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偎依在稻糙铺上。
想到白天的怪事,兰大小姐紧张地拉拉江小湖:“我怕……”
黑暗中,江小湖叹了口气,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搂住:“昨日不是还好好的,今日怎的怕起来?”
紧贴着温暖的胸膛,兰大小姐悄声道:“我今天看见了很多灵牌。”
“灵牌?”惊讶。
“是啊,就是旁边的阁楼上那些,”兰大小姐说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全身僵硬,说话的音调也陡然变了,“你……莫非没看见?”
“这里的房间不都是空的吗?”
熟悉的冷意袭来,兰大小姐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冰窖里,身子开始发抖:“不会……我看得清清楚楚,要不明天我们再去看看?”
“好,”江小湖并不在意,安慰她,“你是我老婆,也是江家的人,他们不会害你的。”
“恩。”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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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湖,你爹娘,还有江家那么多人都不明不白地冤死,你就不想报仇吗?”
“报仇做什么?”江小湖吓一跳,“我不敢杀人。”
“那你知不知道,你爹娘为什么会死?”
“不知道。”
“你个呆子,笨蛋!”兰大小姐生气,“他们分明就是想要你们江家祖传的‘白日惊风剑’谱,还有那件……宝贝。”
“对啊对啊,”经她一提,江小湖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当年他们把我抓去问过几次,不过我记得爷爷的吩咐,什么都没说,他们就再没来找过我了。”说到这里,他仿佛有些后怕:“我亲眼看见,他们想要用烧红的铁烙我的脚……”
兰大小姐拍拍他的背,叹息:“那……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两件东西在哪里?”
“剑谱我见过,已经被爷爷烧掉啦。”
“烧掉了?!”兰大小姐失声。
“是啊。”
“那……宝贝呢?”
“什么宝贝?”
见他装傻,兰大小姐气得推他:“就是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你出生时,掉到江家的那件异宝啊。”
“这个嘛……”
“怎么。”
“不能说。”
“我是你老婆,也不能说?”
“对,”江小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爷爷吩咐过,那件宝贝死也不能说,否则就不准我再进江家大门,老婆你看,我现在不住江家的话,就没地方去啦。”
“随你,我才不稀罕这个。”兰大小姐哼了一声,拿开他的手,翻身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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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耳畔传来平缓的呼吸声。
兰大小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白天阁楼上的怪事,她心里暗暗发毛,那些灵牌自己看得真真切切,绝不会有假,莫非真是江家祖宗显灵……
越想越害怕,她不由拿胳膊碰了碰身旁的江小湖,轻轻唤:“小湖!”
没有回答,他仿佛已睡沉了。
熟悉的凉意又袭来。
不对,房间里有人!这种直觉越发qiáng烈,兰大小姐又惊又怕,警惕地睁大眼,努力想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是了,那东西应该就站在门边!
“小湖!江小湖你快起来!”她着急不已,使劲推着掐着身旁的人,无奈江小湖还是没有半点动静,似乎已经睡死过去。
绝望地放开他,兰大小姐颤声问:“谁!”
没有回答。
“你到底是谁!”
那东西还是没有回答,然而,兰大小姐接下来却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它开始移动,而且正朝着二人的chuáng缓缓靠近。
听不见呼吸,听不见足音,和鬼魂一样轻飘飘的,又或者,它本来就是个……
模糊的光线衬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它静静地停在chuáng边,既不动也不作声。
它到底知道了什么,又想来做什么?再也受不了这种恐惧的气氛,兰大小姐倏地从chuáng上跳起来,纤纤右手一伸,一式“采兰赠药”便已出手。
这招“采兰赠药”其实是兰家祖传绝技“兰心指”的第一式,其中暗含十三种变化,实乃主动出击时的最佳选择,而且它还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在片刻间制住对方身上七处大xué。这一招兰大小姐从小到大,不知已练习了多少遍,使出来威力自然不小,驾轻就熟,全无半点生硬的痕迹,对付普通高手,就算是闭着眼,她也绝对有把握不会失手。
然而,对方并不是普通高手,甚至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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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道细微的风声,兰大小姐发现,那个东西竟然轻轻巧巧毫无预兆地从自己面前消失了,如鬼魅般,无声无息。
它躲在哪里?
“你出来!”竭斯底里的叫。
“呼——”耳畔凉意扫过。
兰大小姐迅速转过身。
身后空无一物。
是幻觉?不对,这房间里除了自己和江小湖,确确实实还有个东西存在!而江小湖每日醒来会在野外,多半就是因为它的缘故!它究竟想做什么,最关键的,它是人是鬼?兰大小姐竭力抑制住心底的恐惧,整个身子软软地瘫倒在chuáng上。
片刻。
“小湖!小湖快醒醒……”她试着伸手去推旁边的江小湖,想努力将他叫醒,然而接下来,她马上又发现了另一件可怕的事。
手上赫然抓着一把稻糙。
一直躺在身旁的江小湖竟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
脑袋里仿佛有东西炸开,兰大小姐终于控制不住,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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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光线中,两个人影缓缓从暗处走出来,其中一个在她面前蹲下。
半晌。
他站起身,不住地摇头叹气:“若是我,白白娶了这么个漂亮老婆,高兴都来不及,想不到这丫头命苦得很,偏偏遇上个不肯怜香惜玉的家伙。”
“你当这个老婆来得简单?”苦笑。
“她很聪明。”
“而且力气也不小,你瞧这些伤,比我这辈子加起来挨的揍还多,”说到这里,声音又转为郁闷,“我倒宁愿她笨些。”
“我这里有好药,你敢不敢用?”
“不劳,我还想多活几年。”没好气。
“我好歹也是你的朋友,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你若说有毒药,我就信。”
二人大笑。
“那件事,你帮不帮?”
