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府发生的事,焰皇早得密报获知,闻言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姐姐入了宫,便娶妹妹,每年照例献上美女,自己不在意的东西竟是别人的心头宝,该说这张牌当初就拿得好呢。
焰皇边往前走,边吩咐道:“送来的东西里,随便挑两样赏与丹妃吧。”
侍者应下,又问:“是不是去影妃娘娘那边?”
焰皇道:“先去看王弟送的新美人。”
说话间,一名侍者来报:“定王求见,已在外面等候多时。”
焰皇皱了下眉,掉转方向往外走,出中门,果然见萧齐站在廊柱旁,没带随从。
曾经共患难的朋友,如今身在权力顶峰却忌惮自己的君主,百年摧磨,一切早已发生变化。见到焰皇,萧齐主动迎上几步作礼,焰皇亦亲切地伸一只手扶起他,君臣彼此的举止都无可挑剔,和睦得令人称羡。
萧齐道:“臣听说,南王殿下献了一名叫雁初的女子入宫。”
焰皇“哦”了声:“消息这么快,你求见就是为这事?”
萧齐躬身道:“臣恳请陛下,将她赏与臣。”
焰皇似笑非笑道:“一名女子值得你紧张成这样?”
南王献美,目的果然不单纯,据回报,昨日萧齐为这名舞姬当众失态,更趁夜拜访南王,两件事正好合上,只没料到萧齐真会进宫来要人。
萧齐沉默半晌,道:“此女酷似夕落。”
“你是说……”
“臣妻,越将军之女。”
焰皇闻言一愣,道:“王妃不是死于牧风国箭下了?”
萧齐道:“她的确是中了刑风箭,坠入极地冰流,臣当时苦寻不见,料想已无生还可能,为了稳住越军才宣布死讯,这些年臣也一直暗中派人去冰流附近找寻她的遗体,始终没有下落。”
“照你这么说,下葬的棺中并无尸身,”焰皇明白过来,神色渐渐变得凝重,他负手踱了几步,沉吟道,“冰流之寒素为我焰国人所忌,莫说重伤之人,换成你恐怕也难活命,何况她若真是王妃,身份足以动摇越军,王弟怎会轻易送还?”
萧齐道:“她是女子,自幼养在闺中,认识她的几位将军也早在争地之战中殒命,现今乌将军等人并未见过她真容,而且她自称失忆,南王必定也没有证据证实她的身份,送她入宫应是有意试探。”
焰皇面色稍和:“你的意思?”
萧齐道:“臣不能让她留在宫中。”
臣妻入宫侍君,必会贻笑天下。焰皇也明白他的顾虑,颔首道:“五灵界之大,容貌相似者不少,若果真证实她是王妃,于你来说未必是好事。”
萧齐道:“她毕竟是臣的结发之妻。”
“你倒是个多qíng人,罢了,”焰皇轻笑了声,吩咐侍者,“传那名叫雁初的女子。”
不多时,果然有一名白衣美人随侍者走来。
看到萧齐,雁初不着痕迹地弯了下嘴角,上前行跪拜礼。
没有面纱遮掩,容颜展露无余,纵是后宫三千阅美无数,焰皇仍看得愣住,半晌才开口道:“定王向朕求你,你意下如何?”
“一切听凭陛下作主,”雁初恰到好处地垂首,“民女确实不认得定王,定王何必qiáng求?”
萧齐恍若未闻:“臣请陛下降恩。”
焰皇沉默片刻,笑了:“朕岂会为一个女人让你失望。”他看着雁初道:“定王思念亡妻,因你容貌酷似已故王妃所以动qíng,朕今日就将你赐予他,如何?”
雁初低声道:“民女遵旨。”
萧齐作礼:“谢陛下恩赐,臣告退。”
焰皇再深深地看雁初几眼,道:“定王乃朕之肱股重臣,你务必尽心伏侍,为朕分忧。”
雁初只得答应,随萧齐退下。
待他二人去远,焰皇这才重新往后宫走,见他面色逐渐变得沉冷,侍者们都不敢作声。
白石铺径,花木绕廊。迎面,几名宫娥拥着一名丽装妃子出现在游廊尽头,那妃子生得极为年轻美艳,雪白肌肤柳腰身,一张芙蓉面,细眉妖目,眼底带着媚藏着狠,高扬的下巴骄气十足,此刻她正满脸怒意往这边走来。
侍者忙见礼称“影妃娘娘”,那影妃亦伏身作礼。
焰皇示意她起身:“你如何出来了?”
见他神qíng不对,影妃迅速收了怒色,扶住他的手臂嗔道:“臣妾听说南王献了名绝色美女,正想过去看看,谁知人已经被陛下召了去。”
焰皇挑眉:“哦?”
