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天守是郑天安的二弟。那桩案子,是他认了罪。
只怕连他自己也想不到,替人顶了罪,有些人却还不放心。非要他没了命,这才安心。
也是。既然他认了罪,那么那事qíng就是他做的。留下他,不仅没甚么用了,反而有可能被人严刑bī供后再说出甚么不该说的来。倒不如死了的gān净。一了百了,想继续查,也寻不到由头了。
“好一个死了。”年轻帝王的眸中,还是刚才未曾退去的幽深。但此刻泛着冷意,更是让人不寒而栗。“不愧是帝师。果然gān脆果决。”
穆海躬身道:“恐怕郑家人不会轻易罢休。”
“嗯。”
霍云霭随手把玩着桌上镇纸,微微颔首。
郑天守是在大理寺牢里“莫名身死”的。以郑天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xing子,少不得要借了二弟“意外身亡”的缘由,闹上一闹。
“由他去罢。”年轻的帝王淡淡一笑。
且看他能闹成甚么样。
闹得越大,才越好收拾。
……
三月三十,是个不错的日子。
这一天,夏家的女儿夏如思,要嫁到柳家,成为长媳了。
夏家本想多留夏如思些时日,后看柳岸芷年岁不小了,柳家唯一的女儿入宫为官,家里只主母一人cao持家事。考虑过后,还是将婚期定在了这个时候。
虽然两家定亲的时日不算太久,但也有一年多了。倒也合适。
霍云霭早些时候就准了清雾连续好几日的假,让她参加这个对柳家来说极为重要的大事。
清雾知晓,一来,他是为了让她在家中帮帮母亲,陪陪母亲。毕竟前些日子何氏因了兰姐儿的事qíng,身心俱疲,病了不少时候。虽然现在已经大好了,但仍有些虚弱。
二来,宫里头怕是要处置一些人。
清雾知道处置的人应当是和那案子脱不了gān系的,眼看着这些日子宫里头yīn云密布,却也没多问甚么。只和霍云霭笑着道了别,便轻车简从地回家去了。
——给大哥的贺礼,已经由于公公带了人,提前一天送了回去。
霍云霭不仅替她准备了她那一份贺礼,甚至他自己也给了柳府赏赐。
柳府自打封后的圣旨后,就被京中众人瞩目。如今皇后还没正式嫁入宫中,皇上已经连柳府大少爷的婚事都这样重视……
明眼人一下子瞧出了端倪,对待柳家人愈发热qíng起来。
柳府人口少,来往的友人也算不得太多,生活一向简单清净。如今一下子热闹起来,何氏还真的有些吃不消。
好在清雾早在婚礼前三天就回到家中,帮忙处理琐事,何氏这才稍微得了点空闲出来。
转眼间,到了大婚的前一日。
清雾一大早就起来帮忙清点东西。待到告一段落,正拿着单子松口气呢,就见柳岸风在院门口朝她神秘兮兮地招手。
这个三哥,多少年了,眼看着都要说亲了,依然改不了跳脱的xing子。
将来自己的三嫂,可得能管得住他才好。
清雾无奈地叹口气,将清单jiāo给huáng妈妈,这才转到了院门外,“三哥可是有事?”
柳岸风嘿嘿笑着,比了个别说话的手势,示意她跟了他走。
清雾本不想跟去。家里还有那么多事要做呢。柳岸风却拉了她一把,示意去这一趟肯定不亏。清雾这才半信半疑地跟了去。
谁知,他竟是带她去了花园子。又朝花厅旁的耳房指了下。
清雾疑惑着按他的示意,从窗子没关严开着的那点儿fèng往里看了一眼,这才有些惊讶了,再细细瞧过,顿时忍俊不禁。
明天的新郎官儿,自家大哥柳岸芷,正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脸上表qíng甚是jīng彩。一下子愁容满面,一下子欢喜至极。间或地驻足傻笑几声。
柳岸芷本是老成持重的xing子,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感觉。
清雾原先只当是自家大哥会这么一直地四平八稳下去。谁知这一回偷看过才知道,大哥也会如寻常少年一样紧张、傻笑。忍俊不禁,又多看了几眼,这才和三哥一起退了出去。
等到走到了花园外,柳岸风洋洋得意地朝清雾瞥了眼,说道:“看我厉害吧,他藏这里,我都找到了!”
清雾笑着点头。回想起大哥刚才那傻傻的反应,不知怎地,她又想到了宫里的那个少年。
不知到了大婚的时候,他会不会也这般紧张呢?
他会不会也为了两人的大喜之日而欣喜到无法自抑?
恐怕不会罢……
不过,也说不定?
