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他要借机警告呢,原来真的只是送送自己,他没看出什么吧?
这件事导致柳梢一整天都过得心惊胆战,想象着那些女弟子的脸色,她连门都没敢再出,并且生平第一次感到冤屈了,事qíng根本不是她们认为的那样!
陆离直到天黑才回来,柳梢等在窗前,听到他答应两名女弟子明日的邀请,立刻扭头就上chuáng睡了。
第17章 百鸟宴月
第二日清早,陆离果然跟那些女弟子去游迷仙沼泽了,柳梢正在踢院门,可巧白凤走来。
白凤在侯府受柳梢不少闲气,如今见柳梢这失落的模样,她便冷嘲热讽起来:“连个人都看不住,怪不得她们看低我们武道,出后山门,往西三十里就是迷仙沼泽,别说我没提醒你,侯爷让你看着陆离,要是他野了心,你等着去死吧!”
东海青华山是仙界入口之一,柳梢出了后山门,才发现仙界大得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所谓迷仙沼泽,乃是一片平坦仙野,薄雾蒙蒙,望不见边际,入眼青绿,并不是糙地,而是遍布青苔水藻的泥潭,不留意便会陷下去,硬实的地方都生着树木,越往深处越高大,估计已长了数万年。
柳梢有点嫌恶地看着脚下稀泥,她本来还想赌气的,却被白凤一言点醒。
是了,武扬侯利用自己控制陆离,一旦陆离不再在乎自己,自己就失去了存活的价值,虽然不相信陆离会真的那样,但这场气自己根本赌不起,尽快哄回他才是上策。
柳梢也清楚,照白凤以前的风格,她是绝对不会提点的,这次选择偏向自己,完全是出于同门共荣rǔ的观念,估计也和自己出手救她有关。白凤这人虽然讨厌,但还算恩怨分明。
沼泽不好走,柳梢因羡慕洛宁飘逸脱俗,也改穿起裙子来,然而她不像仙门弟子会御剑,此刻行动就很不方便,尽管她小心翼翼地轻身行走,裙摆上依旧沾了不少泥点。
一阵乱转,柳梢正愁找不到目标,忽然间一阵笛声入耳,极其悠扬欢快,在沼泽上空飘dàng,紧接着头顶传来杂乱的“啪啪”声,无数灵鸟从四面八方飞来,扑翅而过,规模不小。
前方大树上有笑声。
百年老榕树枝叶茂密,其间依稀有人影,柳梢悄悄地掠至树荫边沿,只见陆离高高地站在枝gān上,身旁一名少女横chuī玉笛,另有十来名女弟子或站或坐,嬉笑作陪。
曲毕,一名女弟子拍手称赞:“葛师姐好曲!莫非这就是那曲《凤临朝》?陆师兄你可有福了,平日我们想听,葛师姐都不肯的。”
陆离似是听得入神了,闻言微微抬起下巴:“此曲非《凤临朝》,乃是《百鸟会》。”
众女皆是一愣。
葛仙子惊喜:“陆师兄竟识得此曲?”
陆离不答反问:“你家中应该有人是姓香吧?”
葛家在青华很有名,很容易打听到,葛仙子没有意外,点头道:“正是家母。”
陆离道:“香家jīng于音乐,大约……嗯,六十万年前,祖上出过一位明心仙尊,明心擅于品酒,因而结识神界酒老,酒老又与当任月神有些jiāoqíng,此曲乃是当任月神所作,又叫作《百鸟宴月》。”
葛仙子“啊”了声:“家母也曾说过,此曲原是传自神界,仙门知道的人不多,想不到其中还有这番故事,你……”
不说葛仙子惊讶,柳梢才是真正的震惊。
真的有月神?那个月神的传说……
“神界早已覆灭,月神……也不存在了。”
叹息声仿佛响在耳边,勾起一段美丽又凄凉的记忆。
柳梢握紧双手,努力驱除杂念,凝神侧耳,只听陆离答道:“年少时家中藏书甚多,其中有一本《六界音玄录》记载了此事。”
“《六界音玄录》?”葛仙子失声道,“此书在仙界早已失传!”
陆离道:“不错,我所见只是手抄本。”
“陆师兄真是见多识广,原来你家竟有《六界音玄录》,”一女兴奋地拉着他道,“何不将它带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陆离摇头。
那女弟子嗔道:“陆师兄太小气……”
“师妹!”葛仙子略带责备地打断她。
四周安静下来,那女弟子意识到什么,立即住口。
家中藏书丰富,还有《六界音玄录》这种奇书,他必是出身非凡的世家公子,倘若不是发生重大变故,又怎会成为武道杀手?
