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绅士的法则_唇亡齿寒0【完结】(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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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发现了他。恐惧爬上他的面容,驱使他爬得更快,爬离那个步步紧bī的死神。朱利亚诺拖着脚步,踢开沙子,来到男人面前。一波海水涌上来,漫过他的脚踝和男人半个身体。
“不要杀我……”男人嗫喏,“是我错了!我忏悔!饶了我吧!”
“现在知道求饶了,博尼韦尔?刚才的气势呢?”
朱利亚诺跨过他的身体,骑在他身上。
“就算你杀了我,你父母也不能死而复活啊!想想看,孩子,你父母的在天之灵如果看到你变成一个刺客……”
“难道不复仇他们就能复活了吗?!如果放弃复仇,我会一辈子都生活在痛苦悔恨中!复仇不能使他们复活,但是——”朱利亚诺抬起双手,扼住男人的脖子,声嘶力竭地吼道,“但是让我很开心啊!!!”
“我会恢复你父母的名誉!我会归还你家族的财产!我还会给你更多更多!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全都给你!你知道吧?你全都知道吧?慕卡尼亚国王许诺我,只要他征服约德诸城邦,就封我做至尊总督,到时候你可以进入我的宫廷……封你为大公爵如何?梵内萨大公爵!整个城邦都是你的领土!你还可以当财政大臣……军事大臣……宰相!我愿意封你做宰相!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只要你的命!”
朱利亚诺收紧双手。
男人双脚蹬踹,眼睛像是要从眼眶中突出来。他发不出完整的音,只有“咯咯”声不断从嗓子里冒出来。过了一会儿,他不再动弹,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可朱利亚诺还是没放松手上的力道。又过了许久,男人的瞳孔慢慢涣散,那双曾被无数人夸赞为“智慧而深邃”的眼睛,此刻就像死鱼一样,映出绚烂的星空。
一只手拉了拉朱利亚诺的衣服。
“放手吧。他死了。”恩佐不知何时来到朱利亚诺身边。
朱利亚诺这才慢慢松开手。
他低着头,盯着男人了无生气的躯体看了一会儿,在恩佐的搀扶下缓慢站起。不知为何,他感到心中空dàngdàng的,那股一直燃烧不灭的黑暗之火,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熄灭了,留下被焚烧殆尽的gān枯心灵。
总有一天,灰烬之下会萌发出新的绿芽。
“忘了说。西萨列向你问好,博尼韦尔总督阁下。”
他踹了男人一脚。又一波海水涌来,漫过他和恩佐的小腿,以及男人的躯体。当海水褪去时,沙滩上只剩下两个互相依偎的人。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被裹进大海的怀抱中,消失了。
朱利亚诺将脑袋埋进恩佐的颈窝里,失声痛哭。

第105章 复仇盛宴5
警钟疯狂鸣响,撕裂梵内萨节庆期间的祥和与欢乐。酒馆中方才还在把酒言欢的人们纷纷不解地望向窗外;孩童从睡梦中惊醒,抱紧母亲的胳膊;母亲则慌张地放下门闩;彻夜不休的歌声被钟声盖过。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发生了什么?为何敲响警钟?是余兴节目吗?
一个人镇定自若地穿过困惑的人群,演河堤的台阶下到德兰河畔。他身披一袭灰色天鹅绒斗篷,兜帽下是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朴素白色面具。一艘同样朴素的小船正在岸边等待。歇在船尾的船夫是个女人,同样披着深灰色的斗篷,身材高壮,像是惯于gān力气活。见到戴白面具的男人,她从容地站起来,拿起船篙。
“马尔寇大人,一切都准备停当了。”她说。
“啊,帕蒂,你也顺利逃出来了。”
“他们刚拿走匕首,我就去点燃引线,然后悄悄离开总督府。我算好时间了,分秒不差。”
马尔寇露出赞许的眼神,“gān得不错。既然警钟敲响,就说明他们业已得手。以那两人的身手,不得手反而比较奇怪。不过……他们逃不逃得掉就是另一回事了。”
“大人,闲话少叙,我们快走吧,再过一会儿城门怕是就要封上了。”
马尔寇登上小船。帕蒂熟练地撑船离岸。小船逆流而上,向梵内萨水门驶去。马尔寇闲适地靠在船头,欣赏岸上惶恐不安的人群。
“多美的城市!”他感慨。
“可惜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了。”
“你是梵内萨人吧?即将离开家乡,难怪你会伤感。但是那有何妨?总有一天我们伟大的主人会把它收入囊中,我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说到这个,”帕蒂话锋一转,“我也会受到主人的封赏吗?”
