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绅士的法则_唇亡齿寒0【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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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师生2
朱利亚诺回到房间,发现恩佐居然在里面。他把自己摊开在一张躺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你怎么来了?”朱利亚诺问。
恩佐一只手撑着下巴:“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你跟踪我?!”
“你们两个从花园出来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他眯起眼睛,“真想不到,你喜欢年纪比较大的女人?”
“你别瞎说,她是我从前的家庭教师,我和她叙了叙旧而已。”
恩佐坐起来,眼神怪异:“她对你说了什么?”
朱利亚诺不自在地耸耸肩:“我把我家的事告诉她了。我信得过她,她不会泄露秘密的。”
“我是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就是普通地说话啊。”
“你一回来,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她究竟说了什么?”
“你以为呢?她让我提防你。她看出你是缄默者了。”
恩佐“哼”了一声:“我懂了。原来她就是那个讨厌伊涅斯塔的女教师。”
“如果你想争论学术观点,那我不奉陪了。我好困,想睡一觉。你不回自己的房间吗?”
恩佐起身,经过他身边时低声说:“你别听她的。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不需要提防我,我绝不会害你。”
他走向门口。朱利亚诺心中刀割似的难受。他相信恩佐不会在主观上害他,但假如恩佐的确做出了不利于他的行为,却并不认为这是在“害”他的呢?就像雷希那次。如果恩佐是个十全十美的缄默者,肯定不觉得把他卖给雷希有什么不对之处。他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出卖,何况他人?
“恩佐!”
朱利亚诺叫住他。
刺客停步。
“有件事我得先跟你说清楚,”朱利亚诺盯着地面,不敢转身去看恩佐的面容,“我还会继续复仇,我需要继续学习你的技艺,你爱收取什么报酬都行,钱也好,我的身体也好……”他顿了顿,“只要你觉得需要,你都可以拿走。但是我不会成为缄默者。永远不会。”
他以为恩佐会生气。他紧绷肩膀,等待刺客的怒火降临。如果挨上一顿骂甚至一顿揍能终结这一切,他简直乐意之至。
但恩佐没有愤怒。背后传来刺客低沉的笑声,饱含嘲弄和无奈,又有一些悲伤。
“这可由不得你。”恩佐柔声说,“你已经走上这条路了,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你终究逃脱不了注定的命运。”
“因为这是诸神的旨意?!”朱利亚诺失声大喊。
“我做出了选择,终有一天,你也必须做出选择。到了那时你就会发现,不论你怎么选,等待你的未来都只有一个。”
“我不信!”
“不相信的话尽管试试。况且——”
脚步声来到朱利亚诺背后。年轻学徒缩起肩膀,已经做好遭受粗bào对待的心理准备。接着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他肩膀,一枚轻柔的吻落在他额角。
“——你以为我会让你逃走吗?”
朱利亚诺双腿发软。他向来抵御不了恩佐调qíng时充满磁xing的声线。恩佐一用这种方式说话,他就只能乖乖缴械投降。恩佐真是个邪恶的刺客,专挑别人的软肋下手。
火热的气息拂在他耳际。他难为qíng地扭过头,艰难地说:“别跟我来这套。”
恩佐贴在他耳边,呢喃的声音犹如qíng人枕边的私语,“你就不怕我一走了之?没人规定缄默者不能中途放弃任务。”
“你、你威胁我?!”朱利亚诺睁大眼睛。恩佐知道……知道他离不开他。不论是出于复仇的目的还是出于个人感qíng的目的,他都离不开他。真是个卑鄙的家伙,什么都能拿来利用,就连他人的qíng感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堆能够估价的筹码。
但是雷希提出要求的时候,为什么恩佐不qíng愿?他曾以为恩佐在意他,当他是个特别的人,可真的是那样吗?在恩佐心里,他到底算什么?一堆比较特别的筹码?不能轻易拿出来用?
环住他的那双手臂松开了。恩佐绕到他面前,qiáng硬地抬起他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
“你哭什么?”他的语气毫无温度,“难道你看上我了?”
朱利亚诺哭得更伤心了。这是什么鬼问题?这他妈的还用问?如果他对恩佐没有感觉,他现在会这么伤心?