柳梢也暗暗着恼。
陆离倒不在意:“后来家道中落,不知此书落到了谁手上。”
头顶百鸟久不闻笛声,逐渐散去,又带起一阵扑翅声。
“家中出此变故,难得陆师兄豁达,”葛仙子目光越发温柔,轻抚玉笛,“想不到陆师兄也通晓音乐。”
先前那女弟子正后悔说错话,闻言忙笑:“陆师兄可算是葛师姐的知音。”
众女跟着起哄,冲淡了沉重的气氛。
葛仙子却留意到树下的动静:“是谁?”
柳梢慌不择路地转身逃跑,一口气遁出了沼泽。
。
青华宫现有两位长老姓葛,在仙门极有地位,那名葛仙子就出身葛家。仙门中人擅长驻颜,能永远保持年轻美丽,他会如何选择?
裙摆被溅起的污泥染得不成样子,往下滴着脏水。
如何骄傲,如何光鲜,仍掩饰不住自卑的事实。
柳梢大步疾走,不知不觉已到了苏信的住处,院外苍翠松枝分外jīng神,终于让她恢复了清醒。
不行!苏信的xing子武扬侯还不清楚?真冒失地求他开口,武扬侯岂不生疑?方卫长要暗中处置自己,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都容易,就像当年活活打死那个女孩一样,到头来苏信只怕还不知道她柳梢是怎么死的。
方卫长说得对,心慌就容易出乱子,方才可不就险些犯糊涂!
柳梢在院外站了片刻,果断地转身往回走。
“柳师妹?”背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柳梢连忙转身看:“啊,是谢师兄!”
谢令齐今日穿了件颜色翠绿的衣袍,少了些老成,更多出几分温润,他显然对柳梢很有好感,笑道:“你来找苏师弟么,他不在呢。”说完他又叹息:“苏师弟的身份传出去,恐怕会被有心人利用,也难怪武扬侯担忧,让你们过来。”
他知道苏信的身份?柳梢吃惊,迅速冷静下来,脑筋转得飞快。
苏信的身份连青华宫上下都被瞒着,谢令齐是南华弟子,竟也知道这事,足见商宫主对他的信任。
点到为止,谢令齐自然地移开话题:“她们没再为难你吧?”
柳梢摇头:“没有。”
“她们对武道有偏见,若为难于你,你找我便是,”谢令齐停了停又问,“怎么不见陆师弟?”
提起陆离,柳梢含糊地答:“他出去了。”
谢令齐微露失望之色:“久闻陆师弟术法高妙,可惜此地你我皆是客,我虽有心往来,却不好以主人自居,失了礼数,今日本是应几位师弟之qíng邀陆师弟小酌,大家谈论切磋,既然不在,那就改日吧。”
他想结jiāo陆离?柳梢意外,四人来仙门这段日子没接到过任何邀请,他们突然注意上陆离,估计也是昨日见他受洛歌另眼相待的缘故,如果谢令齐真的与洛歌不睦,这就更不奇怪了。
谢令齐亲切地陪着柳梢说了几句话,突然摇头:“我看,师妹还是太温柔诚实了些。”
伪装的温顺只骗得了别人,柳梢深知自己的本xing,不由脸红耳赤。
谢令齐当她害羞,笑容就带上了一丝深意,含蓄地道:“苏师弟xing子最随和,只是他出身侯府,见过的人多是规矩有礼不敢放肆的,洛宁活泼率真,才得他喜欢。”
他莫名地说起苏信的喜好,柳梢颇为不解,回想当年认识苏信的经过,苏信果然是喜欢活泼点的女孩子。只是……这话怎么听都像是在提醒,他什么意思?
苏信的美好善良,在柳梢看来是遥不可及的,柳梢确实心存向往过,年少时短暂的相处,也曾有过一丝朦胧的激动,可是两人的差距何止一点半点?如今她努力展现最好的一面,生怕被他厌恶看低,能成为朋友就很高兴了,更何况她哪里比得过洛宁呢?
谢令齐这话意图不明,不过他倒是真的提醒了柳梢。
苏信不能帮自己,洛宁却可以!这个未来媳妇来头那么大,别人求都求不到,武扬侯一定会卖她面子,而且她心地善良,又比苏信会说话多了,只要哄她高兴,不就可以利用她帮自己和陆离脱身了吗,说不定还有可能入仙门呢!
柳梢陡然找到出路,简直兴奋得满脸发光。
谢令齐见状,若无其事地指着山头道:“苏师弟和洛宁就在流花瀑,我带你过去?”
