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珏没有再向前,他说:“哦……你来了?”
“您准备的如何了?”
楚珏说:“时间还没到。”
“奴婢只是提醒您而已。”
楚珏低头沉思道:“下次留个纸条如何,你那么突然出现在下也有些惊恐。大半夜出现,还怎么能安睡呢?”
“呵呵,楚君说笑了,请楚君赎罪,奴婢这就告退了……”
幽影晃动了几下,随后便消散了。
楚珏再一次点上蜡烛,此时他的眼睛却呈现出一丝银色。那抹诡异的光泽稍纵即逝,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默念道:“接下去就看你的了……”
终于到了第三日,一直端坐闭目养神的胡悦睁开了眼睛,此时他的相貌与之前又有了变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紧抿的嘴唇,冷冽的眼神。这一切都不再是过去游走于烟花柳巷的胡悦,而对于胡悦来说,这一夜的思考仿佛已经让他做下了某个决定。
他站起身打开门窗,屋内被阳光照得通亮,胡悦回头看了看这屋子,随后便走了出去。
而出了观qíng斋,胡悦却迎来了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故人。
蒋泸一身白衣道袍,褪去了世俗红尘的容颜,一脸清冷平淡,犹如当空皓月,一头白发但相貌却和当初胡悦相识时的蒋泸一般,丝毫没有衰老,他微微一笑,这一笑,让他显得似乎并非那般避世出尘,他微微欠身道:“慕之久见了。”
胡悦也是一愣,他说:“你……”
蒋泸微微浅笑道:“老友,难道不请我进屋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我也会继续努力,无论是码字,生活,还是维权。加油!
☆、云咒(四)
胡悦侧身伸手道:“请。”
蒋泸来到院子,院子内像是感受到了某种气场,引起了一阵劲风,chuī得糙树都倾斜了。
蒋泸说:“慕之原来你一直都在京城,我过去以为你会离开此处,远避红尘。”
胡悦说:“我本来就是离不开红尘之人,倒是你,既然已经得到了石灵子,为何还要把它取出呢?你可知世人皆想飞升,这是机缘。”
蒋泸说:“如果真的看穿了这一切之后,机缘也非执念,一切都是自然而为。就像当年你帮我渡过此一劫,这一劫也是自然而为的。”
胡悦提手拿起暖壶,给对方切了一盏薄茶,他推至对方面前,笑着说:“真没想到有一天,会听到你对我说这些。世事弄人啊。但是取出石灵子之后没想到你居然还能继续存在,你到底是你,还是石灵子,连我都看不清了。”
蒋泸摇了摇头说:“我只是我,在好友面前,蒋泸依旧是那个蒋泸,何曾变过?”
胡悦看着蒋泸,随后开口说:“那好友为何不说说你来此的用意?”
蒋泸笑说:“慕之乃是上智之人,难道猜不到吗?”
胡悦说:“玄冥子?还是……”
蒋泸说:“和他无关,和云有关。”
胡悦哦了一声,他说:“看来,石灵长老也对此作了不少功课嘛。”
蒋泸坦然笑道:“山中无岁月,时间长了,总会琢磨琢磨,有些事便也能推敲一二了。但是我还是看不透好友,所以我也做了选择,如君所见的选择。”
胡悦说:“那你又知道了些什么?”
