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说……”晏茂天抚了两把胸口,感觉一口气终于能喘过来了。“那他也愿意来?我是说,他很少到中原来吧?”
“他确实没兴趣。”晏维清实话实说,“只不过在杭州碰上,便一起来了。”
晏茂天那口刚出了一半的气立时又堵住了。什么叫“只不过在杭州碰上,便一起来了”?不会是他儿子硬拖着对方来白玉宗的吧?
“是素乐大师邀请的,我没反对。”晏维清又补充。
问个话和dàng秋千一样上上下下,晏茂天快要彻底没脾气了。他很了解自己儿子的脾xing,所以能确定补充的那句根本就是画蛇添足——如果晏维清不愿意,有谁能qiáng迫他一路同行?没有反对,就是赞同!
“你现在到底怎么想?”晏茂天的脑袋又开始疼,而且疼得比之前都厉害。“你说你曾喜欢他,我信;但你现在能向我保证,你再也不喜欢他了吗?”
晏维清沉默半晌,期间花厅里静得落针可闻。最后,他低声回答:“我不知道。”
这话和对云长河说的完全相同,晏茂天一时愣住。
晏维清的不确定很少见,但以他说到做到的xing子,不确定就等同于有可能。另外,从老父的立场,晏茂天自问是绝对做不出撮合自己儿子和魔教教主这档子事的;从哪方面都不。
“……那就这样罢。你自己慢慢想,我不管了。”晏茂天最后gān巴巴道。但他心里想的却是——
赤霄拿出玄冰雪种给晏维清,显然不像江湖传言说得那样凶残,至少恩怨分明。至于玄冰雪种似乎太过贵重,它有断qíng绝yù的作用就说明赤霄并没有多余想法。准确一点说,是没有天真的指望。
如此看来,赤霄不像是个儿女qíng长英雄气短的人。他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他知道这个身份该做什么,脑筋清楚得很。
说句难听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只要赤霄无意,等婚宴结束、他离开中原,两人不就重新桥归桥路归路了吗?
因而,晏茂天觉着,假以时日,一切都能回到正轨。晏维清隐约读出这种心思,眼睫微垂,掩去了其中纷杂的思绪。
近午时分,赤霄本在榻上小憩,却有白玉宗弟子前来请他赴宴。他心中略有诧异,猜想这必定还是云如练的主意。但等他真到了地方,这才觉出不对——
云长河云如练出双入对,这就罢了;晏维清和晏茂天也在,也勉qiáng算了;但谁能告诉他,上首坐个云复端是什么意思?
云复端年纪与下果大师相仿,面相也同样年轻。不过下果大师更慈眉善目,而他眉宇开阔,目光坦然,一看就不是什么经营心机的人。此时见着赤霄进来,他只上下打了个转,立时起身相迎:“这位想必就是九chūn贤弟?”
贤弟……
赤霄从出生以来就少听到这个词,更别提是从正道中人嘴里说出来的。他心里直抽抽,不由用眼角余光瞥向边上二人。云长河和云如练到底怎么和云复端说的?
“幸会,云宗主。”赤霄拱了拱手,再次确定晏维清就是个大坑——若不是对方硬得让他来,哪里会这么尴尬?
不过云复端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贤弟不远千里而来,云某怎么说都得一尽地主之谊。略备薄宴,希望贤弟不要嫌弃!”
赤霄进门时已经粗略扫过桌面。已经上的菜色虽不能说珍馐佳肴,但距离薄宴确实有很大距离。“云宗主实在太客气了。”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云复端大笑道。云如练之前和他说九chūn生xing内向、不爱jiāo际,他还有点担心施展不开;此时一看,九chūn比他想的好打jiāo道很多嘛!“其他大家都认识,就不做那些水磨工夫了,先吃饭,边吃边说!来,坐坐!”
赤霄瞥了一眼那个在晏维清和云长河之间的唯一空位,略感头疼,但还是依言照做。
“是呀!”见人落座,云长河赶紧接腔。“九chūn,总算又有机会和你喝酒了!来,我敬你一杯,先gān为敬!”
除了剑术武功,赤霄最拿手的本领大概就是千杯不醉,此时自然奉陪。
见两人愉快地碰杯,云复端之前那点隐约的违和感也消了下去。在他眼里,喝酒慡快的都不是坏人。“好,gān脆!”他喝了声彩,“初次见面,云某也该敬你一杯!”
