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_蜀客【完结】(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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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察觉地脉所在,柳梢便生起借力之心,故意露出空门,故意中招诱敌,布的乃是一网打尽之局,堪称残忍毒辣至极。
杜明冲与冯小杏冷汗直冒,他二人乃是秉持武道风格,之前见柳梢使出绝技就隐约察觉不对,此番没敢冲在前面,这才侥幸逃过。
“杜明冲,冯小杏,我们的同门之qíng呢?”柳梢转向两人。
杜明冲与冯小杏被bī得连连后退,两人也看出她是借地气行招,然而刚才的场景过于震撼,如今只剩两人,没弄清楚她是否还留有后招,两人哪敢再冒险。
“是该算一算旧帐了,”柳梢挑眉,“杏子。”
“杏子”这个称呼,是两人做好朋友时的称呼,此刻听她这么亲昵地叫来,冯小杏只觉得心惊ròu跳,勉qiáng笑道:“柳梢儿,这都是侯爷下令……其实我也不想……”
锁链从冯小杏足下冒出,将她整个人缚住。
没有rǔ骂,没有仇恨,此刻的柳梢神色平静,冯小杏却看得恐惧无比,连搏命反抗都忘了,嘶声惊叫:“都是他们,真的不关我的事!是杜明冲非要我来的……是,是我的错,我不该跟白凤他们欺负你,我再也不跟你为敌,对,我愿意入魔,我什么都听你的!别……”
“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现在还给我也不冤。”柳梢打断她,伸手一握。
哀求声戛然而止。
魔焰闪过,留下一堆焦骨。
眼见柳梢按着胸口虚弱地咳嗽,杜明冲猜出她是qiáng弩之末,大喜,他可不像冯小杏会乖乖等死,当即生起搏命之心,一记掌刃过去,夺路就逃。
不能放他回去报信!柳梢转身直追:“想走,没那么容易!”
魔焰袭天,魔làng覆地。
阵仗大是大,奈何后继无力。杜明冲看出关键,登时凶心一起,表qíng狰狞起来:“就你这点能耐,找死!”
这些日子他在仙门受到诸多限制,本就浑身不自在,发现柳梢近身,他嫌长剑碍手,gān脆抛开,用起武道的招式,双掌直击柳梢的胸腹。
杀招当前,柳梢诡异地一笑。
掌气劈中胸口,响起骨骼碎裂的声音。
她敢硬扛?杜明冲完全没料到这个qíng况,正在吃惊,接着便觉腰间一紧。
鲜血不住地往外流,眉上三枚柳叶早已通红!柳梢紧紧地扣住他的腰肋,双手变爪,陡然用力!
一声惨叫,夹杂着怪异的轻响,血雨飞溅至两丈之外!
没用术法没用手段,仅仅凭着一股力气,杜明冲生生被她撕成了两半!
沉寂。
目睹如此惨象,连曾经的妖君也忍不住倒抽冷气。
血雨落,残尸横,少女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脚边半截肢体还在挣扎蠕动,犹如地狱里嗜血的修罗女魔。
旺盛的魔气,隐隐透出衰竭之象。
诃那显然经验更丰富,知道她之前没经历过这种场面,以至于稳不住心神,倘若再不加以控制,定然会遭魔气反噬,于是忙唤道:“柳梢儿!”
没有动静。
“柳梢儿!”诃那提高声音。
少女依旧毫无反应,沉浸在无边的自我意识里,眼睛直直地盯着脚边的半截尸体。
这一瞬间,她突然想起了当初那个拥有慡朗笑容的、慷慨的少年。
如今,他却在自己手下变成了两截丑陋的残尸。
丑陋吗?柳梢低头看看满手鲜血,谁生来就丑陋呢?
魔气快速逸散,越来越浓郁……
突然,一阵低低柔柔的歌声响起,奇异空灵,如chūn风托初阳,如拨云见月,令人豁然开朗。
柳梢猛地惊醒,转脸看向妙音来处:“诃那!”
歌声止,大名鼎鼎的妖君此刻竟满身冷汗。
明白发生了什么,柳梢立即扬起脸,冲杜明冲的尸体唾了口,傲然道:“呸!早就想杀你了!”她控制住没有颤抖,重重地踢开残尸,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诃那面前,轻松地道,“你看,我就说我会保护你的!”
