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绅士的法则_唇亡齿寒0【完结】(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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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金术士因自己的想法打了个寒颤。
小艇驶到岸边,划船的那人将船桨收进船舱中,跳进及膝深的海水里,推着小艇往沙滩上去。佩特罗听见那人在咒骂:“妈的,你别像个贵族老爷一样坐着不动好吗!下来一起推!”
然后船头那人便消失了。
佩特罗用力揉了揉眼睛。
那人的确不见了!不是他的错觉!小艇中空无一物,只有一个人在推船。如果不是戴着面具不方便施展,佩特罗肯定已经下巴脱臼了。推船的人bào跳如雷,gān脆扔下小艇,蹚着水跑到岸上。他刚一踩上柔软的沙滩,身边便凝聚了一团黑雾。雾中显出一个人影,从头到脚裹着一袭黑袍,兜帽扣得很低,只露出半张脸。推船的人抓住黑衣人的肩膀用力摇晃:“早知道我就该把你扔进海里喂鱼!”黑衣人身体单薄,被他摇得仿佛一棵快要倒下的树。佩特罗注意到他右边的袖子空dàngdàng,在海风中飘得像面旗子——他竟没有右手。
“两位!我说你们两位!别把我当空气!”佩特罗跳下礁石。本想来个华丽亮相,结果落地时没站稳,双腿因为冲击力登时麻了,他“哎哟”一声,面朝下栽在沙滩上,鸟嘴面具cha进柔软的沙子里。
“哪儿来的跳梁小丑!缄默者就派你来迎接本大爷?!”推船那人怒不可遏。
佩特罗努力地将自己的鸟嘴从沙子里拔出来。他暗暗诅咒发明鸟嘴面具的人。
“在下是……梵内萨的炼金术士佩特罗,同时也是一名缄默者。”佩特罗说话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嘴沙子味,“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推船那人说:“我就是巴尔萨诺。”
“啊!如雷贯耳!想不到我竟有幸与南国之海的海盗王者相遇!您的大名在约德诸城邦家喻户晓,做母亲的吓唬孩子时都说:‘当心巴尔萨诺把你抓去海盗船上做苦力!’”他行了一个夸张的屈膝礼,嘴里本能的冒出一连串溢美之词——显然对巴尔萨诺十分管用。海盗头子得意洋洋地昂着头,沉浸在自己的光辉事迹中,似乎全然忘记他曾在梵内萨遭受的牢狱之灾。
“那么这位是?”
独臂人说:“奥拉夏。”
“啊!虽然没听过您的大名,但我瞧您器宇轩昂,定是一位人中俊杰……”
“恩佐在哪儿?”奥拉夏不耐烦地打断他。
“您怎么一来就找恩佐……他在城里呢。两位先别急着进城,因为你们身份特殊,必须好好乔装打扮一番。幸好狂欢节将近,城里多了许多外地游客,你们就不是那么显眼了……”
“恩佐来信说要在狂欢节上刺杀博尼韦尔,是真的吗?”巴尔萨诺气势汹汹地问。
“呃,计划是这么计划的……”
“好!我早就看博尼韦尔不顺眼了!我愿出一份力!还有马尔寇那条两面三刀的狗!我非把他碎尸万段不可!”
“您别急嘛,都好说,都好说……”
奥拉夏眺望地平线上梵内萨城邦恢弘的影子。“我只想找到黑鹤之舟。他有什么消息吗?”
“这个……您见了他自然就知道了,我会安排一场秘密会面……啊!”
“必须抓紧时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怕有人会比我先找到它。”
“当然……啊!”佩特罗突然惨叫一声。
“你一惊一乍的gān什么!”巴尔萨诺怒道。
“你们的小艇漂走啦!”

同一时间,赞诺底亚城邦。
赫安·苏维塔将军旗舰的舰长室中有一张边角厢huáng铜的桃花心木海图桌,桌上的那张约德海岸地形图号称是诸城邦中最完整、最详细的。此时此刻,将军一手持木棍,另一手背在身后,海图上放着好几枚棋子,代表赞诺底亚布置的军队。
将军的所有部署都围在海图桌旁。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冬季的冷雨敲打着甲板,海làng有规律地拍打船身。噪声一刻不停,舰长室中却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在等将军先开口。
赫安·苏维塔用木棍将一枚棋子推到海图上标着“赞诺底亚”的位置,抬眼扫过众人蜡像似的面孔。
“我收到密报,军队驻守和换防的机密消息遭人泄露,恐怕有他国会在近期不宣而战。”
众人面面相觑,jiāo换着惊异的眼神。
其中一人——苏维塔最信赖的副官——敬了个礼:“可是长官,谁会进攻我们呢?……况且,军事机密又是谁泄露的?只有各城邦的大将军和领袖才知道这种信息吧!”
