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到了,捞过女儿来上下一看,看到颜神佑对她眨了眨眼睛,不由一怔。郁成的妻子已经说了:“先将她们带过去,慢慢说罢。”
那边蔡氏已经准备好了一间僻静的屋子,为的便是不张扬。两人将几个小姑娘带了过去,颜神佑的手被姜氏攥得紧紧的,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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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静室,几家长辈都在,事qíng牵着三家的人,连郁小娘子作为证人,都出现了,她的长辈自然也是在的。
也是颜家三房运气不好,不是遇到猪队友,就是遇到神补刀。
作为颜静姝她表妹,说出来不利于自己表姐的证词,可信度是相当高的。这小姑娘也发挥得相当“出色”,一口咬定:“是静姝推她两个阿姊,都推到火盆上去了,人都推倒了,她还要接着推。她还说……还说……还说她们该死!”
蔡氏看看楚氏:“阿嫂?”
楚氏却又问了颜希真:“是这样吗?”
人的记忆,是自带PS功能的,通常会往对自己有利、省事儿的方向去修改,并且给自己下心理暗示。无论是阿琴还是颜希真,意志再坚定,这会儿也都有点懵了。一听问,就直点头。楚氏又问颜神佑:“是这样吗?”
颜神佑:……她在装雕塑,这小坏蛋在酝酿感qíng呢。心里还想,这表妹怎么看着跟三房的怨仇更深似的。
姜氏担心得不行,虽然颜神佑先前冲她挤眼睛,像是有什么想法似的,可看她这什么呆愣愣的样子,委实放心不下。楚氏也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蔡氏道:“莫不是吓着了?去熬碗安神汤来。”
听到“安神汤”三个字,颜神佑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那个汤的味道真不怎么美妙!
楚氏却又问郁小娘子:“方才你听到的,也是这样吗?”
郁小娘子并非是个没主意的小姑娘,然则毕竟年幼,见旁人都这样说,一时她也有些糊涂了。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就看到三娘推了大娘和二娘。”至于说的什么话,她并不学,总觉得并不是什么好话,最好不要从她嘴里说出来。
又问随从之仆妇,答得也是大同小异,不外是女孩子口角,将姐姐们推倒。由于颜神佑去抢救颜希真的事qíng描述起来比较复杂,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简述。挨个儿问完,安神汤也来了。
颜神佑被灌了一碗安神汤,一抹嘴,生生被苦得想哭,满面懊丧。
颜静姝此时才真正害怕了起来,又要哭闹。颜老娘亦在场,恨得指着颜静姝破口大骂:“真是孽种……”
楚氏当机立断,打断了颜老娘的话:“她们都吓坏了,将她们都带回家去!阿家也该回去吃药了。”颜老娘一直病着,这个借口寻得十分合理。
蔡氏巴不得颜家的事不要在她郁家处理,十分配合地开辟了快速通道,将这一家人……连同着赵家人也给请走了。赵忠原本就在孝中,过来磕个头就走的,然他的儿女却存了私心,想多些jiāo际,这才多留了一阵儿,这就留出事儿来了。如今是不走也得走了。
姜氏一腔愤懑,打定主意这回一定不能放过三房。柴氏也是生气,她大房又没有中二病,也没主动招惹过三房,三房这平日里都跟孩子灌输了些什么?!她已想到了,利字当头,三房yù谋大利,最大的绊脚石不是二房,却是大房。
姜氏已经递了眼色,阿方悄没声儿地溜出去找蒋氏去了。
让姜氏没想到的是,楚丰也收到了消息。颜、楚、姜、赵四家人在蔡氏的安排下,分拨悄悄离开了。走不多远,又往颜家会合了去。蔡氏还使了一个当时在场的侍婢乘辆小车,跟了来当个人证,好提供证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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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车上,颜希真小声地对柴氏道:“阿娘,我想起来了,三妹原是要推的我,二妹来为我挡住了……”
柴氏连忙道:“什么?!噤声!三房真是láng子野心!”这会儿不能再乱了,不过柴氏却将这笔账记下了,留待日后。
事实上,这事儿已经不用柴氏出手了。
回到了骠骑府,颜肃之就先bào走了:“这TM都是要做什么?能TM消停一天吗?”多有趣,平常最闹腾的人先开pào了。
楚氏冷冷地道:“你急的什么?先看孩子!” 在场的要么是颜家人,要么是舅家人,赵忠算是“通家之好”,都聚到一处,倒也不算不合适。于是都到了正厅里坐着,楚氏又命将颜平之夫妇带来。
颜平之夫妻两个,颜平之是心里怀恨,却要思考如何翻身,这赵氏自夭折了儿子,且还没走出yīn影,犹在指天咒地。被叫来时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qíng。
人一到齐,楚氏也没客气,只管提问了口供。证词在郁家已经问过一回,经过这一路,所有人心里又都排了一遍词儿,说得越发简洁而又分明。都说:“是三娘推的二娘。”
楚氏一拍身前的案几:“丢人丢到家外面去了!你们怎么教的孩子?!”