“你确定他会出来?”
“一定会。”
“你有把握?”
“不错。”
“但我从不做亏本生意,到手就是我的了。”
沉默半晌,有人终于忍不住叫起来:“奇怪奇怪,我就不明白,有的人留着那么多不能吃不能喝的宝贝做什么,要不要送你个棺材装?”
“有道理,我要金的,而且不能太小。”
“这人,死了也要摆阔。”喃喃的。
“我喜欢摆阔,更喜欢在穷小子面前摆阔,”愉快的语气里,那人伸了个懒腰,披风如蝙蝠般张开,“今晚剩下的事,你就自己动手吧,记得我的金棺材。”
笑声中,黑影消失。
第六章 油灯里的秘密
城郊野地,太阳高照。
兰大小姐忽的从地上坐起,呼唤:“小湖,小湖!”
“做什么?”迷糊的声音。
循声找到人,兰大小姐飞快奔过去,一边拖他的手臂,口里一边叫:“快起来了小湖,快起来,我们快回去!”
“不是还早么,”江小湖揉揉眼,一脸不解地打量她,随即渐渐转为诧异,“你的脸……气色好象不太好……”
“起来,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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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寂的阁楼。
一束阳光透过fèng隙,照在古旧的楼板上,又透过楼板间的fèng隙落到地面,仿佛一片huáng灿灿的金子。楼板踩上去已有些松动,灰尘扑扑的顺着fèng隙直往下掉,不少尘粒映着阳光在空中飞散。
兰大小姐拖着江小湖飞快往上爬,很快,二人到了楼上的房间。
房间果然空空如也。
供桌、香炉、灵牌,全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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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站那里半日不作声,江小湖疑惑:“来这儿做什么?”
“来看看是谁在捣鬼,”兰大小姐突然笑了,“小湖,我们不用再怕啦。”
“我不怕,”江小湖莫名其妙地打量着房间四周,似乎想起了什么,“这就是你昨晚说的……”
兰大小姐点头:“我昨日在这里看见了许多江家的灵位。”
“那灵牌呢?”
“不见了。”
“不见了?”江小湖惊讶万分,想了想,倒也不怎么害怕,“我每日醒来都在城外,这房子可能真的有鬼,不过我姓江,它们没有害我……”
“不是有鬼,是有诡计,”兰大小姐打断他,神色凝重,“他们没害你,是因为时候还没到。”
江小湖摸摸脑袋,不信:“若不是鬼,那灵牌……”
“自然是被人搬走了,”兰大小姐放开他的手,脚下跺了跺,“这里已空了十几年,你看地上灰尘这么厚,无论谁踩上来都会留下痕迹。”
江小湖点头:“可地上没有脚印,不像有人来过。”
兰大小姐摇头:“不对,昨天那个人一定是在吓走我之后,再回来将那些东西搬走,然后清理了地上的痕迹。”说到这里,她得意地挑起柳眉:“但他不该连我留下的痕迹也弄掉,一个鬼怎会这么多事?”
江小湖目光微闪:“那灯……”
没等他说完,兰大小姐又神秘地笑了:“对,我们去看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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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盏老式油灯仍然好端端地摆在地上,灯壳破旧,里面盛着汪汪的油。
江小湖仔细端详:“这不是好好的么?”
兰大小姐摇头:“有人动过它。”
“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昨日睡时,这灯座上的麒麟头是朝着窗户的,可你看,现在它却朝着我们的chuáng。”
江小湖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真的有人动了我们的灯。”
“不错。”
“可这灯太破,连当铺都不肯收,他动这个做什么?”
“笨,当然是做手脚了,不然它怎么会无缘无故熄掉,”兰大小姐拍拍手,愉快地站起来,“我猜他是在里面加了些盐水,听说盐水会沉在油下头,一旦上面的油燃尽,灯就会自动熄灭,剩下的全是水,可晚上我们都看不真切,只当里头还剩了许多油,所以才会觉得奇怪。”
“但他知道,只要我们白天仔细查看,就会发现破绽,因此他装神弄鬼把我们弄昏搬到野外之后,又回来倒掉水,重新换上了油,这麒麟头才会转了方向。”
说完,她拉起江小湖来到门边,指着窗下的一团湿迹:“你看,我记得我们根本没在这里倒过水,可这里的土却是湿的。”
江小湖瞪大眼睛,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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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
“有道理,”他终于回过神,望着兰大小姐,佩服得不得了,“老婆真聪明!”
兰大小姐得意:“只要他是人不是鬼,那就好说了,我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我昨晚见过他,也猜出了些。”
“是谁?”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我眼皮底下弄鬼,他的轻功一定很好,而江湖上轻功好手多是千手教的,他很可能是千手教的人。”
“千手教?”江小湖更加诧异,摇头,“他们不是专门偷东西的吗,我穷得连饭都吃不饱,他们跟着我会赔本的。”
“你别忘了,他们最爱偷宝贝,”兰大小姐走到chuáng边坐下来,愁眉苦脸,“他跟着你这么久都没动手,而且还用尽法子想吓走我,很可能是冲着你家的那件宝贝来的。”
江小湖沉默半日,突然看着她叹了口气:“其实他们拿到宝贝也没用。”
“为什么?”
“因为那件宝贝有个秘密,别人拿不走的。”
“秘密?”兰大小姐呆了呆,摆手,“不管啦!”
江小湖害怕:“可他们会bī我要宝贝的,怎么办?”
怎么办?兰大小姐双手托腮,坐在一堆稻糙上犯起愁来,到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拉着江小湖的手叮嘱,“小湖,我们就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不说出那个宝贝的下落,我们就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