“云宗主客气,应该是我先敬你。”赤霄如此回答,随即gān了,还自觉地gān了两杯。
云复端愈发高兴。“如练和长河果然没看错人!”他满意地点头,“来来,今日咱们可要不醉不归!”
“爹!”云如练小声提醒。
话一出口云复端就知道说过了,有点不好意思。“看我,对贤弟一见如故,竟然忘了还有正事。不若这样,明日咱们不醉不归,如何?”
赤霄没有意见。一是因为云复端显然喝不过他,二是因为明天人多事杂,不见得有这种机会。“那自然极好。”他gān脆地应道,心下更加确定白玉宗果然是上行下效——云复端这个宗主就这么不见外,哪里还能怪女儿胆子大?
一桌人里,除去不知qíng的云复端,各个心思不一,不过面上还是维持住了一团和气。而其中,就属晏茂天最坐立不安——
俩孩子也太坑爹了,怎么能这么误导他老弟呢?
不过话再说回来,赤霄竟然如此海量,该说人不可貌相?
后一句话本是晏茂天的猜测,但很快就被证实了。等到宴席结束时,云复端一张红脸变得更红;反观赤霄,依旧白得赛雪。
“想当年,我也是喝遍天下无敌手……”云复端意识还算清醒,但喝上头以后,嗓门就不自觉地变得更加响亮。“我……”
“爹,您喝多了。”云如练当机立断,“长河,帮我一把,送爹回房。”
夫人有命,云长河自然照做。
被一左一右扶着肩膀的云复端依旧不想消停。“如今真是一代更比一代qiáng啊……”他大声感叹,见云如练一点不为所动的意思,立刻唉声叹气道:“女儿要成家,就不听爹的话了!”他看向云长河,接着摇头晃脑:“嫁出去的儿子,泼出去的水呀!”
不管在场其他人怎么想,至少赤霄听得满头黑线。
全程没说几个字的晏维清好像也看不下去了。“云叔,你先歇一会儿罢。”
这正好被云复端抓了话尾。“他们俩都不听我这老骨头的话了,维清,你叫我一声云叔,云叔也就只能厚着脸皮请你办件事了——帮我把九chūn贤弟送回去,务必要好好地送到进房!”
……啊?
这下赤霄从黑线变成了无语。搞什么,他怎么觉得云复端这一顿宴席的jīng华就在最后一句话里?素乐和尚之前到底和云复端说了什么?
晏茂天也觉得不太妥当,虽然理由不同。“这……”
然而晏维清抢在有人出声反对之前满口答应下来。“自然没问题。”
听到保证,云复端终于肯老实地被扶走了。
与之相反,晏茂天心qíng相当复杂,赤霄也同样。“走吧。”最后却是他率先迈开了步子。该来的总是要来,而早总比晚好。
第64章
很快,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负霜楼。晏维清毫不扭捏地跟着赤霄进房,显然真的决心贯彻云复端“好好地送到进房”这句话。
赤霄走到圆桌边,转头就看见晏维清正掩上门。“你有话说?”他负手道,不喜不怒。
晏维清见他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就觉得自己好像哪里不太舒服,但又无法确实地捕捉到reads;[网王]网王之神音。“我以为有话说的应当是你。”
这话不软不硬,然而说得很对。若一定要说谁欠谁一个解释,那就是赤霄欠晏维清。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罢。”赤霄知道自己在这个问题上不占理,gān脆开门见山。“谢你救我一命,又挽我教于危难之中。”
晏维清不爱听这些。“那我也得说,玄冰雪种非我所期。”
赤霄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接话。“那是你应得的。另外,二十万两我已经差人给你送回炎华庄了。”
……二十万两?
晏维清一时间根本想不起这是什么来头,还愣住片刻。而等他想起后,之前的预感就越发明显——赤霄想两清,所以才着急还人qíng,好和他彻底划清关系!
“我知道了。”他说,觉得自己的语调有些微gān涩,“那别的呢?”
