,一块儿折路上了。反倒是章垣,身体棒棒的,跟着到了昂州,现在正在跟着筹建太学呢。
楚氏便道:“天下已定,你当再娶,以慰父母,以奉祭祀。”
窦驰虽带着酒意,脑子却还在转着,听楚氏这么说,眼前仿佛黑夜里劈下一道闪光,雪亮雪亮的,照得面前纤毫毕现。顺着竿子就爬上去了,接口道:“不知往何处求淑女。”
楚氏顾问颜肃之:“你看他好不好?”
颜肃之莫名其妙,对上楚氏的眼色,大悟:“窦卿千里赴义,自然是极好的!”
母子俩jiāo换了一个眼色,楚氏便命窦驰退下了。窦驰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道,难道猜错了?这是要给我做媒?怎么又不说出来呢?
第二天,他就接到了楚源的拜帖,正月初二,皇帝的表哥、太尉的儿子,亲自拜访,窦驰吓了一跳。一见之下,楚源又给他扔了个大雷:“窦兄丧妻,太后有女新寡。太后中意你做女婿,命我前来相询,你可愿否?又或要禀告父母?”
窦驰一颗心放进肚里:“长公主千金这躯以降,臣求之不得。”窦氏新附,帝室降以长公主,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拒绝这样的提议。可以说,这是意外之喜。窦家还在担心呢,怕受排斥什么的。现在好了,放心了。
楚源再四向他确认,又问他父母的意见。窦驰拍了胸脯保证,这事儿他能做得了主。楚源即回复楚氏,又与颜肃之商讨,终究是做足了礼数,颜肃之发中旨,照会了窦驰的父母,将此事定下。
消息传往北方,北地旧族之心稍安。叶琛下的拆迁通知,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了。
颜肃之听了使者的反馈,便知道一双儿女启程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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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神佑这回北上,却是拖家带口,打包了许多人。不但有弟弟、堂妹、儿子,连弟媳妇儿她都想带走的。夫妻之间,如果长期思想不统一,那注定会是一个悲剧。尤其六郎如果不出意外,将来就是皇帝。你让一个书生一辈子守着个没有共同语言的发妻,他出于道德与cao守或许能做到。用同样的标准要求一个皇帝,就未免qiáng人所难了。
颜肃之与姜氏能有今日,固然颜肃之有心,也是姜氏自己素质颇高、历事颇多,两人共患难过。阿蓉也是世家出身,但是六郎明显比颜肃之经历的挫折要少,如果阿蓉不能解六郎之意……
颜神佑可不想看着弟弟家后院起火,乱七八糟。
是以她建议:“唐氏旧族著姓,请唐伯父同往。”
唐仪在大周,那就是个吉祥物一样的存在。让他北上,颜肃之还挺不放心的。姜氏倒好明白女儿的意思,这也是变相给儿子儿媳妇增加一点相处的时间。做父母的,自是希望儿女婚事顺遂。六郎与阿蓉小时候见得还多些,长大了反而接触得少了。有这么个条件,又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姜氏乐见其成。
颜肃之就收到了枕头风一缕:“唐仪北上,也是向北地旧族展示大周之风仪,”唐仪的脸还是很能看的,“显得大周无意与旧族过不去,旧族有什么小话想传又不好意思传的,正好让他传上一传。”
颜肃之一想,也对,反正他闺女制得住唐仪,也就痛快地答应了。
颜神佑想的却更多些,她倒是有意让阿蓉跟着多听一些政务的。甭说后宫gān政不gān政的事儿,如果遇到什么紧急的qíng况,你是希望有个楚氏那样的太后稳定局势呢?还是想有个颜老娘那样的太后裹乱呢?
