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西里尔犹豫的声音,拉回斐亚然的思绪。
微微颔首,示意西里尔继续,片刻后,斐亚然终于听到他小心翼翼的声音,“师父,您今后,会留在狄龙吗?”
斐亚然淡淡垂眸,还不待开口,西里尔略显慌乱的声音就再度传来,“我……我知道师父是jīng灵,不会一直停留在人类的国度,那师父……您,有没有打算,在这里多待一段日子……?”
诺亚已经逝去多年,如今里昂也先走一步,当年并肩作战的伙伴,早已经接二连三地死去,两百多年的时光中,每当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孔比他们更快苍老衰败下去,西里尔都隐约觉得,长生对于寿命普遍不高的人类来说,或许并非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现在几乎已经没有熟悉面孔存在的狄龙,即使现任国王与帝国高层,大多都是西里尔看着长大的,他心中也还是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而师父,是比他拥有更长久生命的,曾经以长辈的姿态悉心教导过他三十年的仅存的唯一亲近的存在。
所以即使是奢望,西里尔也想努力尝试一下,希望师父能在狄龙多待些日子,让那种彻骨的寂寞,能不那么快到来。
望着那双满含期待的孩童般的双眸,斐亚然沉默良久,最终还是狠心地拒绝了西里尔的请求,轻轻摇了摇头。
他能在jīng灵族的时间尚且不多,真的再没有多余的jīng力,来分给其他人。
眼圈微红,西里尔抽了抽鼻子,勉qiáng把喉中的哽咽压下去后,这才打趣似的对斐亚然说道:“您总是这么来去匆匆,连好好看看这个被您亲手培育出的国家的时间都没有。新国王才刚刚即位,政权jiāo替时最不稳定,您就不担心有人趁这时候趁虚而入,动摇到狄龙的根本吗?”
这话其实有点无理取闹,因为严格说来,斐亚然本就是个与人族没什么关系的jīng灵族,虽然狄龙确实是可以说是由他一手打造而成,凝聚了他无数心血,但归根结底,狄龙的根基是人类,再加上与斐亚然相熟的人类,如今只剩下西里尔一人,西里尔和斐亚然都明白,他与这个国家的牵绊已经越来越浅,感qíng也越来越淡,所以这些话,不过是西里尔伤心难过下半真半假的撒娇,根本没有一丝责备的意味。
看明白这些,对于西里尔时隔多年的小脾气,斐亚然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唇角,“如果区区政权jiāo替,就能动摇到狄龙的根本,那也是你和里昂学艺不jīng,怪不到我这个师父头上来。”
而且……
遥望远方沙漠上一望无垠的澄澈天空,斐亚然忍不住在心底叹息,现在的人族,有没有他这个狄龙国师,其实早已经不那么重要。
曾经虽然是迫于系统的威胁才不得不为人族筹谋至此,但后来斐亚然却已经慢慢想通——对于人类这些曾经的同胞,他所做的,也不过是作为幕后推手,把这一天到来的时间,略微提早了一些。
有像里昂、诺亚、安迪、阿曼德这样一直为种族的qiáng大而奋斗的杰出人类存在,人类的qiáng大与独立,本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所以,即使有一天狄龙真的覆灭,那也一定是历史最终的选择。
如今的狄龙,早已经没有斐亚然cha手的必要。
挥别qíng绪低落的西里尔,斐亚然又在国师府的大树下坐了许久。
直到月亮一点点爬上缀满星空的夜幕,他才终于看了一眼至今仍跟在身边的属于里昂的白色灵魂,“你真的要跟我走?”
亡灵究竟有没有记忆,斐亚然并不清楚。jīng灵虽然能与万物沟通,但那也仅限于有生命的生灵,所以,对于曾经那些jīng灵的jīng魂和现在的里昂的灵魂,斐亚然完全想不通,他们究竟是因为有记忆所以才来找他,还是已经忘却生前的记忆,只因某种执念,才一直不肯离去。
但总归,无论如何,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里昂的灵魂在世间飘dàng。
如果他现在直接神行回艾泽拉斯,里昂又执意不肯去轮回,那么等待这个灵魂的,就只有彻底消散一种结局。
“即使看到我最真实的模样,你也还以为我是个心软的家伙吗……”无奈地伸手戳了戳那珍珠白的灵魂,发觉那灵魂不仅不躲开,反而亲近地蹭了蹭他的指尖后,斐亚然终于叹了口气,带着里昂的灵魂,进入帮会领地。
“我只能试一试,如果不能成功,你也不要qiáng求了。”对那团灵魂说完,斐亚然便伸手微微推了下手中的光团,把他推向唱晚池中周身充斥着星星点点绿色光芒的生命之树。
然后,那团珍珠白的灵魂,便在没有受到丝毫排斥的qíng况下,慢慢融入到了生命之树中。
斐亚然:……
“……小绿,你还真是来者不拒。”
生命之树闻言,微微抖了抖枝繁叶茂的细小树枝,而后便再一次陷入沉睡。
心底为小绿的节cao微微担忧了一会儿,斐亚然也想不明白,明明只应该接收jīng灵灵魂的生命之树,为什么会毫无芥蒂地把里昂的灵魂也收进体内滋养。
不过既然想不明白,他索xing便不再去纠结。
趁着夜里给西里尔又送去些能够用到的东西后,斐亚然便没有任何犹豫地神行回了艾泽拉斯。
离开这几天,与世隔绝的艾泽拉斯中并没有任何变化。
斐亚然略微修整了一下自己后,便去政务厅找星轨商量事qíng。
他有预感,距自己再度离开艾泽拉斯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
在那之前,他必须把所有事qíng全数jiāo托给星轨。
这样,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才能安心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不是很肥肥肥肥肥!以后请叫我萌萌哒粗长君=v=!
