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墨宸提笔沉思了一会,便落笔画下了李府的样貌。大致的轮廓出来之后,才停了笔。
“这是谁家院落,倒是jīng妙非常,看着像个阵法图。”柳逸清看着君墨宸笔下的画,不禁叹道。
“是么,不日,你将会到这里去去。”君墨宸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笑了。
柳逸清第一次见他那样的笑,悲戚中带着无奈和愤恨。
或许qiáng颜欢笑也不过如此。
“他是负责金陵血案的其中一个官员。”君墨宸看着柳逸清,一字一句说的很慢,只是金陵血案四个字一出,柳逸清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
所以,你也在查这个案子。所以,你不反对我进了你的书房。所以,你的故人也是当年冤死的屈魂。
柳逸清看着君墨宸的脸,迟迟不敢开口。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间悲愤jiāo加。
“浅茶,备两壶好酒。”君墨宸忽然朝门外高声叫道,又转头对柳逸清说“柳兄来了两日,我竟没有好好的款待柳兄,真是该死。”
“墨宸,你倒是不必这样。”柳逸清摇了摇头走到了一旁。“你一个王爷,大好前程,何苦为这种事qíng烦恼着。”
“我可从未稀罕过。”君墨宸一脸的不屑。
仿佛还是玲珑古镇认识的那个人,一脸的放dàng不羁,蔑视一切。却终究隐忍着。
“墨宸。”柳逸清有些发愣,但终究陪着他在桌旁坐下。
两杯酒落肚,君墨宸才缓缓开口。
那年梨花微凉,他听从母妃的意思去了玲珑古镇。
在那里,他遇到了他的师父,和那些师兄弟。
那几年鲜见的安逸时光,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
皇帝□□争位,他父王和他也出了些力。可之后,便再也没过过清净的日子。
再后来,朝廷联合江湖一些所谓的正派,一同剿灭了玹琴教。
那时候,君墨宸不在金陵。
得知消息回来的时候,君墨宸见到的,不过是满地残雪和着的残血。那遍地的尸首,是烈亲王命人收了去。
朝中因此有jian臣说事,烈亲王被免去了一切朝中事务,变成了一个闲王。
“都说君王是百姓之主,百姓再恶,都是帝王的子民。既然已经正法,也不该横尸遍野。”这是烈亲王面对皇帝时唯一的话。
人啊,造了太多的孽,也该积点德啊。
而君墨宸作为宸王,原本也该连坐,但皇帝却护了他的周全。
可君墨宸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君墨宸了,师门遭遇灭门之灾,他如何能安心在这天地间苟活?
有心人毕竟还是有的,又何况是那些喜生嫌隙的小人?
君墨宸便尽可能的推脱朝中事务,一个人带着一把剑,带着一把油纸伞,驾着一匹马,各地游走。
唯一没有放弃的,是雪恨的心。
君墨宸不敢走远,他担心家里会出事,他的父王,母妃。
终是隐忍的活过那些年。
一个偶然,他知道了柳逸清的存在,原来,还是有活下来的人。
又一年梨花微雨,他终于得以与他相见。
只是相见,他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
明明是师兄弟。
明明就在自己的面前。
君墨宸再一次觉得自己很窝囊。明明就在自己的面前。
“师兄。”君墨宸跪了下去。
他跪的很突然,把柳逸清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扶他,“又不是你的错,jian臣当道,谁又能奈何?事已至此,谁又能挽回?”
是啊,事已至此,谁又能挽回?
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翻案之后,为那些屈死的灵魂雪耻雪恨罢了。
“墨宸,你起来,别这样。若是有心,我们师兄弟一起,给先人一个jiāo待便是。”柳逸清心里也痛,但是眼下君墨宸显然心里比他更痛苦。
不然,他又怎会突然跪下。本来就不是他的错,又何必认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师兄?”君墨宸有些诧异,见柳逸清扶他便顺势起了。
“你还是唤我逸清比较好。”柳逸清浅笑,若是真的叫多了师兄二字,只恐日后拉人话柄。
君墨宸点了点头,应了声好。声音里却有些哽咽。
“你不是说要陪我喝好酒麽,怎么酒来了,你倒不陪我喝了?”柳逸清故意引开话题,事qíng要一件一件做的,光是谈论,也谈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好好好,是墨宸该死,倒是忘了答应柳兄不醉不归了。”君墨宸也换了笑颜,提起酒壶为柳逸清斟酒。
两人一同饮酒饮到了三更,君墨宸的酒力略差,倒是先醉了。
书房没有下榻之处,浅茶又不在门口候着,柳逸清只能把君墨宸搀回了自己的住处。
“逸清,你就从不怨我麽?”也不只是清醒还是酒醉,只是听得君墨宸这话之后,柳逸清应了句,“多年之前,大概恨过。但是恨你,我爹我娘他们又不回活过来。恨你,又有何用?再者,罪不在你。”
也不知道君墨宸听没听得,柳逸清看了看他,便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了,写这篇文的感觉终于来了,所以,我是怎么写完前八章的?
嗯,大概,,,王爷在下。。。。。【遁走。。。。。
☆、梨苑
君墨宸,我原本想着要利用你看着你们皇家相斗。只是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师叔收的唯一一个关门弟子。你让我该怎么办?