这女人的把戏见得太多,近年来新进宫的美人无数,凡有出挑些的都无一例外出了事,而身为焰国至尊,将一切看在眼底,却没有cha手的意思,养个蛇蝎美人在身边看她作戏,是不是也算一种乐趣?
察觉他似乎并无不满,影妃便撒娇起来,放开他道:“臣妾不妨碍陛下的好事,先回宫了。”
焰皇笑着揽住她的腰:“朕与你一道回去。”
影妃别过脸:“陛下有了新人,哪还顾得上臣妾。”
“放心,”焰皇淡淡道,“朕已将她赏与了定王。”
“定王?”影妃识趣地收了脾气,重新搀住他,qiáng忍住喜悦道,“又没有立功,好好的赏什么,我看他仗着陛下倚重,行事越来越放肆了。”
旁边那心腹侍者趁机cha嘴:“可不是,方才还进宫求陛下将新美人赏他,虽说陛□恤下臣,但这君是君,臣是臣,自古只有陛下开恩赏赐的,哪有臣子主动要人的道理?传出去失了规矩。”
“他竟然跟陛下要人?”影妃忙道,“听说他昨晚拜访南王,陛下不可不留心。”
冷笑自眸中划过,焰皇不耐烦地抬手:“事出有因,此番也怨不得他,你两个不必再说,朕自有道理。”
女人为私怨煽风点火,却不足以影响判断,目前自己新扶植的势力远不能与南王抗衡,必须笼络萧齐,至于怎样的选择更能维持云泽族的荣耀与地位,萧齐自会明白,当下与南王互相牵制的局面,他也做不出什么,不过君臣彼此让步而已,若轻易动他,招至越军不满,事qíng就麻烦了。
焰皇心qíng好起来,有意提道:“也巧,据说此女容貌酷似已故定王妃。”
提及过往,影妃神色便不大自在,迅速移开了话题。
这边雁初顺从地跟着萧齐出宫,乘车回府。定王府建在昔日青云侯府旧址上,相同的地方,规模气势已全然不同。百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府内下人丫鬟都已换过,没人认识旧王妃,自然也就没人去留意谁像谁,惊艳的目光倒很多。
面对眼前结果,雁初很满意。
越夕落毕竟是他明媒正娶进门的主妇,君臣共妻,沉稳如萧齐,也难容忍云泽家落下这样的笑柄,纵然知道被设计,仍顶着逾越的名声进宫要人。而这些小事经过众口渲染,足以在敏感的君臣关系上再添一击。
一粒多出来的棋子,也会扰乱节奏。
琉羽早已听说萧齐回府,特意在后园门口等候,望见他就迎上来,萧齐看看旁边雁初,只朝她点了下头。
察觉他不似往常亲热,琉羽先是疑惑,随即面色大变,直直地望着雁初,险些站立不稳,连声音都发抖了:“她……她是……”
萧齐忙伸手扶住她。
雁初笑道:“新夫人也认得王妃?”
俏脸煞白,琉羽慌乱地将视线移向萧齐,萧齐握着她的手沉声道:“这是雁初姑娘,陛下所赐。”
“原来如此。”琉羽这才稳住神,目光仍惊疑不定。
见雁初站在那儿无反应,管事丫鬟艺如提醒:“这是夫人。”
雁初“嗯”了声,只顾打量四周。
有萧齐在场,艺如没敢像平日里教训底下丫鬟那样逞威风,只将语气加重了些:“按府中规矩,应向夫人见礼。”
“雁初刚入府,身份未定,不知该行何礼,”雁初嘴角微扬,“qiáng迫女人已失格,定王还要让我行下人之礼么?”
就算不是下人,地位也没有高过夫人的可能,众丫鬟仆妇都望着萧齐,见他没有半点生气的意思,更加惊异。
萧齐也盯着那双凤眸,将里面的嘲讽看得清楚。
若她果真是夕落,那就是他的发妻,他的王妃,他又怎会让她与侧室行礼?她早已料定了这场胜利。
这个女人聪明又狡黠,与记忆中的人有了差别,反而让他不太确定了。
“雁初姑娘是贵客,不必多礼,”萧齐终于开口,吩咐艺如,“带雁初姑娘去枫园安顿,安排人好生伺候。”
艺如答应,雁初也不道谢,跟着走了。
四周一片沉寂,萧齐拥住发呆的琉羽,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有我在。”
“是,越夕落早就死了,不可能回来,”琉羽喃喃自语,似是安慰自己,接着又惊慌道,“可她长得太像了,你有愧于越夕落,所以才要她……”
“羽儿!”萧齐打断她,“我怎会那么糊涂?”
