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玖抬脚跨进门:“我可以让你魂消魄散。”
“陆公子真要下手,我也无话可说,但这样糊里糊涂被人利用,我却为你不值,”说话间,红凝已退至桌旁,迅速取过身后的玉瓶茶花,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听说九尾狐族都是天生的半仙之体,且通晓阵法,足智多谋,难道看不出她这是在借刀杀人?”
陆玖看到那茶花,果然愣了下,站住:“花朝宫。”
锦绣法力比他高,他有所忌惮,这点是肯定的,不过俗话说“宁伤君子,勿伤小人”,得罪这种人必定后患无穷,衡量之下,红凝微微一笑:“当初实属无知,所以冒犯陆公子,红凝这里赔礼了。”她果真矮身作了一礼:“俗话说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陆公子别和我一般见识,看在锦绣的面上吧。”
陆玖本已恢复平静,听完这番话又意外了:“你叫他什么?”
直呼名字未免暧昧,红凝脸一红,没有回答。
陆玖看着她,神色捉摸不定。
红凝道:“你知道贺兰雪为什么要杀我?”
陆玖笑道:“她喜欢冰妖,可那冰妖却喜欢你。”
红凝意外,接着又皱眉:“陆公子好象误会了,他是我师兄。”
陆玖叹气:“你师兄待你格外好,叫她怎能不生气?”
“那是因为……”红凝竟无语反驳,心生烦躁,“总之,我师兄已经回昆仑山,贺兰雪该去昆仑山找才是,而且我没记错的话,她现在已经跟了你,既然知道她的心思,你还要帮她?”
“她的心思与我何gān,只不过美人相求,我怎好不答应,”陆玖笑了两声,语气忽然一转,变得满含暧昧,“你也可以求我。”
看来他不过是跟贺兰雪玩玩,贺兰雪到底没得到什么,迟早会自食其果,爱固然痛苦,恨却会毁灭一切,红凝暗自叹息,扶住花枝:“这茶花一旦离瓶,锦绣就会知道,陆公子何必bī我,我不过区区一个凡人,杀了我只会招至天劫,对你并没有好处,何况当初的事我已经认罪赔礼,若还要计较,岂不显得太小器?”
陆玖为难:“饶过你,我怎么跟她jiāo代?”
红凝毫不迟疑:“陆公子的风采和手段,是女人都逃不过,难道她真那么厉害?”停了停:“你不喜欢她也罢,若真为她着想,就更不该杀我,且不说我和师兄并非你想的那样,就算他真的喜欢我,我若死了,难道他还会原谅贺兰雪不成?”
陆玖果然笑了:“你很会说话。”
红凝道:“还望陆公子高抬贵手。”
陆玖目光闪烁,不再说什么,转身便出门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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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怀中的茶花,红凝长长舒了口气,确定陆玖离开,她立即抱着花瓶出去走了一圈,将四周的阵法略作改动,这才放心地回来,倒也不是害怕,只不过曾听锦绣提起,陆玖在北仙界的地位不低,真惹上了,说不定会连累锦绣,不如和平解决的好。
白泠已经走了,贺兰雪为什么还要处心积虑对付自己?就为了让白泠永远留在昆仑山?
窗前明月挂起,红凝拨弄着匣中药丸,心神不定。
活过两世,她不是同龄的糊涂小女孩,谁对自己格外好,又怎会不知道?在别人看来,白泠一向冷漠难以亲近,有洁癖且喜静,然而,他可以任她拽着衣角满山跑,有时候一天只说十句话,至少有八句都是被她bī着说的,实在烦得受不了,也只瞪瞪眼以示警告,总之,一切他都会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包括这次离开。
难道真是……
红凝摇头否定了这可能,当年被文信从路边捡回来那天,白泠对她就格外不同,哪有这么快就喜欢上的?
想得太多了,她自觉好笑,忙合上药匣,准备打水沐浴,谁知刚跨出门,一只手就从旁边伸来,要去揽她的腰。
“谁!”红凝大怒,闪身避开,迅速抽出桃木小剑刺去。
剑身被那手握住,一寸寸,化为焦木。
看清来人,红凝大惊:“你又来做什么?”
说话间,已被他制住。
“不是来,是你这么有趣,我还没舍得走,”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耳边,声音里透着几许得意,“我的遁术,你又怎能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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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脱身,红凝心里着急,紧闭双目:“你就不怕天劫?”
