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靳却一把抓住了她:“可我们并不知道她的帮手是谁,又把小家伙带到哪儿去了,没有这些线索,你去哪儿找?”
阿枣身子一僵,而后眼睛猛地一红,软声祈求道:“可我没法就这么等着……阿靳,我坐不住!我,我可以去赵氏的娘家看看,说不得那里会有线索呢?”
宋靳明白她的心急,他其实同样坐不住,一想到小家伙这会儿说不得在淋雨甚至是被人打骂,他心里的杀气就无法遏制。
所以沉默片刻之后,他走到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走吧。”
阿枣一怔,眼泪一下子断了线,可随后就抽回了手:“你伤还没好呢,不可以淋……”
话还未完便被人堵住了唇。
“这点伤算什么,那可是我儿子呢。”半晌,他哑着声音轻笑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揽着她的肩迈出了大门。
是为了平安,更是不放心她吧。
阿枣闭了闭眼,心中一时突然无比安宁。
有这样一个人,竟是不管阳光风雨都愿陪着她。
她此生,足矣。
“那赵氏若是回来……”
宋靳脚步一顿,刚想说什么,便看见了门外拄着拐杖,一身雨水的宋老二。
“我帮你们抓赵翠梅。”他笑着说。
这是阿枣第一次见到宋老二的笑容。
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个极致兴奋却又叫人看了莫名想哭的笑容。
宋靳见此眉头微跳,阿枣也抹了抹眼睛,诧异地看着他。
“二叔,你……”
“我知道怎么抓到她,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放她走的。”宋老二认真地看着宋靳和阿枣,明明是笑着,眼角却不由自主地闪过泪光,“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他看着有些不正常,可眼底又满是从未有过的清醒。
沉默片刻,宋靳突然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二叔了。”
阿枣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说话。
赵氏和宋老二是夫妻,照理说她不该相信他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阿枣就是觉得,宋老二没有骗她。
或许,是因为他眼角闪过的那些泪光?
宋老二这才拄着拐杖转身离开,只是刚走了两步,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去村前那座山上看看吧,孩子……应该在那。”
阿枣猛地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宋老二说的“孩子”是指平安,顿时急声问道:“二叔知道是谁抓走了平安?!”
宋老二没有回头,只冷漠而又讥讽地答道:“赵翠梅有个青梅竹马,叫赵癞子,是个地痞无赖。那人打小就喜欢她,她要做这等恶事,自然只能寻那人做帮手。”
阿枣顿时瞪大了眼睛。
“赵癞子,几年前因糟蹋妇女谋害人民逃走的那个?他竟藏在咱们村村前那座山上?!”宋靳听完却是脸色猛地一沉。
宋老二没有再说话,只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拄着拐杖一瘸一瘸地没入了夜色中。
“村前那座山……”来不及多问,回过神的阿枣拔腿就要往外冲去。
宋靳却飞快地拉住她:“等等。”
阿枣一怔,还没说话,便见宋靳飞快地跑到不远处的杂物房里拿来了两件蓑衣,两个斗笠。
“雨越来越大了,穿好再走。还有,天这么冷,小家伙万一被打湿,怕是会着凉。我去娘那拿两件袄用油纸包上,你乖乖在这等我。”
阿枣再也忍不住踮起脚亲了他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道:“还有阿小,照顾她的事qíng也要麻烦娘了。我……我也回屋多拿些伤药。”
说完便飞快地拿起跑了。
宋靳一愣,而后唇角微勾,转身大步朝厨房走去。
***
青山村村前的这座山很高,山势也陡峭,寻常村民很少会往这上头去,一来是山路崎岖危险,二来是山上有些荒,不像村后的那几座山,树木葱茏,资源丰富。因此大多数人要进山打猎或是采摘野菜野果,都会选择村后那几座山。
不过这山山脚下的那片茂密的林子,宋靳倒是很熟悉——这是进村出村必经之处,离宋家田地也很近,上回他也是在这里救了燕璘。
抬头看了看眼前陡峭险峻的山路,以及前方泥路上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宋靳眉眼一松:“他们是从这里上去的。”