颜平之不敢回话,赵氏十分憔悴地抬头,眼睛亮得有些瘆人:“何必装腔作势?我如今失势,你们想怎么诬陷便怎么诬陷!”
楚氏也不理她,只管将她姐和她外甥女儿请了来说话。对上她姐那仿佛淬了毒的眼睛,赵氏心头一突。她外甥女儿却又说了一回:“就是颜静姝做的!她还要她姐姐们全家都死。”这孩子也是一路上重新整理了发言稿。
赵氏合身而上:“我撕了你的烂嘴!”
楚氏喝道:“拦下她!”几个侍女一齐上前拦下了赵氏,顺手还给她嘴里塞了条手绢。
楚氏还要对赵氏的姐姐道歉:“见笑了。”赵氏现在还是颜家的媳妇,就算她对亲姐姐动手,也要算到颜家头上。
她姐姐倒是十分大度:“您太客气了,我这妹子……唉……”说完就领了闺女退下了,还在赵忠耳边道:“阿爹,阿妹疯了,怎么能……教孩子当着郁家人说那些话?”
姜戎看了这一场好戏,此时才冷冷地道:“府上何日能不生事?”
蒋氏却已对楚氏道:“我来看看孩子。”
楚氏一张脸也冷得吓人,对蒋氏却还礼貌:“请。”蒋氏便与楚氏坐一张榻上。
颜神佑被楚氏安放在自己身侧,此时才作清醒状,顺手就抱着楚氏的腰,又拉着蒋氏的手,泪眼汪汪地仰着小脸儿,可怜巴巴地道:“阿婆要是我死了,是不是三叔就不生阿爹的气,嫌阿爹让官给他做了?”
她倒是冤有头债有主,不跟无民事行为能力人计较,她剑指颜平之去了。这与楚氏、姜氏不动颜平之,却远程直击颜启是一个道理。不拍苍蝇,只打老虎。
这话说得有点没头没尾,然而在场的却都听懂了。赵忠被他另一个闺女一拉袖子,死劝活劝:“阿爹要为一个女儿结几家仇人?阖家上下,可全指望阿爹了。”生生把赵忠给拖住了。
那边蒋氏已经“我可怜的儿啊”地搂着颜神佑掉眼泪了,楚氏也跟着哭,姜氏也跟着哭。颜神佑心里升起一股愧疚来,楚氏不好说,姜氏与蒋氏倒是真心疼她的,如今害她们这般难过,真是不孝。
楚丰叹道:“升米恩,斗米仇,”看一眼颜启,“你说怎么办罢?”
颜启道:“小孩子家,又懂什么?且大娘二娘又不曾伤着,孩子们都吓着了,叫三娘陪个不事。一家人,如何说两家话?”
蒋氏气得手一抖,颜神佑趁机便说:“外婆,我冷,我要回家……”她从来也没指望过颜启能明白事理,对自己将要做的事qíng,也不剩什么愧疚了。
楚氏冷静地点点头:“去罢。”
颜神佑张口就来:“阿舅……”小声音还带着颤儿。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姜戎,透露出“陪我一起去吧”的信息。
楚氏道:“二郎陪着一道送回去罢。”总有一种有什么奇怪的事qíng要发生的感觉。
二房撤退了,柴氏也禀过楚氏,携着儿女回去了。四房那里,郁氏指着娘家送来的证人,请示道:“话已问明,我将他们打发回去。”也得到了允许,趁机把丈夫给偷渡了出来。
厅内就只剩下楚氏、颜启、颜孝之与三房诸人并楚丰、赵忠等人了。楚氏这回却是毫不含糊,对赵忠道:“这样的儿媳妇,我是要不起了,我也教不了了。你带回去,慢慢教罢。”
赵忠再蠢,也知道出嫁的闺女不能接回家。更有另一个女儿在他耳边撺掇:“阿爹,我还有好几个妹子没出门子呢,接一个回来,旁的就不要想嫁人啦。”
一番理论之下,客人都回去了。赵氏居然也留在了府里,并不曾被赵忠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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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颜神佑一行人等回到二房,蒋氏和姜氏还要张罗着给颜神佑洗脸、换衣服,哪知这小东西往她舅跟前一跪:“阿舅,阿舅,救救我们一家吧。”
姜戎吓了一跳:“快起来,有阿舅在,谁敢动你?”