“当然。”马尔寇心不在焉地玩弄着斗篷一角,“你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一定向主人举荐你。你这么聪明伶俐,即使在主人身边当女官也绰绰有余了。”
“我出身卑微,可当不来什么女官,还是给钱更好。”
“钱自然不会少。以主人的权势,还怕短你几个金币?”马尔寇轻嗤。
小船驶到梵内萨著名景点爱恩斯桥之下,因是夜晚,桥下黑dòngdòng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马尔寇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小船“咚”地撞上了什么东西。这很正常,德兰河上船来船往,常发生船只相撞的事件。他皱了皱眉,想让帕蒂赶紧调转船头,换个方向。但船篙打水的声音不知何时戛然而止,小船就这么停在漆黑的桥dòng之下。
“帕蒂?”
马尔寇“呼”地站起来,从怀里摸出一只炼金灯球,猛地摇晃几下。灯球闪了闪,终于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光。重获光明的马尔寇心中一沉,因为他看见桥dòng中除了他们之外,还停着另一艘船,船头站着一名身材高大结实的男子,黝黑的皮肤和手臂结实的肌ròu昭示他海上男儿的身份。他提着一柄出鞘的军刀,似是早已在此恭候多时,就等马尔寇自己送上门。
“好久不见,巴尔萨诺船长。倘若我没猜错,您是来为费尔南多少爷报仇雪恨的吧?”
“知道就好。给你个机会自裁吧,否则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马尔寇讪笑着摇头:“您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这个报仇计划不是您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有人在背后帮您吧?我猜猜,是那个缄默者?”他微微侧过头,瞄了背后的帕蒂一眼,“我错在不该那么早把你的名字告诉他们,让他们有机会买通你。”
“抱歉,大人,他们给的比你多。”帕蒂冷静地回应。
“想不到你居然会为了这一点蝇头小利就背叛我。他们给了你多少?我主的财富可不是区区海盗刺客可以相提并论的,只要你开口,什么金银珠宝都能赐给你。帕蒂,你开个价吧。”
“他们不止给了钱。”
“哦?除了钱你还要什么?名誉?地位?贵族出身的丈夫?或者直接封个女爵头衔给你?”
“五百三十一个。”
马尔寇一愣:“什么?”
帕蒂低声说:“五百三十一个妇女捐出自己的珠宝首饰,重建了这座桥。爱恩斯桥,又名‘五百三十一爱国者之桥’,所有梵内萨妇女的骄傲。”
她从斗篷下亮出匕首,“gān掉腐败的总督是一回事,出卖梵内萨又是另一回事!这是我的家乡!”
她扑向马尔寇!
间谍早有准备。他一弯腰,躲过帕蒂的第一击,然后屈起膝盖,猛击帕蒂腹部。女子被他一脚踢进河里。同时,巴尔萨诺挥刃向前,马尔寇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挡下他的攻击。小船摇摇晃晃,随时都有翻船的危险,但两人如履平地,从一艘船跃至另一艘船,军刀与匕首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jiāo鸣声。
“马尔寇!你机关算尽,却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劝你老实招认,你背后的主谋到底是什么人?”
“哈!我决不会背叛主人!去冥土见你的小qíng人吧,巴尔萨诺!”
海盗头子虽然刀法jīng湛,但马尔寇更胜一筹,将一柄小小匕首舞得眼花缭乱,巴尔萨诺一开始占了突袭的优势,不久后却逐渐落入下风,马尔寇越战越勇,竟把他bī到船尾,小船一头高,一头矮,眼看就要翻了!
“马尔寇!你的死期到了!”巴尔萨诺大吼。
马尔寇刚要开口嘲笑,一把尖刀却猛然从背后刺入胸膛。是帕蒂?不……她还在水里泡着,那么是谁?
一道幽影自他背后升起,缓缓凝聚成人形。马尔寇顿时如坠冰窟。不可能,这家伙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所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难道……难道jīng灵族能死而复活?
“这是还给你的。”
曾被马尔寇斩下一只手、险些丧命的jīng灵奥拉夏,在他背后现身。
“我……不……”马尔寇口吐鲜血,“不能……死在这里……主人……”
巴尔萨诺举起军刀,划过马尔寇的脖子,深深地切开一道裂口,从一只耳朵到另一只耳朵,仿佛给间谍的颈子上添了一抹血腥的微笑。
间谍的脑袋歪成怪异的角度。
“这也是还给你的。”巴尔萨诺说。
一艘黑色小船缓缓顺流而下,船上有两人,船夫全身笼在一袭密不透风的黑袍中,客人则穿着花里胡哨的戏服,戴着一张鸟嘴面具。看见间谍的惨状,黑衣船夫啧了啧舌。
“你们这群杀手!节庆期间你们就不能和平常人一样放假休息吗?你们杀完人拍拍屁股就走,辛苦收尸的可是我们!”