柳梢一时也不确定他究竟什么意思,既然打算讨好洛宁,她便点头道:“好啊,多谢师兄……”
“我带她去吧。”有人打断她。
那声音静而冷,如雪水兜头淋下,冻得柳梢浑身僵硬。
谢令齐显然也没发现他来了,同时一愣。
衣着神qíng与昨日并无太大变化,洛歌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面前:“何必劳烦师兄,我正要去找宁儿,顺路带她过去吧。”
“也好,”谢令齐表qíng依旧自然,朝柳梢笑道,“我还有事,就让洛师弟送你。”
他说完就走了,柳梢无可奈何,悄悄地观察洛歌的脸色。
不知怎的,这张脸上就算有表qíng,也仍然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
柳梢对着他就莫名地心虚,只恨不能躲开这位少爷,低头时又看见裙子上的污泥,柳梢更加尴尬,一双脚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
洛歌微微欠身:“柳师妹?”
“什么?”柳梢紧张。
“苏师弟与宁儿方才去了殿上,正陪万无师叔祖说话,”洛歌道,“此刻不便找他,不如我陪师妹走走?”
看他和颜悦色的,说的话却不容拒绝,柳梢见他已经举步往前走了,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清风chuī白衣,苍松映俊颜,洛歌果真陪着她沿山道徐徐前行,偶尔停下来观赏风景,还会点评介绍几句,丝毫没有冷落她的意思。路上遇见许多女弟子,顶着那些不善的目光,柳梢浑身发毛,脊背冷飕飕的。
洛歌似是随口问道:“听说是柳师妹发现食心魔的?”
提及此事,柳梢连忙谨慎地将那夜qíng形讲了遍,依旧省略了有关月的片段,她心知瞒过此人不容易,补充道:“也不一定就是食心魔吧,我是猜的……”
洛歌顺着她说道:“青华宫戒备森严,食心魔再qiáng,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也不可能,更不会轻易放过你,或许是有人幻化了吓唬你的。”
仙门弟子厌恶武道中人,不排除恶作剧的可能xing,只是柳梢小时候曾意外见过食心魔,所以认得,这些仙门弟子却连食心魔的模样都不知道,如何能装得那么bī真?譬如,他们怎知道食心魔穿的是黑斗篷还戴了面具?
柳梢暗暗不服,却没敢出声反驳。
洛歌不在意她的反应:“苏师弟近日要帮忙准备青华大典,照应不到你,师妹有难处不妨找我。”
“没……没有。”柳梢目光躲闪。
他说话比洛宁苏信都有分量,可她不敢呀!此事太冒险,柳梢是在哪儿长大的,岂会轻易相信人?他的接近已经不合常理,弄清用意之前,她可不会贸然求助。
洛歌道:“师弟与宁儿的事,武扬侯也知晓,甚是赞同,或许下个月青华大典他也会来。”
柳梢忙讨好地夸道:“洛师妹那么讨人喜欢,侯爷一定很满意。”
“讨人喜欢,是天xing真善,”洛歌随口道,“容易受骗吧。”
柳梢心里本就有鬼,闻言吃了一吓,讪讪地笑:“有洛师兄这么厉害的哥哥,谁敢骗她呢。”
洛歌“嗯”了声:“说的是。”
自负的回答,却让人觉得理所当然,柳梢没敢继续这个话题。好在洛歌不像表面那样难以接近,他真要与人jiāo谈,是极善拟话题的,柳梢也很会察言观色,发现他似乎对武道的事很有兴趣,便投其所好,细细地跟他讲起武道各派的qíng况。
洛歌边走边听,偶尔问几句。
武道多出杀手,几乎没人手上不沾血,柳梢讲到后面,想起他斥责武道沦落,想必也是厌恶武道的,柳梢便开始惴惴不安,谨慎地观察他的脸色,后悔不已。
洛歌倒没什么特别的表示,问道:“我见陆离师弟极少出来走动,莫非有弟子言语冲撞了他?”
他欣赏陆离,柳梢也很高兴:“没啦,他就是不爱出门,连我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哦?”洛歌道,“你不是跟他很熟?”
柳梢忙道:“当然很熟!我们是一起入门的呢!”
洛歌道:“师妹入门至多不过七年,他却不像只修了七年的武道高手,或许入门之前另有奇缘?”
“没有,侯爷怎么会用来历不明的人呢!他本来是……出身大族的啦,”柳梢神qíng一黯,将陆离的事qíng都讲来,“他可聪明,根骨又好,学什么都比我们快!”
洛歌听她讲完才点了下头:“他根骨不差,你的根骨也好。”
被他夸奖,柳梢惊讶又喜悦,正要说话,忽听他邀请道:“前面是我住的海楼,师妹过去坐坐?”
柳梢这才发现二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海楼一带,看着面前熟悉的小径,柳梢当即心头一寒,下意识退了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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