你可知道我曾经一度恨你,若不是你,我玹琴教怎么可能遭遇满门抄斩?若不是你,怎么可能那么简单的就被灭门了?
只是如今,你让我如何面对你?
柳逸清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直要找的人,自己一直想要利用之后杀了的人,也在为了给当年的血案翻案。
那一晚的月光很是皎洁,柳逸清立于秋水轩的一株梨花下,整个人都在发抖。
大概,恨入骨髓的时候却发现恨错了,就是这般滋味吧。
柳逸清想了很久很久,既然如今发现了君墨宸也在和他做同样的事qíng,不妨就与他合作吧。
不是不相信,是不敢相信。
柳逸清看着洒落一地的月光,静静的倚着树gān,闭了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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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逸清。”君墨宸醒来的时候发现柳逸清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着自己,而自己正躺在秋水轩的chuáng上。
想来是昨晚自己醉了,他扶他过来的。
“你昨晚醉了,我对这不熟,只能带你来秋水轩了。”柳逸清淡淡的开口。
君墨宸撑起身子,想起昨晚的事,忽然有些头疼,只能道“多谢。”
“墨宸,有几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问吧,墨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君墨宸知道,柳逸清一定有很多的话想问,那就问吧,都要知道的。
“那好,玹琴教出事的时候,你在何处?”
“师门出事前两个月,我被派往长门办事。”君墨宸如实的回答。
事已至此,又何必隐瞒?
长门啊,柳逸清闭了闭眼,果然皇帝也不是没有防范。把自己的侄子扔到离皇城尽可能远的地方,然后再把这边一网打尽,也是下得一手好棋。
“当年的尸首,是烈亲王命人收去的?”柳逸清又问,这些年,他不过是每年在那个时候对着碑位祭奠,因为他来的时候,已经寻不到亲人的尸骨了。
君墨宸点了点头,“是家父所为。柳兄还不知道埋骨之处罢。”
柳逸清闻言,两眼发光,“在哪?”
“我带你去吧。”君墨宸迅速起身穿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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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人一马向金陵城北而去。
大概两个时辰的山路之后,君墨宸说了一句快了。再过了一个弯,忽见遍野梨树。
“梨苑。”君墨宸转头对柳逸清说道。“母妃喜欢梨树,但是母妃不想葬入皇陵。”
原本,这里是烈亲王预备给自己和妻子的墓地。
谁知出了那事。
柳逸清下了马一步一步往里走,满地的梨花瓣,仿若下了雪。金陵的雪,那么白,那么红。
梨苑,离怨。
原来,烈亲王也知道是冤案。只是为了瞑目。
君墨宸引了柳逸清到了一座坟前,“这是师伯和师伯母的。”
所有的坟前都只是一块空白的碑,只有当年为那些尸首收敛入葬的人才知道,坟下何人。
“爹,娘。”柳逸清猛地跪了下去,这么多年了,他直到今天才见到自己爹娘的坟。然而为了坟墓不被外人毁坏,每一座坟都是立着无字的碑。
君墨宸没有站在旁边,而是走到了一旁,在另一座坟前跪了下去,“师父。”君墨宸的声音很低,他不想惊扰柳逸清。
“师父,徒儿一定要还师父一个清白。”
“墨宸,这是师叔?”这厢,柳逸清已经祭拜好了爹娘。见君墨宸跪在另一座坟前,便走了过来。料想,应该是师叔的坟了。
“是。”
“难为你了。”柳逸清在坟前作了一揖之后,转身看了看周围。
君墨宸站了起来,看着柳逸清的背影,一直不敢开口。
一阵风刮过,梨花纷纷落下,如雨一般。
“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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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回客栈取琴,失陪了。”回到金陵城里,柳逸清抛下一句,便扬鞭而去。
君墨宸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倒是心如绞痛。
逸清,你放不下的,或许,亦是我放不下的。
只是,你的心里定是恨我的吧。
恨我起祸,恨我无能。
君墨宸独自回了王府,刚到府里便见到了千画。
“王爷这是去了哪儿,让奴婢好找?”千画一见君墨宸,便差点喜极而泣。
君墨宸看着千画,笑了笑,这丫头竟会乱着急。但还是问道“出了何事?”
“捻雪公主不见了。”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君墨宸沉下脸来,他不过离开她才一日不到。
“昨夜奴婢服侍公主入睡的时候还好好的。今早奴婢见公主迟迟未曾唤奴婢服侍,便前去看她,不料房里无人,就连整个烈亲王府也寻她不到。烈亲王和王妃以为公主来宸王府了,可谁料……”千画说着,倒是一直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君墨宸最讨厌下属掉眼泪,尤其讨厌女的哭哭啼啼的。
“你拿着这个,让他们去找。浅茶,即刻随我入宫。”君墨宸解下一块玉佩扔给千画,对着也在一旁候着的浅茶叫道。
千画接了过来,匆忙离去。
竟然动用了死士。还是全部的。
那玉珏可以对开,极少见到君墨宸动用死士,更是少见他动用了全部的死士。
死士是君墨宸为防万一培养的,除了他自己,就只有千画和浅茶知道这死士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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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皇帝看着一脸怒气的君墨宸,但是愣是半天没有开口。
一身素衣常服就到圣书阁来了,看来没有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