琉羽忙央求道:“那把她送走,送给南王不好么?”
萧齐道:“你我的婚礼太过隆重,卢山老将军极为不满,乌将军他们又最是敬重他,我不能没有表示。”
琉羽明白过来,抱住他的腰:“是我连累了你。”
萧齐道:“我会纵容她些。”
琉羽终于微笑了:“她毕竟不是越夕落,我没事。”
不是枫叶红的季节,新发出的叶子是绿色的,嫩嫩的倒也入眼,整座枫园充满绿意与生机,根据园门上的锈迹来看,这里已空置多年,所幸没在扩建王府时被拆掉。
枫叶掩映小池塘,池边一座jīng致小楼。
待丫鬟们打扫好房间,艺如才领着雁初进门。
房间里摆设陈旧却不乏jīng致,窗户朝南开,一眼可见外面池塘枫林,壁间挂着幅晚枫图,撤去的帐幔上也是赤枫,但凡桌木有雕花都是枫叶形状,看得出旧主人独特的喜好。
雁初想也不想就走到窗前,让丫鬟们换掉旧饰物,指点重新布局。
艺如见状冷笑道:“不过是个低贱的舞娘,这就轻狂起来,别做白日梦了,王上纵容你,是看在已故王妃的面,夫人在王上心里的地位,连王妃都比不上,我劝你打消妄想,安分些,多学学府中的规矩,省得丢人现眼。”
“说完了么?”雁初示意旁边丫鬟倒茶。
被她轻视,艺如涨红脸,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更令她想不到——
重重的巴掌声响过,房间里一片抽气声。
艺如捂脸,一手指着她:“你……”
“出言不逊,略施薄惩,”雁初坐到椅子上,端起茶杯,“你要记住,我是陛下赐给定王的人,就算是舞娘,也比你一个丫头金贵百倍不止,羞rǔ我就是羞rǔ陛下,这罪名定王也担不起,今日饶过你,以后长点记xing。”
身为琉羽的心腹,何曾挨过别人的打,艺如咬牙喝命丫鬟:“还不给我掌嘴,告诉她我是谁!”
雁初似没听见,揭开茶杯盖轻轻chuī气。
没料到她这么镇定,丫鬟们迟疑不敢上前。
艺如怒道:“这是代夫人教训她,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一名丫鬟有意讨好,果然上来夺过茶杯摔到地上,打了雁初一巴掌,拿腔作势道:“艺如姐姐是夫人跟前伺候的,你敢动她,就是不将夫人放在眼里!”
雁初笑了下。
蠢材。
“王上!”门外适时响起丫鬟的声音,紧接着帘子打起,萧齐走进来,艺如迅速收了气焰,带着丫鬟们作礼。
雁初仍坐在椅子上,微微侧脸道:“定王这是赶着来善后呢?”
看着茶杯碎片,萧齐先是一愣,随即视线落定在那带着指印的脸上,脸色倏地yīn沉下去:“是谁?”
听出不妙,艺如硬着头皮解释:“她言语冒犯夫人……”
萧齐侧身再问:“是谁?”
艺如不敢再说,动手的那丫鬟也吓到了,跪地求饶。
萧齐道:“拖下去,杖责五十。”
艺如松了口气,只暗中示意那丫鬟谢恩领罚,打算回头再求琉羽。
哪知雁初忽然笑道:“定王很是宽容,算了吧。”
萧齐立即道:“杖责一百,卖为官jì。”
终于明白自己的命运只在对方一句话,丫鬟控制不住惊惧连声求饶,见萧齐不应,她更加后悔,哭着膝行至雁初面前,磕头哀求不止,不时拿眼睛望艺如,指望她帮忙。
雁初安然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唱深qíng戏也需要代价,此刻盯着定王府的眼睛不少,云泽萧齐,你又能纵容到什么程度呢?
这种时候艺如哪里还敢说qíng,只默不作声。
萧齐挥手,众人再不敢怠慢,上前要将那丫鬟拖出去。
“不是我,是她!”丫鬟再也顾不上别的,指着艺如哭叫,“是她叫我打的,王上饶命!”
触及萧齐的视线,艺如打个寒噤,立刻领会过来,主动扑到雁初跟前跪下:“艺如有眼无珠,求雁初姑娘大人大量,饶我这回吧。”
雁初挑眉看萧齐。
萧齐道:“她已知错……”
雁初截口:“那就照样处置吧。”
“我再不敢了,姑娘饶命!”艺如吓出冷汗,以头碰地,“艺如自幼伺候夫人,求王上看在夫人的面!”
萧齐沉默片刻,道:“可否换个处置?”
52书库推荐浏览: 蜀客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