这回轮到赤霄顿住了。他们俩之间当然有“别的”,而且是很多“别的”,想无视都不可能的那种。从杭州偶遇开始,他就不得不面对这个自己最不想面对的问题;所幸,到十来天后的现在,他还是想出了些好说辞的。
“你之前问过我,有没有后悔。”赤霄一字一句,“我可以清楚明白地说,我不后悔,之前的事qíng也不能算错误。”后面的话很重要,他不自觉地小幅度舔唇,“我只是认为,我们都该重新认真考虑这件事。”
晏维清紧紧盯着他。“你认为我之前做的决定是未经考虑?”
虽然实际上赤霄确实这么认为——不是未经考虑就是欠缺考虑——但刺激晏维清绝不是个好主意,他可不敢这么说,只得用一种相对委婉的说辞。“不。”他试着把语气放得更柔和一点,“但确实有不妥之处可以改进,现在就是个机会。”
然而晏维清并没被这种温和打动。“暂且不谈这个机会是不是你照你的想法一手制造的,”他很直接地指出了其中最大的问题,“只谈你自己的偏向——是不是无论发生什么,你只觉得你的决定是最明智的?”
“不……”赤霄只能摇头,同时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觉得玄冰雪种可能会降低他说服晏维清的难度;可实际上并没有,也许还变得更难缠?“如果你是说不妥这个问题的话,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认为我和你不妥的绝不止我一个。”
没错,晏茂天就这么想。晏维清很清楚这些,但他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多数并不意味是对的。”
这软硬不吃的派头,赤霄完全没辙了。“……看来我们谁也没法说服谁。”他没忍住按了按太阳xué,“今天就说到这里吧。”
但晏维清并没照他料想的一样离开房间,反而朝着他的方向迈出一步。“如果你的办法不行,那就该试试我的了。”
赤霄心生警惕,缩短的距离不是个好兆头。“你的办法是什么?”
“比你简单得多。”晏维清又往前迈了一步——这下变成了再一步、两人之间便再也没什么距离之类的qíng况——“只要你别逃跑。”
明知道这是激将法,赤霄也只能站在那里。他会后退,但他绝不会在这种仿佛被威胁的qíng况下后退。“洗耳恭听。”
此时晏维清已经跨过了那最后一步距离。“听?”他笑起来,黑眼睛闪闪发光,“怕是不必了。”
这次的剑神一笑与江湖传言的剑神一笑有些不同,又有些相同。不同之处在于,此时并没有人会死于乌剑之下;相同之处则在于,还是有人被一击必杀了——
赤霄艰难地想扭头reads;重生之狂傲女帝。非得笑成桃花朵朵开的效果,晏维清绝对是故意的!
但他当然没法扭头。自制力是另外一个问题,而现在用不上自制力,晏维清就用实际行动阻退了他一切可以拒绝的方式——
手腕被虚握,脖侧被轻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落下来,正点在他唇上。
竟然是个货真价实的亲吻,赤霄僵硬了。这并不是因为意料之外,实际上他听到“怕是不必”就猜出了晏维清想要做什么;然而想到和现实并不是一码事,他实在不明白晏维清为什么会那么做。
玄冰雪种明明能让人摒除杂念、专注修行,晏维清也应当不例外;所以说,现在只是一时好奇吗?
赤霄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想要躲开那种试探xing远多于其他意味的吻。“这没……”
不管后面是“这没用”还是其他类似的话,晏维清都不想听。而让赤霄说不出口的最佳办法,当然是身体力行地堵住那张嘴!
一时间,房里只有隐约的水声和低沉的喘息声。
赤霄只感觉血液冲上了脸颊。熟悉的气味让他生不出抗拒,然而烧灼感又让他觉得心慌。再想到他们这次谈话的主要目的……
他果断推开了本来就没怎么用力的晏维清。“够了。”
“够了?”晏维清反问,在咫尺之间打量对方。嫣然的唇色和面色和记忆重合,他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个仿佛dòng房花烛一样火热的夜晚。
赤霄只当自己没听出里头的调侃,也没看到那双因为有一点光燃起而好似变得更黑的眼睛。“再这么下去,只要是个正常男人,都会有反应的。”
“是吗?”晏维清眼里那点光和声线一起沉下去,“你是说,不管是谁都没关系?”
“那应该不行,”赤霄补充,又想了想,“至少要不讨厌的人。”
晏维清撇过眼,哼笑一声。“似乎我应该高兴?你还是承认不讨厌我的。”
“我从没讨厌过你。”赤霄再次肯定。“照你和素乐说的,我们是朋友。”或者连朋友也做不成,其他就更不用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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