只是这个事儿,得慢慢做,得跟六郎先商议一下。在启程之前,她还得拉着六郎去一个地方,也给六郎打一个预防针。
姐弟俩去的地方,正是旧坞堡,林大娘的墓地。
☆、282·一同去郊游
六郎一直对林大娘的墓地很好奇,他姐有事儿没事儿都好往那里跑一跑。哪怕她自己不得闲,也要派人去按时祭拜,甚至特意安排了看坟的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她姐对亲爷爷都没这么上心过!颜启早早就被她一把火烧成灰了,除了正经的大祭,都不见她的影儿。
六郎对这个已经死了的人相当的好奇!真是难以想象,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被颜神佑这般放在心上。颜神佑带山璞去过,从那时候起,六郎的好奇心就已经。他倒是知道有个姓林的小娘子为救她姐死了,是她姐给收葬的,然而只凭这一份功劳,不至于让颜神佑得空就亲自过去吧?吩咐一声也就得了。
为此,他特意问过阿方。阿方说的,并不比他已经知道的多。
林大娘的存在,在宫中女人心里,是一个秘密。无论是姜氏、楚氏,还是阿方、阿圆,抑或者是阿琴等人,凡听过她的遗言的,都默默的记在心里,并不去宣扬。六郎一肚子的不了解,快要搞成心病了。
眼下听说要带他去,六郎好比看了一本结尾被撕掉了两页的侦探小说残本,日思夜想,也不知道凶手是谁。现在终于有人拿了两页泛huáng的字纸来,告诉他,看吧,凶手就在这上面。
六郎:!!!!!!!!!!
为了表达自己的心qíng,他还特意拾掇了一下自己,记得是要去扫墓的,换了身素色的衣服。对着镜子打量了一下,六郎觉得自己这扮相还可以,应该可以趁机套出一点内-幕来——虽然把握并不很大。
姐弟俩轻车简从,不到半日便至旧坞堡之外。虽然诏令天下,要拆除坞堡,颜家自己的坞堡却是一个都不曾拆除。它们划在了皇室的名下,自然是不需要拆除的。
坞堡周围皆是颜家旧部曲,现在归了颜神佑的,玄衣家眷也多聚居于此。姐弟俩到了这里,心理上就觉得十分亲切,还接见了管事等人。六郎还问了一句:“你们有走有留的,可都安顿好了?”
姐弟俩北上,乃是营建新都,为迁都做准备。除开亲戚朋友,还要携带卫队、军属,百工及其家人,以及部分百姓。先过去占个地方,开荒种田,一同经营新都。颜家旧部自然也要跟随同行的,都是难得的世仆,自然不能放他们在南方,主人家孤身到北方再打拼。
庄头回道:“已经安顿好了,一半儿随殿下们北上,一半儿留下来。走的都带足了行李口粮,车马都是齐备的。留下的接着种这里的田庄。”
六郎见分派得宜,也不再多问,眼巴巴看着他姐。颜神佑一笑,熟门熟路带他往林大娘的墓地那里去。
六郎与颜神佑一路走过去,初chūn还有些寒意,走动开了,方不觉得冷。走不多时,只见外面一座孤坟,倒是维护得不错,祭品已经摆上了。六郎按捺住着上过了香,一揖礼。还似模似样地感谢人家救了他姐的命。
礼毕,六郎戳戳颜神佑:“阿姐,阿姐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颜神佑一挑眉:“哦?你怎么知道的?”
六郎道:“阿姐以前从来不带我过来的。”
颜神佑道:“是有些话要讲。”说着一摆手,阿琴便指挥着两个小侍女抬了毡毯来铺在地上,放好席镇。颜神佑就地一坐,拍拍身边:“过来坐着说话。”仆役们理起围幕来,六郎挨着颜神佑坐下了,眼巴巴地等听八卦。
颜神佑突然问道:“你近来是不是常跟唐伯父混一处了?”
六郎奇道:“阿姐怎么知道的?”
颜神佑:……“风格变得很明显啊。”
六郎:……
颜神佑拢回心神,对六郎道:“你知道这里面葬的是谁么?”
六郎道:“听说是林大娘,曾舍身救过阿姐的。”
颜神佑嘴角带起一丝笑来:“她救的不是我的命,是我的魂呀。你知道她先前的经历么?”
死者为大,身死债销。人一旦死了,有再多的不好,也不好轻易提起,有多少黑历史也都掩了。林大娘这变相的状告父母,脱离关系,是极不合礼法的一件事qíng。是以宫中也无人提及,说起来都是说她的好,六郎也就无从得知了。
六郎十分明白这听众的职责,追问道:“她怎么的?”
颜神佑便将林大娘如何抗婚、告状等等说给六郎听,六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最后中肯地道:“她这么做,固然是扬父母之恶,不是为人子女的道理。可这家里的父母也是罕见的禽shòu之人,难怪有这么出色的女儿,却不能出人头地——心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