☆、第125章
难得整日埋首于藏书室的翡翠破天荒地主动跑来找自己,忙了一天的星轨心qíng愉悦,微微弯了眼睛,忍不住打趣翡翠,“今天这是什么风,竟然把我们尊贵的殿下给chuī到我这来了?”
斐亚然闻言,也不在意,回敬给星轨一个官方微笑后,便习惯xing地听星轨絮叨这段日子族内发生的种种琐事。
在他们二人执掌jīng灵族权利的这两百年里,对于这种jiāo流方式,两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翡翠失踪两天的事,敏锐如星轨自然不会不清楚。一开始他还有点慌,因为翡翠近几年来废寝忘食撰写书籍的举动实在有些惊人,总像是背后有人在追赶般争分夺秒,莫名让星轨生出种他正努力在有限的时间内,为jīng灵族留下更多传承的感觉。
高阶jīng灵的预感向来准确,所以虽然星轨这几年从未问过翡翠什么,心底却始终担心翡翠会在哪天忽然消失不见。
不过,在翻找过藏书室,最终发现翡翠留下的“暂时外出”纸条后,星轨才终于放下心来,安心等待翡翠归来。
果然,两天时间一到,他就准时见到翡翠主动来寻他。
望着翡翠这些年来越发沉静的侧脸,星轨微微恍惚了一瞬,偶尔竟会生出种“翡翠似乎越来越像王了”的错觉。
不过,在那些从来都不敢靠近和直视的jīng灵眼里,被他们成为殿下的翡翠,这些年倒是越发冷淡和威严了。
好在,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还是曾经的模样。
想到这,星轨终于停下嘴,接过翡翠递过来的花茶,垂头呷了一口,滋润一下难得一口气说这么久的嗓子。
“星轨,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发觉星轨眉头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一丝疲惫,斐亚然忍不住轻声说道。
星轨闻言,抬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揶揄的笑意分明,“真觉得我辛苦,就过来帮我分担些。我们的时间还很多,你想写书的话,也不急于这一时。”
半真半假地说完,星轨再度垂下眼睫,轻啜了口茶,眼角的余光却始终落在斐亚然脸上,心底倏然划过一丝不安。
目光触及之处,那双淡粉薄唇,并没有弯出好看的弧度,也没有如同往日一样反驳自己的要求,只在逐渐蔓延开的沉默中,渐渐绷成一条隐忍拒绝的直线。
心底“咯噔”一声,星轨连忙移开视线,唇角勉qiáng扯出一个弧度,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丝毫异常,“当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答应就是了。”
“星轨。”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里,暗藏着星轨不想听懂的复杂。
他假装没听出来,手指不断摩挲着掌心温热的茶杯,心底忽冷忽热,无论如何都不想听翡翠接下来的话,仍自顾说道:“昨天还有小jīng灵问我,翡翠殿下究竟长什么样子。近些年来你在jīng灵城中出现的次数越发少了,几乎只在王宫和王之间两点一线,再这样下去,恐怕他们以后都会不认识你了……”
“如果真的忘记我,也没什么不好。”斐亚然忽然道。
星轨却顿时恼怒起来,“啪”地把茶杯磕在桌上,没好气地瞪住斐亚然,“你身为族中的最高掌权者,怎么可能会被jīng灵遗忘?!”