诃那勉qiáng笑着,点头。
“多亏有你帮我。”柳梢庆幸不已,若非他之前暗中挡下食心魔的大部分攻击,自己也不能保留这一点实力,到关键时刻扭转局面。
“你做的很好,来,过来我看看。”诃那快速定了神,不动声色地拉住她的手。
幸好,没有想象中严重。
诃那松了口气,试着用恢复的妖力为她接续断裂的骨骼。
柳梢却很不安:“诃那,我现在累得很,跑不动了。”
看着她消瘦的脸颊,诃那道:“那我们先歇一歇。”
连日逃命,从未休息过,此刻又经历这场刺激,柳梢只觉得有股浓重的乏意在侵袭身体,闻言,她立刻脱力般地倚着树gān坐下,低头之间看到身上黏黏的血,想到诃那爱gān净,连忙又离他远了点,不放心地问:“要是他们再追来怎么办?”
“那你我就认命了。”
“我才不认!”柳梢大怒。
“是,不认,”诃那柔声安抚,顺着她道,“但你要尽快休息,恢复jīng神,我们才能继续赶路。”
“你说的对!”柳梢果真闭上眼睛。
诃那轻轻将她的脑袋揽入怀里:“柳梢儿,别害怕,这不关你的事。”
沉默。
柳梢睁开眼睛,仰脸望他:“我刚才很可怕?”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我答应过洛师兄会控制魔xing,可是我现在开始做不到了,刚才我根本就控制不住……”
“你不动手,他们就会杀你,这只是无奈之举。”
“不是,”她摇头,“我不想让杜明冲那么惨的,我的手……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用这种办法,我有点害怕,诃那。”她是想杀杜明冲,但绝对没打算用这么残忍的手段,一念之间,下意识地就去做了。
诃那眼神也是一敛,随即微笑:“但他分明是安心取你xing命,本来就该死,用什么手段都没区别。”
柳梢想想也对,qíng不自禁地往他怀里挤了挤,闭上眼睛,然而疲乏到极点的躯体无论如何也松懈不下来,困得要命,偏偏又睡不着。
见她额头上沁出冷汗,诃那皱起秀眉,还没来得及询问,却听她开口唤道:“诃那。”
“嗯?”
“你明明叫白衣,为什么偏要穿紫衣裳?”
“这个么,因为我不喜欢白衣。”
“为什么啊?”
诃那似是无意地抚摸她的额头,声音柔和动听:“寄水妙音族一直很弱小,白衣是在水中最好的伪装,与水光相似,寄水族为了自我保护,族中上下千万年来都穿白衣,见素真君见到我第一眼,就叫我小白衣。”
“你现在不用穿白衣了。”
“没错,当我知道自己能离开水的时候,高兴得快要疯掉,第一件事就是脱去它。”
“可你惦记着你的族人,他们还穿着白衣。”
“对不起,柳梢儿。”
“你不用说对不起啊,”柳梢认真地道,“有人告诉你,我能找到神血解除寄水族的诅咒,其实那个人根本就没安好心,他最坏了,你不该相信的。”
“是啊,倘若我死了,那也是他害的,不是你。”
“我不会让他害死你的。”柳梢突然睁眼。
“他真的在骗我么?”
“嘿!诃那,你这妖君简直像个傻瓜,比我还傻,为一点希望连妖阙都不要了,换成别人谁会信啊!可他这次没骗你,将来会有一天,我要让寄水族都不用再穿白衣。”
“谢谢你,柳梢儿。”
“不用谢,我睡不着,你唱歌给我听吧。”
悦耳的妖歌再次响起,如羽毛般轻柔,如水波般纯净,再不含半丝魅惑,依旧牵人神思,动人心弦。柳梢听不清他唱的什么,那种声音就像是……小时候后花园里的笑声,侯府的歌舞声,重华宫里风chuī竹声,和那一夜大荒里的风雨声和琴声。
如此温暖,耳中,脑中,心中,只剩下这片暖意,与它相比,那些苦难不平又算什么!
一切噩梦,一切不幸,在这瞬间仿佛全都被歌声驱散了,送走了。
终于保护了身边的人,就算受这么多伤,也是一点都不疼啊……原来这就是守护的心qíng?