蒋泸道:“过去并无云咒这一说法,也就是说,云咒是后人为了谋事而改的一种新的咒法,但是此咒却和一种魕非常的相似,云咒应该是它的一种变形态。吴人鬼,越人魕之说。乃是一种巫术,也通yīn阳之道,所以这番术法却似乎像是古楚之人,尚巫同鬼之术。而云咒在此上却又有了变化,这层变化就是使得云咒扑朔迷离,但是……云咒的运用最一开始应该不是为了置人于死地。而具体的原因,恕我愚钝,至今任未参悟。”
胡悦哦了一声,蒋泸说:“云咒一直都在变化,但是它最初的形态却不是杀人,而是为了救人。所以我曾经一直都在想,当初慕之为何会把石灵子放于我的体内,后来我才想通,其实你并非是想要石灵子,而是想要一个和石灵子同化的人。但是……”
胡悦接着说:“但是为什么我却那般的模棱两可,哈哈,因为那个时候我的记忆是有缺陷的,当我看到石灵子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我为何要如此做,但是却随着心思那么做了。那么看来这一切,又都是机缘。”
蒋泸说:“机缘也是一种缘,缘也是一种自然。自然而为便是机缘。所以我便因机缘而认识好友,因机缘而修道,因为机缘……罢了,慕之,我来此的用意你也该明白了。”
胡悦起身抱拳而拜道:“那……谢好友了。”
蒋泸点了点头,随后便起身离开,他来到院中看着院子后微微皱眉,随后看着守在门口的胡悦欠身道别。
胡悦看着蒋泸远去的身影,苦笑道:“真是机缘呐。”
再说虹翘那头,她晃晃悠悠,犹如一丝游魂一般走在路上,并没有去见那些曾经认识的人,她又来到了当时胡悦听柳的河畔,她停了下来,看着茂盛的柳树,原本闷热cháo湿的河边,因为佳人的驻足,忽而一阵清风自来,柳丝如舞,远处的叶舟在荷塘之中或隐或现,虹翘看到此景,便不再离去,她呆呆地看着河面,风chuī乱了她的鬓发,她一双眼看不出任何的心思,只是如痴如醉地看着河面,此时她的身影仿佛与十二年前的那个少女重叠,那时的少女,如今的虹翘,但是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站累了,她晃了晃身子,倒退几步,坐在一棵柳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船家,太阳越来越烈,人则越来越多,越来越喧闹。
虹翘伸出手,像是拂过面前如帘幕般的柳叶,此时在她眼中这些柳叶犹如琴弦一般,拨动之下,会响起声音。她微微翘起嘴角,眼中已经没了泪水,她微微抬头看着为她遮挡烈阳的柳树,手中像是有一把琴似地,慢慢地拨动,歪着头,娇媚的桃花眼看向藕香深处,她念道:“棠下柳丝乱飞絮,不似飞花胜飞花。还记他日折枝处,也是萦萦复萦萦。”
她抬头看着天空,微微笑道:“公子,我终于……听到你所听的柳音了。”
虹翘没有见任何一个人,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她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最后再奏一曲吧。”仿佛风能听懂她的话,柔音刚毕,风便chuī起了柳枝,奏一曲听不见的柳音后,虹翘拍了拍身上的柳叶,站起身,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河岸,她摇头道:“没想到最后我竟是以这种方式离开江湖。世事难料啊。”
虹翘沿着原来往回走,不去见任何一个曾经认识的人,仿佛她最后想要做的事便是回到与胡悦相遇的地方,这便足够了。
虹翘一路朝着观qíng斋独步而去,就像过去很多找心中的胡公子一般。
虹翘来到观qíng斋的门口,此时胡悦已经守在门口,他朝着虹翘微微欠身道:“姑娘,来早了。”
虹翘浅笑道:“不早了,外头热,公子可否让我进屋?”
胡悦微微让开身体。随后迎着虹翘进屋,虹翘说:“公子能否告诉我,接下去我该怎么做?”
胡悦说:“有两个办法,一个办法就是在姑娘身上下咒,然后我作为施法者,另一个办法,就是姑娘在我身上下咒,你作为施法者。”
胡悦补充道:“自然我两便是一体,如果咒术不成,我能做到的只有再反噬回来的一瞬间,把你给杀了,还有一点,那便是承受咒术的一方会非常的痛苦,这个过程常人无法忍受,我也无法形容。”
虹翘听到杀字,她猛然抬头看着胡悦,胡悦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丝毫没有任何的动摇和表qíng,只是陈述一件事而已。
虹翘皱眉道:“那……那公子你呢?”