众人议论纷纷。直到苏维塔用木棍狠狠一敲海图桌,絮絮耳语才逐渐止住。
“您的密报可信吗?”一名海军上校问。
“我相信他,他曾帮过我,没理由在这种事上欺瞒我……而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海军换防时间必须改变,驻守在北方各个要塞的兵力配置也得更改!传我的令,召集所有预备役士兵,加qiáng西方海疆的防守军力!”
“北方和西方?攻击会从哪儿来?”副官问,“西方有我们的兄弟之邦梵内萨镇守,北方的罗尔冉正值内乱,无暇他顾,而慕卡尼亚和我国最近几十年都没有什么摩擦……”
他想了想,忽地骇然。“难道是……?!”
他连忙住口,不敢再多说一句话。苏维塔将军面色铁青,也一言不发,既不否定,也不承认,而是用木棍将几枚棋子推向赞诺底亚西方,然后狠狠敲了敲海图上标着“梵内萨”的位置。
“我们的兄弟之邦中出了一个叛徒。”
然后,他又将几枚棋子推向约德诸城邦和慕卡尼亚接壤的边境。
“而我们和慕卡尼亚的恩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


卷十 死亡狂欢

第98章 狂欢节1
梵内萨城邦一年中最豪华、最盛大的节日到来了!
从雨月第十天开始的两周,都是属于欢庆的日子。梵内萨的高墙之内,大街小巷挤满不计其数的面具:鎏金的,镶银的,连缀着缤纷异国鸟羽,垂坠着薄如蝉翼的轻纱,浇铸成动物,雕刻上花纹,镶嵌五彩的玻璃,甚至真正的宝石。搭配面具的则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奇装异服:滚金边的小丑装,缀满蕾丝的束腰长裙,堆放着奇香水果的宽沿帽,由无数鸟羽拼成的斗篷……
只有你想不到的,绝没有看不到的。靛蓝的丝绒长袍和huáng金面具,红宝石项圈和玻璃高跟鞋,披肩上堆满绸缎制成的蔷薇花。孔雀绿的扇子,赭石红的腰带,绀碧色的领结,金光闪闪的缎带,洁白如雪的流苏和漆黑如夜的长靴。再加上猩红的手套,银蓝的头巾,象牙色的绣花阳伞,成串的玛瑙项链宛如雨后挂着水珠的蛛网。每个人都打扮得光彩四she,穿上最夸张最华丽的服装走上街头,汇入游行的队伍。裹着繁复的戏服,戴着豪华的面具,整个人只露出一双眼睛。那些漆黑的、深棕的、水蓝的、墨绿的、成千上万种颜色的眼睛里,倒影出这座流溢着夺目光彩的城市,而城市也被眼睛中所反she的光芒映照得五光十色。
作为梵内萨最富盛名的娱乐场所,“鲜花涌泉”自然不甘落后。jì院内外以当年流行的朱红、暗金两色绸缎装点一新。节庆期间还会举行传统特色项目——选美大赛。只不过评选的不是外貌和身材,而是他们的面具。娼jì们戴上各式各样的新奇面具,脖子以下则一丝不挂,由客人轮流品评,然后选出“最美面具”。获奖者将会乘上jì院特制的豪华花车,像国王或女王那样接受众人的礼拜和喝彩。当然,更有无数客人一掷千金,只为与当年的“装扮之王”共度chūn宵。
除了选美大赛,jì院当然还有别的活动。每当朱利亚诺站在楼梯上俯视大厅,都能看到成群结队的luǒ男luǒ女戴着面具围在某位客人身边,让他仅凭体态特征猜测面具下的真实身份,猜对就能获得香吻,猜错则要罚酒。狂欢节期间的“鲜花涌泉”成了一片白花花的ròu体的海洋,与外面盛装游行的人们相反,jì院中反倒以脱光来庆祝一年一度的节日。每个人都沉迷于美色和ròuyù,陷入yín乱的狂欢中——只有朱利亚诺丝毫未曾受到感染。
事实上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博尼韦尔的宴会定于狂欢节的第七天傍晚,也就是说,还有数日就到了决定命运的时刻。朱利亚诺不敢松懈,每天从清晨一睁眼就开始思考计策,不是和恩佐反复讨论刺杀行动的细节,确保万无一失,就是独自锻炼,以免身手生疏。越是接近最后时刻,他心中就越是沉重。

“叹什么气?”
恩佐的声音将朱利亚诺从繁芜的思绪中唤醒。
“没、没什么。”朱利亚诺咕哝。他趴在二楼走廊栏杆上,观赏新一轮选美。一队全luǒ的jì女戴着花枝招展的面具鱼贯登上舞台。众多客人聚在走廊上大呼小叫,时不时chuī起下流的口哨。朱利亚诺却显得没jīng打采,与喧闹的人群格格不入。
“不喜欢美女?嗯?”