恩佐自嘲地笑了一下:“真可笑……我们只是武器,只是工具,连我们自己都这么认为,但这样的我们居然会把彼此看得比手足更重要……”他粗鲁地抹掉朱利亚诺的眼泪,“别哭了。你笑起来比较好看。”
朱利亚诺歪了歪嘴,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新的眼泪马上涌了出来。
“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为什么我一定要成为缄默者?为什么必须是我?”
恩佐叹了口气:“那一天……遇见你的那天,我去神庙向诸神祈祷。祂们降下了启示:我会遇到一个人,他就是我的继承者。”
“你的继承者?”
“缄默者内部不成文的规定。如果你想平安地退出这个行当,就必须至少培养一名继承人。”
朱利亚诺一把推开他。之前他只是悲伤,现在却怒不可遏!
“原来是这样!我总算明白了!是你自己不想当缄默者,所以你才千方百计收我做学徒!”
“我没有不想当缄默者。我gān这一行挺开心的,只是时候到了而已。”
“你好卑鄙!你拍拍屁股走人,却把我往火坑里推,还编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让我觉得恶心!”
“我并不觉得让你成为缄默者是把你推进火坑。我说过,我绝对不会害你。”
“这就是在害我!你们gān着收钱杀人的勾当,外表光鲜亮丽,却比蝼蚁更卑贱!这还不是害我?你有病吗?”
“如果你真心不想gān,那么你也可以退出,按照规则,你找一个继承人就行了。”
“然后呢?为了我自己逍遥快活,我就要去坑害别人?抱歉,我没你那么‘高尚’!”
“我没害你。你还没正式成为缄默者,没有深入我们的世界,你不明白……”
“我什么都不明白的话就不会这么伤心了!我信任你,服从你,在所有活着的人当中,我把你看作最重要的人!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把我当成平安退出的跳板!”
恩佐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怎样?!”
“我们可不可以把‘是否成为缄默者’这个问题暂且放一放,不要再谈论我们彼此之间的分歧,专注于当前共同的目标?就让一切自然而然地发展不好吗?我们从前相处得不是也很愉快?”
他说得对。朱利亚诺想。他们之间很合拍,唯一的分歧就是在“是否要成为缄默者”这个问题上。抛开这一点,他们的关系堪称美妙。然而正是这唯一的分歧造成了他们之间不可弥补的裂痕。他想不痛,恩佐怎能装作视而不见,忽略如此巨大的鸿沟?
恩佐为难地踱了几步,然后从脖子上解下项链,将圣徽托在手心。他走向朱利亚诺,后者警惕地瞪着他。他拉起朱利亚诺的手,把圣徽放在他手掌上,接着将自己的手盖在上面。
圣徽冷冰冰的,丝毫不曾染上人类的体温。
“你现在拿着圣徽,我也是。你知道我有没有说谎。”恩佐说,“我绝不是在害你。从遇见你开始,我心中就不曾存有一丝害你的企图。假如我们俩同时遇险,我会优先选择保护你的安全。”
圣徽依旧冰冷。朱利亚诺低着头,泪水再度夺眶而出。“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想让你知道,在我心里你不是工具,不是筹码……”
朱利亚诺抽回手。圣徽掉落在地上柔软的毛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你真可悲。”他红着眼睛说,“你连自己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撒谎都不知道,必须靠一个物品才能确认。你真可悲!”
恩佐弯腰捡起圣徽,紧紧捏住这块冰冷的金属,沉默地离开房间。房门一关上,朱利亚诺便瘫坐在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助地哭了起来。
他好孤单,好绝望。他好希望恩佐能回来。

恩佐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房门。他仍抓着圣徽,坚硬的金属边缘硌痛他的手掌,可他不以为意。
“就是这样?”他对着空气大喊,“您满意了?这就是您希望看到的?这就是您安排好的道路?我向您祈祷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像那一天给我降下启示?为什么不告诉我该怎么做?为什么对我放手?为什么要我自己选择?”
他停下来,转向墙壁,对某个并不存在的人物说:“你现在过上安逸的退休生活了,是吧?你如果看到这一切,肯定会笑话我。啊,何其相似的境遇!我把你赶出梵内萨的时候决不会想到,我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然后,他仿佛失却了力量,无力地跪在地上。他那张名为“缄默者”的隐形面具,总是完美无缺、jīng致无暇,此刻却崩毁殆尽,露出面具下苍白的真容!