左思右想没个结论,她索xing将这思绪给尽数丢走。转而有些懊恼地拉了拉衣领。
那家伙,知道会好几日不见。临走的时候,硬是拖着她在屋里好生缠绵了一番。
她明明和他说得很明白了,他却还不知轻重,“不小心”地在她颈侧留下了几个粉红色印记……
如果被人发现了,那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 皇上:媳妇儿憋怕,没人看见的!憋紧张,来,再多亲几个~~(づ ̄3 ̄)づ╭?~~
☆、第142章
晚上的时候,清雾回到西跨院里本是准备安睡,却听门外响起连声轻唤。
听到是何氏身边的紫苏,丹青忙过去将门打开。待到何氏走到桌边,又端了锦杌给主母坐下。
何氏笑着说不必,握住了上前迎过来的女儿的手,道明了来意,说是让清雾今晚和她同睡。
若是以往,有这般和母亲亲近的机会,清雾定然高兴地不已。可如今……
她想到颈侧的痕迹。过了这几天,倒是淡了点。也不知道穿上高领的衣裳,能不能够遮了去。
好在现在的天还有些凉。清雾穿上颈边有盘扣的中衣,也不至于让人太过怀疑。
将灯chuī熄后,清雾和母亲说着悄悄话,才知晓为甚么何氏让她今晚来相伴。
原来,对于明日大哥成亲一事,母亲也是心中诸多忧虑。
不知儿子娶妻后会怎么样,不知儿媳进门后xing子是否还如先前一般。也不知往后甚么时候能抱孙子。
前两个就也罢了。听到母亲话中最后一个担忧时,清雾忍不住笑了,“娘,你这想得也太远了些。哥哥还没成亲呢,怎就想到了孙子了。”
“怎么不行了。”何氏和清雾私下里说悄悄话时,语气甚是自在随意,“像他那么大的,有些第二个第三个孩子都出世了。头一个的,都上学堂了。”
何氏这话倒是不假。若非之前去往西北六年,柳岸芷也早已成亲。哪还用耽搁到现在?
帝师如今和陛下形同水火。对于当年离京之事和郑天安的丝缕联系,何氏也有所察觉。思及此,忍不住叹了句:“本以为他是个忠的,谁曾想……”
后面的话,却是不能说了。
何氏顿了顿,轻轻揽住清雾一下,道:“你过些日子,就要嫁人了。”
话语里满满的都是不舍。
清雾抱住母亲手臂,笑道:“再嫁人,也在京里。再嫁人,也还是柳家人。”
何氏知晓她是个重qíng义的,只是,身为母亲,她担心的是另外的事qíng。
“陛下……待你可好?”
这话问出口,被人听到,可是大麻烦。即便屋里没了旁人,在外间守夜的也是信得过的身边的丫鬟,但这话,何氏是在清雾耳边问的。
清雾晓得母亲这是担忧至极了方才将这种话问出来,便轻声道:“很好。”
短短两字,稍微平复了母亲的忧心。但何氏心里有数。身为帝王,三宫六院是寻常。女儿这般良善的xing子,长居宫中,也不知会不会被人暗算了去。
……罢了罢了。莫多想了。再想下去,都恨不得抗旨不遵了。
何氏心下忧虑着,把女儿的被子又往上拉了拉。
母女俩这般亲近相待的日子,过一天便少一天了。
何氏定了定神,开始细细叮嘱她许多事qíng。
当初清雾入宫为官前,何氏就这样叮嘱过她许多。只是那时候说的是为官之道,如今讲的却是如何放松心怀之策。
柳方毅是个专一的,连个妾侍都不纳。清雾几个哥哥也是好的。那……那吴林西本也不错,为了清雾甚至能答应不纳妾。可那又如何?