胡悦平静地说:“不需要姑娘担心,我无论身中再怎么厉害的咒术,我都不会死。不过就是……比较难受点罢了。”
虹翘眨了眨眼睛,胡悦呼了口气说:“总之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死。姑娘还是把心思放在自己的身上,不必担忧我。”
虹翘皱着眉,生死面前,她不得不挣扎。胡悦看了看时辰说:“姑娘,午时一过,我们就没了机会。还有些时辰,你……再想一下。”
说完胡悦手里拿着酒壶坐在石凳上。虹翘没有回答他,不言不语坐在另一个位置上。
太阳慢慢地即将移到正午。天热得让人受不了,虹翘擦了擦额头的细汗,随后看着胡悦说:“公子,请施法。由我来承受咒术。”
胡悦胡悦微微翘起眉毛,他意外虹翘的选择,因为一般的qíng况下,都是宁可自己施法,因为咒术的承载是一种极端的痛苦。此时虹翘连忙继续说:“公子请你答应我三个条件,之后的事qíng,虹翘是死是活,都无怨无悔。”
胡悦轻声说:“请说。”
虹翘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住此时的颤抖,她正色道:“第一,公子请你救救小英,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和我一样可怜,我希望你能保她一条生路。”
胡悦动了动嘴唇,点头答应道:“只要有一线生机,我便会救她。”
虹翘的表qíng微微松弛了些许,她继续说:“第二如果我死了,就把我葬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河畔吧,我喜欢那儿的风,那儿的水波,那儿的柳。”
胡悦点了点头,虹翘捏紧拳头说出了最后的一个愿望:“最后一个,就是公子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绝对不可以自寻短见。虹翘只求你能好好活着,于愿足矣。”
胡悦无波的眼神中划过一丝涟漪,他看着虹翘,虹翘看着他微微笑道:“公子你就像是天上的云彩一样,不可捉摸,但是也像云彩一样随时都会消失一般。虹翘抓不住公子,楚公子也想要抓住公子,虹翘没有楚公子的本事。所以在公子心中,虹翘始终无法和楚公子相比。但公子一直把我当一个知己,那已经很好,很足够了。”
虹翘的眼眶又滑下一滴泪,她抬头看着胡悦,拉扯胡悦的袖子说:“最后一个请求,请公子务必,务必要保重自己才好啊。”
胡悦没法开口,他虽无表qíng,但看着虹翘的眼神却充满了沧桑,他最后闭上了眼点了点头。虹翘松开了胡悦的手,轻声说:“谢谢公子,现在可以开始了。”
胡悦没有再说什么,他咬破手指,急速地在虹翘的额头点了一点,虹翘只觉得额头像是被钻子钻入一般,疼得她脸色顿时煞白。
但是这只是一个开端,随后胡悦在虹翘的七窍四周都点了血,然后胡悦手里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古怪的guī板,guī板上面都是血字,而这些血字在不停地变化。仿佛就像是有许多的红色线虫在蠕动。
这些红色的线虫似乎像是受到了胡悦的指引,从虹翘的七窍中钻入了她的体内。虹翘此时则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万虫啃噬一般,疼已经不是唯一的感觉,那种奇痒和无法言语的酸麻让她忍不住呻吟出来。
胡悦却厉声阻止道:“不能出声,一个字都不能说。你现在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会改变这些符咒。”
虹翘无法忍受,只能用牙齿要住自己的手指,手指被咬的血ròu模糊,血顺手洁白的手臂滴落在了地上,只要虹翘血滴落的地方,血液满上就凝固成了一块一块得血石。
胡悦也满是汗水,汗水从他的英挺的链接滑落,但是他丝毫不在意,此时他的脸上也出现了云纹。当云纹布满了他的脸颊和额头的时候,他的头发也呈现一种像是血一样的红色,原本梳整齐的发髻,也散开,这让胡悦看似去既怪诞又邪魅。他画完最后一个符咒,微微露出一个邪笑说:“云咒最原始的状态,他们自然不会懂……”
此时胡悦抓起桌上的酒杯,猛然灌了一口,随后朝着虹翘喷了过去。
虹翘忽然睁开眼睛,此时她的双眼只呈现出血一样的红色,随后从眼眶中流出血泪。
虹翘一脸的血痕,她什么都看不见,此时胡悦凑近虹翘的耳边道:“无论你看到的是谁,看到什么,你要杀了所有人,无论是谁……”
虹翘睁大着眼睛拼命摇头,胡悦继续说:“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只能杀了你,而小英也会因为你的缘故而永劫不复,所以一定要杀了所有人。”
虹翘虽然依然在摇头,胡悦此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通体红色的匕首,他把匕首塞到虹翘的手里。随后在她额头画了一个符号。虹翘整个人倒了下去,胡悦伸手抱住她。把她横抱到了chuáng上,随后守在她的chuáng边,闭上了眼睛。
虹翘只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诡异的空间。她手里只有一把匕首,她双手颤抖地握着,仿佛这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依然谨记这胡悦说的绝对不能说话,她开始往前走,每走一步,她就觉得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像是从自己的体内被抽离了一样。
她想要再问问胡悦,至少让胡悦陪着自己,但是一转身,胡悦已经不见了,她疯狂地寻找胡悦,不停的喊他的名字,但是无论怎么喊,都没有人答应她,而她手中只有一把血红的匕首。
这一切都是她必须要面对的,她硬是让自己冷静下来,忽然她觉得身后被人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小英站在她的身后,此时的小英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她看着虹翘眨眼说:“小姐,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