恩佐今天一身银蓝色束腰长袍,披着白色的斗篷,脸上覆着一张青铜面具。他背对大厅,手肘撑在栏杆上,向朱利亚诺倾斜身体,低声说:“更中意男人?下一轮评选的都是男jì,你可以大饱眼福。”
“……没兴趣。”朱利亚诺难堪地别过脑袋。
“这话可别让他们听见,否则你会被乱棒打出去的——真不识趣。”
“……”朱利亚诺转过身,“我去练剑。”
恩佐出其不意地捉住他的手腕:“难得的日子,今天就放松一下吧。”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
朱利亚诺甩开恩佐的手,怒目而视。恩佐也不生气,再次抓住他的手,这次紧紧扣住他的五指,使他无法挣脱。
“我们出去走走。”
接着不由分说将他拉出门。
节庆中的梵内萨是如此光彩夺目,将两名缄默者都比下去了。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到处都是音乐舞蹈。朱利亚诺生长于这座城邦,对狂欢节再熟悉不过,每年都是这么盛大,每年都是这么热闹。然而每年都和他共度佳节的父母却不在了,他则变成心怀仇恨的复仇者,准备以鲜血祭奠死者。
他怎能不伤感?热闹都是别人的,留给他的只有心中的重担。
他一路都被恩佐拉着,出了jì院大门,两人步行到德兰河附近,沿着河畔大道向上游走去。河上的客船也为节日盛装打扮了一番,挂上惹眼的鲜艳旗帜。大道临河的一侧有不少街头艺人正在献艺,每走一段就能遇到杂耍者或是舞女,吸引了众多游人;另一侧则是鳞次栉比的店铺,每家都在售卖面具和服装,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天气依然寒冷,街上却是热火朝天。
朱利亚诺明白恩佐是想带他出来散散心。对于刺客不动声色的关切,他非常感激,而且说实话,心qíng确实稍微舒畅了一些。恩佐始终牵着他的手,防止两人走散。朱利亚诺面具下的脸微微涨红。狂欢节里与恋人漫步街头,听起来就像三流爱qíng小说的内容。
可他却意外地喜欢这种感觉。
“你笑什么?”恩佐忽然问。
朱利亚诺一惊。“我没有……”他支支吾吾,“你怎么知道我在笑?我戴着面具呢。”
“你的眼睛。我能看出来。”恩佐说,“想到什么有趣的事了?”
“想起了一本书——《玛德莱娜与洛伦佐》。”
《玛德莱娜与洛伦佐》是三四年前梵内萨盛行一时的长篇叙事诗,讲述一对身份地位悬殊的男女相爱的故事。原本不可能产生jiāo际的玛德莱娜和洛伦佐在狂欢节庆典上相遇,因为戴着面具,所以不知彼此的身份,又碍于习俗而无法摘下面具。他们隐秘地幽会,度过激qíng火热的一夜,在拂晓来临后依依惜别。又过了许久,玛德莱娜意外地与洛伦佐重逢,他们觉得对方似曾相识,却又不敢确定对方就是狂欢节上那位有过一段露水qíng缘的对象。最后——读者喜闻乐见的桥段出现了——两人再次上了chuáng,用ròu体确认了彼此的身份。香艳的故事便以两人突破地位的藩篱而结合画上完美的句号。
“啊,当然知道。不过那是本huáng书吧?真想不到家规森严的小少爷居然会看那种书……”恩佐咯咯笑着。
朱利亚诺的脸更红了。“我……我看的是戏剧版本!”
《玛德莱娜与洛伦佐》后来还被改编成了戏剧,由于不能在剧场中表现得太过露骨,男女主角靠xing爱辨识彼此的部分改成了一个吻。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是真的好吗!”
《玛德莱娜与洛伦佐》走红之后,不少梵内萨的青年男女纷纷效仿书中内容,将狂欢节变成幽会的绝佳时机。朱利亚诺也曾期待过如书中一般的làng漫邂逅,不过现在是没什么机会了。他和恩佐的邂逅一点也不làng漫,假如他和别的人“邂逅”,天知道恩佐会gān出什么来。
刺客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看那边。”
朱利亚诺顺着恩佐所指的方向望去,只看见横跨德兰河的一座桥和桥上桥下的人山人海。他不解地朝恩佐眨眨眼,刺客说:“那边有个卖花姑娘。”
朱利亚诺再次远眺,终于在人流中找到了目标。桥的另一端有个矮个子小女孩,大概是买不起华丽的装束,所以只戴一张朴素的面具,挎着装满鲜花的小篮子沿街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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