阿枣也是长长地舒了口气:“我们走吧。”
宋靳点头,然后飞快地扯下自己的腰带,一头绑在了阿枣的手上,一头绑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我走前面,你跟紧我,有事就拉我,小心点。”
阿枣抿紧了唇,没说话,虽然心中很担忧他的身体,但这时不是矫qíng的时候,到底是飞快地点了点头。
两人这便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朝半山腰前进。
☆、第58章 第57章
第57章
夜色四合,山上一片幽暗,只听得雨声沥沥,糙木枝叶稀疏作响。
已是十一月末,寒冬早至,虽穿了蓑衣戴了斗笠,但雨水还是带着刺骨的寒意针扎般向阿枣袭来。她素来有些怕寒,又兼之山路难走,体力已渐渐吃不消,这会儿便有些心急,唯恐自己拖慢了宋靳的脚步,让平安多吃苦头。
“阿靳,那赵癞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是什么人?”阿枣一边拼尽全力跟上宋靳的脚步,一边开口说话,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察觉到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声音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发颤,宋靳眸子凝了凝,忙侧身将阿枣完完全全地挡在身后,脚下的步子则越来越快,完全不再理会前方路上尖利的枝杈与荆棘,任由它们在自己脸上,身上勾出道道细微的血痕。
“赵癞子和二婶一样,都是隔壁山头那个赵家村的人。听说他自小父母双亡,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因无人管束,便跟村里那些地痞流氓混到了一处,后来还被他们带着加入了附近的一个山匪寨子,gān起了qiáng盗勾当,整日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前些年,他和几个同伙因糟蹋了赵家村里正的儿媳妇还杀人灭口,被报官缉拿,后来他们在被送官的路上逃走了,从此不知所踪……”宋靳一边搜寻着脑中的记忆,回答着阿枣的问题,一边密切地注意着四周的环境。
阿枣皱眉,轻轻喘着气道:“没想到……赵氏竟会和这样的人有来往……那他们一共有几个人?”
“约莫五六个。”
“嗯……”
“放心吧,我们差不多已经到了半山腰,这里地势相对平坦,糙木又茂盛,适合扎窝藏身,所以应该就在附近了。这会儿雨下得大,他们定想不到我们会这么快找过来,不会带着平安乱跑的。再者,没有拿到钱,他们也不会伤害平安,小家伙会没事的……”
阿枣点了点头,qiáng忍下刺骨的寒意带来的战栗:“嗯……你,你注意看路,别……”
还未说完,便见前方的宋靳身子猛地一顿,而后飞快地压低了身子,转头对她“嘘”了一声。
“找到了。”沉沉的雨幕夜色中,他的眸子亮得像指路的明灯。
阿枣心口一颤,一时间也感觉不到疲惫寒冷了,忙跟着压低了身子,抬头朝不远处的那块平地看去。
那儿有一间茅糙屋,一间被杂乱的糙木包围着,看着十分简陋的茅糙屋。
在昏暗的灯火和细密的雨帘映衬之下,它显得飘摇又落魄。
宋靳心中压抑了许久的怒意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他看着屋里闪动的人影,冷冷地勾起了唇角。
仔细地打量了周围的地形一番,宋靳这才转头对阿枣轻笑道:“走吧,咱们去带小家伙回家。”
阿枣抿着唇点了点头:“小心些。”
“嗯,你跟在我身后。”为她抹去脸上冰冷的雨水,又伸手解开绑着两人手腕的腰带,宋靳敛了自己的气息,然后突然猛地往前跃起,如一只矫健敏捷的豹子,悄无声息却又充满杀意地冲向那间茅糙屋。
甩了甩有些被冻僵的手,阿枣也飞快地跟了上去。
两人刚接近那茅糙屋便听见了平安的哭声。
“呜哇——娘亲!爹!平安要娘!爹爹——不,不要坏坏……哇——”
阿枣心下狠狠一揪,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可还未探明里头的qíng况,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捏紧拳头,qiáng忍下心中的杀意,弯着身子悄悄地朝茅糙屋一侧半开的木窗潜去。
“娘的!大哥,这死孩子一直哭个不停,gān脆堵住他嘴巴得了!”
“不行!这么小的娃,一不小心整死了咋办!咱还得靠他弄钱呢!”
“行了让他嚎着吧,哭累了自己就睡了,横竖咱们明儿就能要到钱了。”
“可是你们说癞子那相好的靠不靠谱啊?就这娃,能值个一百两?他家里头不是穷得都揭不开锅吗?”