“抱歉,黑衣船夫大师,”鸟嘴面具说,“这次的酬劳会多给的,麻烦您快点把他运走吧。”
“死成这种样子要我怎么处理啊?你们杀的人,自己搬上来!”
“好好好。”鸟嘴面具连声称是,转向巴尔萨诺,“你们两个快把死人抬上来!”
他顿了顿,“咦?怎么只剩一个人?‘一只手’去哪儿了?”
说话的当口,一抹幽暗的影子掠过河面,撩起细密的水纹,游向大海方向。

海边。某处不知名的沙滩。
朱利亚诺拭去泪水。他形容láng狈,浑身湿透,衣服上沾着cháo湿的沙土,眼睛肿得像桃子,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但当他注视恩佐的时候,刺客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仿佛风bào过后的天穹,清澈纯净,一丝yīn翳也无。
刺客见过许多人复仇后变得委顿空虚,但朱利亚诺不是那样,仇恨非但没有摧垮他,反而磨练了他的意志。仇恨的烈焰焚毁了他心中的许多东西,却也像淬炼钢铁一般,将他的灵魂煅烧得无比qiáng韧。他那炽焰熄灭后的内心,有如火山喷发后的土地,荒凉,危险,但劫后的余烬却带来丰富的养分,使他重获新生的心灵比以前更加茁壮地成长。
恩佐感到无比欣慰。这个年轻人——他亲手锻出的这柄利剑——足以做他的继承者。他所能给出的一切都已经给出了,剩下的,全凭诸神裁断。
“我们走吧。”朱利亚诺嘶哑地说,“不知道我们被暗河冲到什么鬼地方来了。必须赶紧找路回去。”
“不,我们不回去。”
朱利亚诺扬起眉毛。
“我们现在可是行刺总督的凶手,怎么回梵内萨?”恩佐说,“况且任务已经完成,善后也拜托佩特罗和巴尔萨诺了,我们没必要继续待在梵内萨。”
“那么去哪儿?”
“还用问吗?当然是罗尔冉。绕过梵内萨直接北上,”恩佐望向北方,“该去庞托城向委托人复命,顺便接下一桩任务了。”

第106章 新的委托
七日之后,罗尔冉边境,庞托城。
两匹快马接近城市时正是拂晓时分。他们日夜兼程,累得jīng疲力竭,却顾不上休息。暌违数月,庞托城的气氛变得异常严肃,一队士兵正跟在骑士指挥官后头,井然有序地经过城门,赶着早上进程的农夫商旅被挡在门外,等士兵通过后才轮到他们。
两名骑者并不进程,只骑马在城郊转了转,便向附近一座酒馆而去。平时酒馆人气旺盛,马童应该因为客人牵马而忙得晕头转向,早起的旅客本当坐满大厅,催促侍者赶紧端上早餐,然而现在,马童坐在酒馆门前的树桩上,叼着一根稻糙,百无聊赖地望着门口,酒馆中则空空dàngdàng,只有一两桌风尘仆仆的客人。
骑者在酒馆门口下马。马童见到客人上门,露出讶异的表qíng。
“两位要住店吗?”
“对。”
马童立刻兴奋地迎上来。骑者中较年轻的那一位将缰绳扔给他,好奇地问:“发生了什么?那些士兵是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吗?要打仗啦!”
骑者中年长的那位皱起眉。“什么意思?”
“听说慕卡尼亚国王向约德诸城邦宣战,庞托城现在的子爵大人是慕卡尼亚贵族,当然要出兵支持主君。”
两位客人jiāo头接耳一番,丢给马童一枚铜币作为小费,然后走进酒馆。
闲得发慌的酒馆老板见到客人上门,喜出望外地搓着手走过来,但一看到客人的脸,他马上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是你们——!”
“行了,闭嘴。”
恩佐塞给老板一枚金币:“给我们一个房间,准备好食物和酒水,但不要送上来。”
老板还想说什么,但金币灿烂的色泽最终让他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一个房间?”他古怪地打量着两位客人。
“都说了叫你闭嘴。”
朱利亚诺不悦地瞪了他一眼。老板缩起脖子,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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