“朱利亚诺……朱利亚诺……”他紧紧握着圣徽,将其贴在胸前,呼唤自己学徒的名字。可对方听不见。谁都听不见。他的老师被他亲手赶出城邦。他的学徒质疑他的一切。他的神对他放开了手。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聆听。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明白……”他含混不清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绝不会伤害你,你是特别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对你是……是真心的……”
圣徽依然冰冷。既然诸神没有降下惩罚,那就说明他所说的全是真实。他果然可悲极了。假面戴得太久,连自己的心声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白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他的双眼,却遮不住脸上的泪痕。
缄默者跪在屋子中央,无声地哭泣。


卷六 审判与流放

第56章 审判
第二天,狄奥多拉向苏维塔将军辞别,感谢他殷勤的招待,然后带康斯坦齐娅返回了学者们下榻的宾馆。安托万则留了下来,和朱利亚诺他们待在一起。康斯坦齐娅明显依依不舍,但还是被老师qiáng行拉走。朱利亚诺与恩佐互相不跟对方说话,迟钝如安托万都能察觉他们之间气氛不对劲。当然,他万万不敢问发生了什么,恩佐的眼神好可怕,如果问了他一定小命不保。
费尔南多接受审判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审判依照惯例,在赞诺底亚的“正义会堂”举行。那座建筑能容纳五百人,只要提出申请,就能在审判时获得旁听资格。平时这五百个席位一向坐不满,可现下却座无虚席。因方松家族是赞诺底亚历史悠久的名门,它的当家人竟然会被指控犯罪!好奇心蠢蠢yù动的民众几乎踩破正义会堂的门槛,有些人甚至高价兜售自己抢到的席位。
朱利亚诺、恩佐、雷希和安托万因为有苏维塔将军的关系,得到了前排视野良好的四个座位。刺客和他的学徒还是不肯跟彼此说话,所以雷希与安托万不得不被他们夹在中间。少年剑客紧张得浑身起jī皮疙瘩,生怕被左右两边飞来的眼刀刺个对穿。吟游诗人面色如常,甚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和安托万谈笑风生。
“你瞧,安托万,会堂顶上悬着三对神祇的圣徽。”他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为安托万解说会堂中的种种布置,“最中央的是‘正义与复仇之神’,法律的守护神。左边那个是‘不朽与重生之神’,保护永恒的誓言。右边那个是‘真实与虚饰之神’,保护事实和真相。”
听到最后一对神祇的名字时,朱利亚诺浑身僵硬,连头都不敢抬了。
雷希又讲了一通正义会堂的历史,它是何年何月因何缘由而建造,又经过了几次修建。朱利亚诺没兴趣听。过了一阵,时候差不多了,三名审判官和十名陪审员依次落座,熙熙攘攘的会堂安静下来。在场的每个人都带着白色的面具,放眼望去,全场一片毫无表qíng的面具海洋。
审判依照某种古老的惯例进行,带着qiáng烈的仪式xing。审判官们绝不高声说话,当他们要开口时,先对一名传令员私语,再由传令员传达他所讲的内容。传令员宣布开庭后,指控者苏维塔将军与被指控者费尔南多·因方松分别从会堂左右两侧的门进入。两人都没戴面具,彼此看得见对方的面容。大部分人接受审判时都会为自己请代理人,但有些人(尤其是贵族)为了显示自己的雄辩与博学,会亲身上场。苏维塔和费尔南多都没请代理人。
审判官对传令员耳语几句,传令员高声问:“指控者赫安·苏维塔,你对面的这个人是你要指控的费尔南多·因方松吗?”
苏维塔一身笔挺的军装,朝审判官方向欠了欠身:“是的。”
传令员又问费尔南多:“被指控者费尔南多·因方松,你认识对面的这个指控者吗?”
费尔南多彬彬有礼地回答:“是的,我认识,他是赫安·苏维塔。”
“赫安·苏维塔,你来到正义会堂,要求给予公正的审判,正义会堂答应了你的请求,许可你来到诸神和众人寻求正义。你指控费尔南多·因方松犯下什么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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