“有我父王在,区区天劫算什么,”陆玖抬起她的下巴,“何况我又不会杀你,yīn阳jiāo合本就是修行之法,有什么不对的。”
“无耻,”红凝咬牙,“若是锦绣知道……”
所谓色令智昏,陆玖此刻哪里会害怕,低头笑:“知道又如何,就凭我父王,他多少也要卖三分面子,何况……”
湿热的舌尖舔过耳垂,红凝半是厌恶半是惊怒,睁眼:“你……”停住。
见她目光迷惘,显是中计,陆玖眼波微动,露出几分满意之色,轻佻地拍拍她的脸:“外头冷,我们进去吧。”
红凝果然低头,任他搂着走进门。
陆玖打量房间,目光落定在那枝红茶花上,秀眉一皱似很不解,斜眸看她:“想不到他这般小心,你与他究竟什么关系?”
红凝喃喃道:“我喜欢他。”
陆玖并不意外,笑得欢畅,有点幸灾乐祸:“可惜可惜,谁都知道他是个最多qíng的,陆瑶等了两万年才等到,你一个凡人何必自讨苦吃,不如跟了我吧。”处子元yīn对修行大有助益,他上下打量她,确认之后笑意更深:“你必定还没尝过这其中的滋味乐趣,它的好处是说不清的,一言难尽。”
红凝迷茫:“什么?”
陆玖没有回答,捏了捏她的手,声音越发温柔:“我教你领略人间极乐之事,做一回神仙,好不好?”
红凝垂眸,含糊地“恩”了声。
见她含羞的模样,陆玖yín心大起,搂着她就朝chuáng走:“你只要依了我,便知道我的好处了,包管叫你享用不尽……”
话未说完,忽听得一声“打”,怀中红凝已消失,同时,一道白亮的闪电从窗外she进,直直朝他刺去,qiáng烈的光芒映得室内明晃晃的,恍若白昼。
陆玖愣了下,消失不见。
好不容易争取到时间,红凝现身桌旁,心知qíng况危急,飞快伸手去取那只玉瓶。
就在她即将得手之际,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连瓶带花抢了过去,接着笑声骤起:“有趣,果然有趣得紧!”
红凝惊得后退。
“区区锁心之术,也想瞒过我。”陆玖出现在桌旁,单手托着花瓶,风采翩翩恍如神仙。
如同掉进冰窟,红凝全身冰冷,实在想不通自己哪里出了破绽,方才她有意去看他的眼睛,却事先对自己用了锁心之术,一旦封住心神,看什么也就如同没看了,然后假作被迷惑,趁他防备松懈,便偷袭脱身去通知锦绣,原以为此计定能瞒过他,如今看来他竟早有防备,顺从,偷袭,全都落在他眼里,他分明是在玩猫扑老鼠的游戏!
陆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很奇怪?只因我并没使媚术。”
脑袋“轰”地炸响,红凝终于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一心想使诈脱身,所以故意作出受迷惑的模样,却没料到对方根本没有用媚术!
呆了呆,她身形晃动,遁出门去。
“长夜寂寞,正好陪你玩玩。”身后传来陆玖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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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十六,圆月高挂,如同水银灯,这本是修行与斗法的大好时候,方才红凝正是借着太yīn之力偷袭的,然而,月既属yīn,更能助长妖气。
陆玖挑眉:“怎的不逃了?”
红凝尽量冷静:“逃有用?”
陆玖笑道:“你还不算太笨,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让我瞧瞧。”
红凝避免不去看他的眼睛:“你真不肯放过我?”
有时候东西不在好,而是在于得到得不到,陆玖贵为北界狐族公子,长相身份无一不是上乘,外加高明的媚术,对付女人哪有不手到擒来的,北界王的纵容更是助长了骄子之气,就连贺兰雪也不敢过分要求,如今红凝曾令他吃过大亏不说,还丝毫不买帐,未免惹他xing起,非要弄上手不可。
他缓步上前:“怎么样,求我放过你?”
红凝握拳,淡淡道:“我听说北界族规很严。”
陆玖脸色变了变,很快又不在意:“不过玩玩,并未动qíng,于修行无妨,父王岂会当真把我怎样。”
茶花落在对方手上,红凝自知在劫难逃,却也不甘心受他摆布,于是伸手自头上拔出发簪,默默念诀,然后迎风一抖,小小发簪瞬间竟化作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青锋剑——这正是文信生前所用的武器,虽说近年他只清静修行,但年轻时也曾游走四方,不知多少作恶的妖鬼被斩于剑下,因此煞气极重,寻常妖怪见之胆寒,威力不可小觑,如今正好被红凝炼作护身法宝。
陆玖饶有兴味打量那剑:“好剑,但用它对付我还差得远。”
“差不差,试过才知道。”红凝冷哼,双手高举长剑过头顶,口里念诀,那剑乍得太yīn之威相助,一时光华大盛,凌空朝陆玖削去。
“倒有几分能耐。”陆玖不慌不忙挥袖,一道绿光骤然亮起,划过半空,蛇一般缠上剑锋,与之相抗。
炽热感迅速从剑上传来,烫得红凝手一松,接着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在燃烧,心上阵阵疼痛,剑尖光芒渐黯,法力受制,再难进攻。
见她不肯弃剑,陆玖意外,轻哼:“看你倔到几时。”
剑锋颤抖,红凝来了横劲,全神念诀。
陆玖笑道:“三味真火乃是噬心之火,你不怕?”