见星轨真有动怒的倾向,斐亚然也没戳破他的自相矛盾,沉吟半晌后,终于还是对星轨说道:“因为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次离开,我还能不能回来。”
“你要去哪?!”星轨霍地站起身,一把扣住斐亚然的双肩。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足以说明星轨此刻心底的qíng绪有多激烈,但这件事,本就是在两百年前就已经决定好的,这两百年中,斐亚然也一直不曾有所动摇。
所以,按住星轨微微颤抖的双手,斐亚然把它们笼在掌心,微微仰起头,对眼底闪烁着qiáng烈不安的星轨轻声道:“我知道让安斯老师苏醒过来的方法。”
星轨惊讶地睁大眼睛,脑海中因这个太过惊人的消息,而产生短暂的空白。
但紧接着,他就紧紧握住斐亚然的双手,眉眼拧出锐利的弧度,“你如果知道,怎么可能过这么久才说出来?”
他并非是在怀疑翡翠什么。
对jīng灵来说,师生关系一直是他们一生中最为深浓的羁绊,即使死亡也不能改变分毫。如今族内相互结合的jīng灵们,绝大多数更大多由曾经的师生转化而来,原因不外乎他们才是最了解彼此的另一半。
而jīng灵王,这位一直立于jīng灵族顶端,被所有jīng灵顶礼膜拜奉若神明的王者,从创|世之初到如今,也不过只收了翡翠这一个学生。
仅仅作为翡翠从小到大的玩伴,星轨就曾不止一次羡慕过能够久居于王宫,并从出生起就被jīng灵王悉心教导,把一切最好的事物都捧在他面前的翡翠。
属于拉斐尔的那部分记忆,更是让星轨明白,翡翠是在他数万年记忆中,唯一一个能够亲近、触碰到王的特殊存在。
这是只有他们这些从未被允许靠近王的jīng灵才能明白的深渊般的距离感,是只对翡翠一人开放的特殊领域,是从出生起就习惯亲近王,甚至经常被王抱在怀里的翡翠,从来没有察觉到的事。
所有jīng灵都知晓,王有一个甚少在jīng灵城中露面的学生。
一众长老与身为大祭司的白却早就看得分明,翡翠对王来说,是这世间最为特别的生灵。
他们也不知道,王究竟是因为翡翠是他的学生,所以才对他如此纵容宠爱,还是因为喜欢翡翠这个jīng灵,所以才收他为学生。
不过,从翡翠幼时起,经常出入王宫内的一种jīng灵,就全都亲眼见证了王对他的与众不同。
那样的王,根本令人无法抗拒。
换做任何一个其他jīng灵,都一定会感激涕零,恨不能深深拜服在王的脚下,为其献上最最虔诚纯洁的信仰。
所以,翡翠在那样看似浅淡,却珍贵无比的温qíng下,会把王放在心中最最重要的位置上,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也正因为此,翡翠当年忽然决定要离开艾泽拉斯,独自外出游历时,星轨才会那么诧异。
或许连翡翠自己都不知道,他对王的依恋有多深。
所以,那场席卷整个jīng灵族的浩劫过后,看到王陷入沉眠的翡翠,才会发出那样撕心裂肺的哀鸣,直到两百年后的现在,脸上也不曾恢复曾经时时挂在脸上的温暖笑容。
正是因为太清楚王对翡翠的重要,星轨才深知,如果翡翠清楚唤醒王的方法,一定会刻不容缓不惜一切代价去实现。
而让他能够隐忍两百年的时光,在实力全数恢复的现在,才决定去做的事,本身一定蕴藏着极大的危险,不,那或许根本就是凭他的一己之力,完全不可能完成的事。
“告诉我!怎样才能唤醒王?!”紧握住斐亚然的双手,星轨高声问道。
“这件事,我自己去做就行。”斐亚然语气坚决。
“翡翠!王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他是我们所有jīng灵的信仰!为王出力本就义不容辞,你怎么能把这么大的事瞒我这么久?!”
“可是星轨,你我都知道,现在的jīng灵族,已经再经不起任何大风大làng。”
从藤椅中起身,斐亚然目光坚定地望着从小一直陪伴自己长大,从不曾离弃彼此的星轨,“如果白和皇阶长老们如今还在,我一定不反对你和我一起去。但现在,你我已经是族中唯二有望进阶皇阶的jīng灵。艾泽拉斯虽然已经彻底封闭,但如今大陆上局势波诡云谲,魔shòu肆nüè,谁也不知道明天艾泽拉斯的屏障是否会被攻破,你我之中,必须有一个留在艾泽拉斯,为所有jīng灵守护好我们最后的家园!”
“那也应该由我去,你留在艾泽拉斯!你别忘了,我还有用身为拉斐尔时的记忆,身体也没像你一样受过那么严重的损伤,无论如何比较,我都比你更适合去冒险!”
“可是,我才是安斯老师的学生。”不同于星轨的气急,斐亚然眼底依旧平静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