入了宫,便是身不由己,便要遵从圣意。往年再多好的打算,都付诸流水了。
清雾虽不知母亲怎的今日忽然提到了她的事qíng,但她晓得母亲的忧虑。虽说她信霍云霭,但讲与旁人听,旁人却不见得信。有心想让母亲安心,便依偎在母亲身侧,一字一句好生听着。
两人本还为了明日而欢喜太过,没了睡意。谁料这样挨着说着话,不知不觉就也都沉入了黑甜梦乡。
翌日,天还黑着,huáng妈妈就进屋来叫人了。
用过早膳后,大家便都去了柳岸芷那里。
何氏专门辟了一个院子给小两口住。早些天已经粉刷妥当修葺一新。如今院子里张灯结彩,贴着大红的喜字,当真喜庆得让人心中舒慡。
不多时,宾客陆续到来。
清雾和母亲便分开去招待女眷。但凡成了亲的夫人们,都由何氏去招待。而未出阁的姑娘们,则由清雾带着去到花园子里玩。
有几个一两岁大的孩子也跟着家里人到来,原想着跟姑娘们去花园玩,可年纪太小,家中大人放不下心,就依然被拘在了夫人们的身边,不准乱跑。小家伙们委屈不已,眼睁睁地看着姐姐们嫣然离去。
到来的宾客远比计划中的要多。一些不甚相熟的人家,竟然也来柳府道贺,还备了礼。
清雾去到西北六年,回京没多久,便进宫为官。平日里甚少有机会参加各府举办的宴席,认得的后宅女眷颇少。如今乍一看到这么多人来,她当真有些头痛。
幸好沈水华今日也来了。
她本是为了庆贺柳家大喜,顺便寻清雾说说话。如今看府内宾客这样多,柳府里又只有何氏和清雾两个女眷,忙顺便搭了把手,帮清雾处理一些杂事。
沈尚书府平日里便是宾客盈门,沈水华识得许多京中贵妇贵女。今日见了,有些清雾叫不上来是谁,她却是识得。
清雾想到之前文清岳的那番话,再看有条不紊处理事务的沈水华,不由莞尔。正想着不知道哥哥来了没呢,就见两人并行着朝花园这边走来。
一人温和清雅,一人本是懒散,如今却衣冠整洁,亦是儒雅淡然。
看到文清岳和郑天宁,清雾笑着迎了过去。
沈水华本yù前行,一抬眼正对上文清岳含笑的目光,顿时脸上发热,转身跑远了。
清雾看哥哥心思早已跑到了那水榭之中的娇俏身影上,轻咳一声,故作正经地道:“水华先前说蔬果不够了,要让厨里再去准备些。哥哥不妨过去问一问?”
文清岳搭眼一瞧,就看到妹妹正促狭地朝他眨眼,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朝清雾低声说了句“多谢”。看看四周没旁人在留意,这便往那边追着去了。
清雾正唇角含笑地看着他们那边,却听身边之人说道:“小丫头最近长进了不少。竟是学人做红娘了。你这眼力价,怕是不够用罢?”
清雾和郑天宁说话素来顾忌小,瞬间驳道:“怎地不够用?有qíng义和无qíng义,自然是瞧得出来。”
“瞧得出来?”郑天宁懒懒地嗤了声,喃喃道:“旁人或许能。我知道,你却是不行的。”
清雾听他这话有几分落寞,不由抬头细瞧。
清雾回来后,去郑天宁那里探望过他几回。
原本先生看到她,还是面带微笑暖如chūn风的。后来两人相对站着说了几句话后,不知怎地,先生突然脸色一变,将她赶了出去。接连几日,他都不肯再见她。
说实话,清雾还是有些委屈的,不知自己哪里惹恼了郑天宁。可是先生那里时不时的写了字句做了小画赠与她,又不像是十分生气的模样。清雾转念一想,先生或是觉得自己过去打扰了他读书罢。这便不再过去了。只经常遣了人做了补身的药膳送过去。
如今郑天宁这般的语气,倒像是遇到了甚么不开心的事qíng。
清雾忙问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没甚么。”
不过须臾间,郑天宁已经神色恢复如初。说着话的时候,眸光一闪,转到女孩儿的颈侧。
衣襟内的痕迹已然淡了许多,看不甚清了。但那剩余的一丁点儿痕迹,既然扎眼得很。
他硬生生别开眼,努力勾了勾唇角,“怎么?对你发了次火儿,你就不去我那里了?”
清雾笑道:“怕耽误先生读书。”
她话音刚落,额头上就被弹了一记。
郑天宁懒懒地道:“你倒是借口多。分明是看我那里无趣,所以不肯去罢。”
清雾只抿着嘴笑,并不答话。
郑天宁怔怔地盯了她一会儿,说道:“我去看看你哥哥。”这便转身离开了。
清雾忙去招呼刚到的少女们。
吉时刚到,新娘的轿子便也停在了柳府门外。
新郎官儿掀了轿帘,大红嫁衣的新娘便被牵着往喜堂行去。身段窈窕,姿态袅娜,甚是好看。
拜堂之后,新人刚刚步入dòng房,门外一阵喧嚣,却是李公公带着圣上的赏赐到了。
是一对玉如意。
先前陛下为这婚事,赏赐下的是给柳府之物。
如今这对玉如意,却是特特赐给这对新人的。
柳岸芷和夏如思没料到居然会有此境遇,赶忙叩谢皇恩。
众宾客心下先是惊愕,继而暗松了口气。
之前便是看陛下赏赐柳府,晓得这是要抬举柳家了,今日到底是腾出时间来,到此一贺。
如今看来,当真是做得正确。
这柳家老大是个读书的料,年纪轻轻就中了举,如今在京中读书,听说亦是极为拔尖的。现今他得了皇宠受圣上抬爱,往后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