“据说这小兔崽子是宋秀才媳妇带去宋家的拖油瓶,那小寡妇风骚美艳又有钱,五十两都一眼不眨直接拿出来的……”
“说是这么说,谁知道是不是真的!说好明儿才行动的,谁知道今晚突然叫咱过去开gān。老子本来打算今儿去镇上找翠香的,没想却在半路上给那婆娘拦下来了,这他娘的要是弄不到钱,老子饶不了她!”
“你丫就知道翠香,能不能有点出息?不过是个千人骑的làng货而已,等弄到钱,大哥带你去悠扬阁,那里头的姑娘才够味儿呢……”
“嘿嘿好嘞!那小弟可有艳福了……不过癞子这臭小子咋还不回来?不是说好抢到这小娃娃就上山汇合,商量明天要钱的事儿么?”
“雨下的大,没准半路耽搁了吧……”
昏huáng的烛光正随着呼啸的风雨不停跳跃,阿枣有些看不清里头的场景,只隐约看见了三个高壮的人影。
“听声音里面应该是四个人,除了桌子边儿坐着的三个,门后面应该还有一个。”一旁的宋靳也在观察屋里的场景,这会儿便压低了声音道,“小家伙的哭声虽有些嘶哑,但听着应该没有受伤,想来只是哭得有些累了。等会儿我冲进去引开他们,你进去抱他先走。”
阿枣回神,顿了一下,到底是咬着唇点了点头:“……千万小心。”
那几人看着高大有力,她如今体力不支,怕是一时难以同时解决他们。宋靳的身手和师兄不相上下,比她好上太多,所以这么做是最好的安排。
“不过是些莽夫而已,看为夫的。”见阿枣虽答应了,但眼中却盛满了担忧,宋靳轻轻一笑,再次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雨水,又拉起她的手重重地吻了一下,这才转身朝前方的大门冲去。
阿枣心下猛地一跳,下一刻便见那木门轰地倒塌。
“娘的,哪个不要命——哎哟!”
“你他娘的报,报上名来!”
“原来是个小白脸,兄弟们,给我往死打!呸,竟敢对老子的兄弟动手!”
“哎哟喂——痛死我了!老大,这,这家伙该不会是冲着那小王八蛋来的吧……”
“别废话,抄家伙!看老子弄不死他!”
宋靳一直没有说话,屋里只听见乒乒乓乓的打斗声和那几人的惊叫怒骂。
趁那些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门边,阿枣沉了沉眼,而后找准时机,飞快地破开窗户冲了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糙堆里,灰头土脸满脸láng狈的平安,阿枣心下一紧,再也忍不住飞奔过去,可哪想就在即将碰到小家伙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宋靳冷怒的喊声:“阿枣小心!”
身后骤然扑来的杀气叫阿枣下意识侧身避过,可就是这么一瞬间,糙堆后头突然伸出一双瘦弱gān枯的手,飞快地抱起小家伙就从窗户里跳了出去。
那糙堆后头竟还藏着一个人!
看他睡眼惺忪的样子,方才显然是躺在那里睡觉。
“哇——娘亲!”
小家伙凄厉嘶哑的哭声叫阿枣一瞬间怒红了眼,心中的杀意再也无法遏制,她挥手就she出一把银针,狠狠刺进了方才偷袭她的那人的双眼之中。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那满身横ròu的高壮汉子一下子捂着流血的双眼在地上打起了滚。
宋靳这会儿也已经解决了其他三个壮汉,见此便一把拉住阿枣的手,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方才那人跑掉的方向追去。
“放心,雨下得这么大,他跑不了多久。”
阿枣没有说话,只咬着牙拼尽全力往前跑去。
两人都是有身手的人,这会儿火力全开,很快便追上了前方的人。
见自己马上就要被身后的人追上,又想着方才听到的兄弟们的惨叫声,那身材瘦小的汉子心中又慌又恨,突然心一横,竟直直地将怀里的平安往山下扔去:“都他娘的去死吧——”
这儿可是半山腰!而下面……下面是陡峭的山壁啊!
阿枣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胆战心裂:“不——!”
她下意识地就要扑过去,可手腕突然一紧,紧接着自己就重重地往后跌倒在地。
阿枣只觉得眼前猛地闪过一道黑影,再定睛,却见宋靳已经敞开外衣,死死地将平安裹在怀里,抱着他往山下滚去了……
“别怕……我和平安在下面等……”
话未完,便听得闷哼声响起。紧接着,父子俩的声音和身影都被淹没在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