颜神佑爬起来就抱她舅的大腿:“阿舅帮我个忙呗。”
姜戎实在受不了这么个不正常的外甥女儿,低头弯腰,小声说:“你要阿舅做什么?”顺手把颜神佑给捞起来抱着了。
颜神佑坐在姜戎的胳膊上,与他平视,道:“帮忙上个奏本呗……我爹为显得让职与弟是对的,狂行自污近十载。如今看来,是让错了,可不能使一个不孝不恭、忘恩负义的人坑了国家。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姜戎手一抖,差点把颜神佑给摔下来。惊疑地看看蒋氏,再看看妹妹、妹夫,这仨全跟被点了xué似的。合着这是这小东西自己想出来的啊?姜戎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手上抱了个会走动的大杀器,小心翼翼将颜神佑放到榻上,半蹲着跟外甥女儿说话:“你说什么?”
“阿舅救救我吧……”
颜神佑这也是豁出去了。这屋里的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不介意提前bào露自己的“智商”。再者,她一直十分担心将来不久国家会有一场大动乱,她得早早表现出更匹配的“见识”来,才能早早劝说长辈们为即将到来的动乱作准备。
姜戎:……卧槽!卧槽!卧槽!他再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办法相当好啊!可是……这该是你想出来的吗?你一个小朋友,现在不应该受到惊吓嚎啕大哭吗?
到底是自己的闺女,姜氏回魂最快,白着一张脸,薅过闺女就说:“谁教的你这些?你小孩子家要想这么多做什么?为人当直道行,不可弄险,不能卖弄yīn谋!”
颜神佑这回是铁了心要搞掉三房了,特别认真地说:“只要三叔的怨恨一日不消,我这条命就是拣来的,早晚要被他收回去。不如放手一搏。打蛇不死反成仇,他们满心怨恨呢。今天的事儿,我不怨三妹妹,她还小,不懂事儿。可教她的人,是有罪的。”
姜氏呆掉了,万万没想到闺女已经不正常到这般地步了。怔了一怔,当场就哭了:“是我无能啊,不能护着你,倒叫你变成如今这模样了。”
颜神佑被她一引,也跟着哭了,抽抽答答地道:“没事儿,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咱靠自己也行的。”
姜戎快要愁死了,这样个妹子,这样个外甥女儿,就在颜肃之眼前哭,颜肃之这个不正常的人会是什么反应呢?他偷眼看颜肃之。
中二病被雷劈了,妈-的!原来最凶残的这个在这儿啊?!
颜神佑这计划,只要做了,就是把她爹捧成个好人。颜中二以往再混账、做的事再出格,也是装疯卖傻只为给偏心的颜启圆谎,显得颜平之比他好,比他更合适当官儿。“自污”一词,用得十分之妙。折子一上,颜肃之就算是当场殴打颜启,都能被圆回一半儿来——这都是对父亲的目的深刻的领会呀。谁叫他前十几年表现太好,而颜启表现太差呢?
至于颜肃之到底是不是个真?忍rǔ含垢自污以全父亲愿望的好人,已经不重要了。他再作,都是好人了。
后半截就更妙了,今天在郁家的事儿正热乎呢。寿宴多热闹呀,人多么地多呀,目击的人、打听的人肯定不少。舆论风向十分之顺。尤其这“忘恩负义”四字,直击颜平之道德的缺失,甩都甩不掉——颜肃之先前还因为提花绸的事大闹过他一场呢。
中二病这种病,患病和痊愈都只在一瞬间。
“靠自己”三个字戳到了颜中二的bào点,仿佛一支烟花,在他脑子里炸开了,然后……颜中二他好了!
忽然就觉得这往昔十年自己过得真是猪狗不如,回忆起这十年来的qíng景,不由悔恨jiāo加。他这近十年来的所作所为,跟他爹又有什么不同呢?除了没弄个宠妾回家,其他的……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了啊!居然也bī得妻女“靠自己”了吗?想一想,还真TMD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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