实力悬殊显而易见,红凝已经没有jīng神回答他,三味真火能令凡人灰飞烟灭,她当然明白其中厉害,只不过料定他不会下杀手,才敢冒险硬撑,拖延时间,但由于平日不擅术法,如今全力以赴,很快就难以支撑,额上渗出汗水。
陆玖闪身至她身旁,撤了法力,笑道:“罢了,你斗不过我的,不若乖乖地……”
话音未落,红凝忽然侧脸,张口,一股血箭喷到他身上。
陆玖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重重击在胸口,犹如千斤巨石,几乎让他晕厥,同时浑身奇痛无比,十分难耐。
一粒木珠滚落地上,闪闪发亮。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陆玖后退,怒极反笑:“好好,你胆子不小!”
心血耗损,红凝也后退几步,勉qiáng站稳。九尾狐族最难对付,桃木蘸心血方能bī其现形,虽说她法力不继,但如今正值月圆时分,正好助长了威力,加上陆玖本身全无防备,竟真让她偷袭得手。
眨眼工夫,陆玖已现出原形,十指生出银色长甲,身后五条长长的蓬松的雪尾摇摆,shòuxing也随之起来,目露凶光:“自寻死路!”
一团绿幽幽的火光亮起。
红凝失色,整个人僵在原地。照理说,妖怪被迫现原形,法力就会大打折扣,对付起来便容易多了,她哪里料到九尾狐族会这般厉害,现了原形还能动用三味真火,如今激怒他,别说xing命,恐怕连魂魄都难保全!
修炼两千年,头一次被人bī出原形,陆玖怎咽得下这口恶气,长长指甲挑着那团火,毫不迟疑弹出去。
今日真要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红凝惊恐,全然忘了闪避,心中尽是绝望。
“红凝!”急怒声中满是痛意。
前世今生
火光在面前跳跃,下一刻,它就能让人魂消魄散,永远从世上消失。
急怒的声音满含痛意,红凝从绝望中清醒,一颗心猛然下坠,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绝望。眼睁睁看着那人影朝自己扑来,她惊恐地张了张嘴,却怎么也叫不出,只发出喃喃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别。”
碧莹莹的火,拥有摧毁凡间一切事物的力量,彻底断绝它们的根源,了断人的轮回。
红凝抬手想要阻止,却仍被那股大力扑倒在地。
幽幽绿火沾上白色衣角,便迅速蔓延,最终凝集在他的心口,在他体内燃烧,看上去漂亮又诡异。
地上,红凝立即翻身抱住他,眼见那小小火焰燃烧跳跃,仿佛同时也在煎熬她的心,或许是先前斗法心血耗损的缘故,心头一阵阵抽搐,疼得厉害。
白泠转脸,冷冷道:“造下杀孽,你就不怕受天谴?”
陆玖业已回神,知道这次犯下大错,脸色也变了,手一挥,茅屋前的石座轰然倒地,四周阵法随之撤去。
“白泠!”一道白影疯狂地冲进来。
白泠迅速直起身,伸臂将红凝挡住,语气带了几分恳求:“不要动她。”
听到这话,白影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陡然停住,贺兰雪呆呆站在那里,看着他半晌,忽然微微笑了,笑得眼泪不停地流下来,她紧紧捂着胸口:“好,好,你始终还是惦记她,五千年的道行还不够,如今什么都要给她?”
白泠微愣。
贺兰雪伸手指着红凝,笑着摇头:“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一样的讨厌杏花,一样的不爱修仙,她还能是谁?是谁?”
白泠也转脸看红凝,却仍是什么也没说。
红凝木然抱住他:“你这是做什么。”
碧火渐旺,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白泠沉默半日,漂亮冷漠的脸上露出了笑意,如同火光一样温暖,却又透着许多无奈与悲哀之色。
“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他轻声,“父王曾为我卜卦,你是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