躁动的魔丹陡然安静,静的奇怪。
柳梢睡着了。
诃那低头,慢慢地扶住她的肩,一缕雪发垂落在她脸畔,妖君的眼底已是添了几分真正的怜悯与关切。
就在此时,头顶天空悄然发生了变化。
层云好像剥开的花瓣,片片飞散,露出中间一轮奇异的圆月。
奇怪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急涌而来,渐渐地,淡淡的月光变成了红色,染得大地一片血红。
歌声骤然停止。
“这是……”诃那惊骇。
遍地刺目的猩红,邪恶的色彩,却不带半点邪恶的气息,连同那奔涌而来的污浊之气,竟也透出一丝清圣庄严。qiáng盛的太yīn之气与浊气卷成一处,尽数灌入少女体内,周围的糙木受到这种可怕的吸力影响,纷纷伏低。方圆千里之内,冰雪消融,怒海翻波,禽鸟惊叫,走shòu驻足。
沉浸在美梦中的少女并不知道这一切,不知不觉,已然晋升。
“天魔……天魔现世?”诃那神色复杂地望着天空,喃喃地道,“没有血雨……没有……不,不是天魔……”
没有传说中的七日血雨,没有yīn毒的煞气,没有任何生灵因此死亡,人间甚至没有多少人察觉到这种变化。这平静的六界啊,许多人还沉睡在梦乡,根本不知道传说中的极端之魔险些就降世了。
qiáng大的魔,没有带来灾祸,却是因灾祸而现世。
只是,想要守护。
“不好!”
“师兄,这怎么回事?”
“天象有异,先回去禀报。”
……
两三丈之外,一群不安的仙门弟子匆匆路过,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
微薄的妖力根本无能设置结界,诃那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皱眉扫视四周,却无任何发现。
血色的月光里走出一道黑影,仿佛他本来就是月光所化。后脚跨出月光之门,他就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两人。
“想不到会是在这种时候,她差点就成天魔了,很危险,但是我仍然恭喜你,主人。”
“嗯。”
“你的选择是对的,她没有辜负你的期望,这要感谢那位妖君,”蓝叱道,“接下来你要怎样让她接受安排呢?我们的时间不多。”
戒指上,紫水jīng反she血月光,依稀也透出一点温柔的红。
耗尽修为换来的机会,也许真的不应该放弃?
厚重的斗篷被掀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月抬起手:“希望之火被重新点燃,一切都已注定。”
在命运中顽抗挣扎的女孩,最终仍是要走上那条早已安排好的路。

第五卷 魔宫篇·月神传说(上)
第62章 qiáng破虚天

冥界无日,黑黝黝的冥城上空悬着一片凄迷惨淡的yīn月,不是真正的月亮,而是由太yīn之气汇集形成的假月,鬼族便吸纳这点太yīn之气进行修炼,环城游走的愁云之中,偶尔可望见飘忽的鬼影。
幽深的冥海里,来自天然的力量将海水向四周挤压开,形成一个无水空间。
寄水而生的种族,如此的厌恶水。
足底水波起伏,如同大片柔软的地毡,几抹白影映在剔透的水墙上,犹如惨淡的水光。
“有鹰非盯着,那权杖我们留在手里也烫手,况且不过是个妖器,对我们的用处不算太大,既然冥尊想要,你又何必……”
“不可!”阿浮君断然道,“有鬼门天然屏障,落入冥尊手中的东西再难取回,权杖用处虽然有限,但它是历代妖君之物,象征妖界王权,岂能流入冥界!妖界权杖在无迹妖阙手中丢失,将来我们重归妖界,妖阙已成妖界罪者,谁肯拥护?”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一名长老黯然:“无迹妖阙已经不在……”
“妖阙必须存在,”阿浮君道,“妖阙不在,妙音族必灭。”
众长老闻言齐齐皱眉。
之前那长老皱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阿浮说的没错,”老族长突然抬手制止众人,缓缓地道,“妖阙不存,灭我们的不是鹰非,而是苔老他们。”
倘若妖君白衣不曾存在,妙音族或许还能回归沉寂,既然曾经qiáng大过,谁肯放过这样的威胁?
阿浮君道:“诸位长老也不必太担忧,冥尊这边我已暂且稳住,他有所图谋,就代表我们有谈判的空间,权杖之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众长老面露欣慰之色。
“阿浮,寄水族只有你了。”一名长老拍拍他的肩,叹气。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诃那!”另一名长老哼了声,“他若是敢带着真水元……”
阿浮君蹙眉:“兄长对族门的忠诚,诸位都看在眼里,何必生疑。”
“我相信诃那不会那么做,”老族长严厉地喝止众人,摇头,“但不是他,妙音族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阿浮,你莫怪长老们,他是你的兄长,可你们都是妙音族!”
他停了停,叹道:“用全族的希望,去赌一个虚无飘渺的机会,我知道诃那是个好孩子,一心想解脱妙音族,可他太天真了,这件事……若非阿浮及时善后,就是灭族大祸!他太让我们失望了!水神的诅咒,就是妙音族的报应!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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