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嘿。”贡江手指刮过光光脑袋。
谷旭在外面把门儿,也扭头看了一眼,显然竖着耳朵也在听。
“不知道她想gān嘛,跟着gān就行了,别问。”赵洛懿一条手臂搭在李蒙肩上,左手捻着他耳垂揉来捏去,李蒙不好躲避,怕被鱼亦看见笑话,坐得端正,唯独耳朵直发烫。
好在没等多久,馨娘就带着人回来了,呼喝命令声从车外传入,李蒙扒开车帘看了一眼,后面还跟着两辆大马车,那七个馨娘带的人正在把货装车。巫马丹低头对馨娘说了句什么,馨娘颔首,cao着南湄语大声喝道:“快点,还得赶路呢,天亮办完事,请弟兄们喝个尽兴。”
汉子们呼儿嗨哟把麻袋丢进车,空气中有一股火药气味。
李蒙心扑扑跳,放下车帘。
“我们不去喝酒,办完就回,叫厨房做点热乎的,你爱吃那个huáng金卷,叫哈尔给你弄。”
李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耳朵被不轻不重捏了一下,赵洛懿唇几乎贴着李蒙耳廓,沉声道:“管饱。”
“……”李蒙听出来他师父话里的意味,偏偏赵洛懿不看他了,钻出车去与馨娘说话。再上车时,馨娘和巫马丹也跟了上来,那七个穿号衣的就在车上坐着。
马车不住摇晃,诸人都有心事。
赵洛懿点了一杆烟,馨娘白他一眼:“不怕烧了老娘的车棚子。”
赵洛懿随手把火媒上带的红星chuī灭,扔出车外。
“烧了赔你。”赵洛懿淡淡道,袅袅烟气熏得馨娘也有点犯烟瘾。
“得,哥去外面坐。”鱼亦不敢抱怨,摇摇晃晃站起身,扯了扯廖柳手指头,廖柳没理他,只好他自己坐到前头,和谷旭作伴。
一车沉寂之中,马车靠在路边,馨娘手中乌黑剑鞘杵在车板上,当当当三下。
李蒙倏然惊醒,抽了抽鼻子。
车里的人都有些困顿,这一路时间不算短,够睡个酣沉的好觉。赵洛懿提着李蒙下车,李蒙踉跄了一下,赵洛懿立刻圈着李蒙肩膀,让他站好。
“#¥%……&×¥#¥%”馨娘一手掐腰,秀眉上扬,语速极快地下令手下开始装东西。
“包袱呢?”馨娘转过来说。
鱼亦把大家的包袱归拢,巫马丹一手拎过去,分给手下们。
木箱砸在地上响声不小,李蒙四下张望,四野茫茫,群山巍峨的巨大黑影暗藏在夜色之中,宛如猛shòu,夜空中传来的细微响声像是鸟叫,也像夹杂着动物不安的呜咽。
一星红色火光在黑暗中亮起,李蒙朝赵洛懿身边挪了挪,感觉心里安稳了些许。
赵洛懿低头看了一眼拽着自己袍袖的手,勾着李蒙的小手指,两人手指的温度默契传递。
“上车上车,坐后面的车。”馨娘一面吆喝,当先跨上一架货车。
在馨娘的指示下,巫马丹驾空马车先行离开。
丛丛树影随着货车移动,从人的脸上快速掠去。李蒙靠着赵洛懿,风chuī得他有点流鼻涕,他手指叩了叩底下的木箱,鼻子抽了抽。
“嘿,小子,知道我们去做什么吗?”馨娘一晃脑袋,耳珠上挂的大片金光闪闪耳环摩擦得脆脆的响。
“偷梁换柱。”李蒙也含着一丝笑意,第一次gān这种事,他兴奋得眼睛直发光。
“真是狗鼻子。”馨娘啐道,扭过脸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赵洛懿飞快亲了亲李蒙的额头。
馨娘纤瘦的手指勾起耳发挂到耳后去,轻轻的声音传来——
“二十二了。”
那双美目一转过来,李蒙和赵洛懿即刻分开,个顶个脸板得紧。
“怕不怕?”馨娘抿着唇笑,那笑娇娇俏俏,宛若chūn天带着露水的花。
“放心,别的我不行,逃跑比谁都本事。”李蒙玩笑道。
“他说真的。”赵洛懿道。
馨娘嗔怪的一记眼刀风qíng万种,要不是师徒俩都不喜欢女人,恐怕得贴上去求吃一口胭脂。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小东西,还是那句老话,好好照顾你师父,他这人就是缺心眼,一颗脑袋挂在刀刃上。你要是有良心,就做他的刀鞘,护着他点儿,才算不白疼你。”馨娘收敛笑意,透过赵洛懿,眼神变得悠远难测。
李蒙觉得馨娘在想一个人,也许是赵洛懿的亲娘,便道:“我会的。”
赵洛懿毫不留qíng地嗤道:“让他护着我,没病吧?”
李蒙怒而瞪赵洛懿。
赵洛懿低沉的笑声没来得及发出,被哽得咳嗽两声,揉鼻子,“嗯,她没病。”
“……”李蒙问馨娘,“你真不跟我们回去了吗?”他知道馨娘不是不想回大秦,而是不能,要是她走了,后面的事没法办,总得有个人善后,何况现在还说不清,奴隶们能不能被带上船。
馨娘手按在一口箱子上,手指轻叩两下木板,“知道里头是什么?”
“火药。”李蒙停顿片刻,看了眼赵洛懿,以及赵洛懿身后坐的四名武士,“有的掺了碎石,有的没掺。”
“狗鼻子。”馨娘笑道,“他们要是命大,就能跑出去,命不大的那些,少不得得让我护着。”
李蒙一惊,喃喃道:“有的没掺?”
“对。”馨娘点头,“会在每个矿场炸出一条通道,有胆量的立刻就能逃走,孬种留下。”
“他们戴着手铐脚镣,怎么跑?”李蒙问。
“人各有命,老娘又不是救苦救难观世音,能做的有限。要是所有炸药都不引爆,老狐狸那里我jiāo代不过去。完事儿之后,还得带人去做出个样子来。不过这些用不着你们cao心。”捏住李蒙的下巴颏晃了晃,馨娘笑道:“你小子也该明白,世上没有那么多万全之策,要过得心安,只有一法。”
“撒手,再捏削了你的手。”赵洛懿沉声威胁。
“……”馨娘白了赵洛懿一眼,扯了扯袖子,“第一眼见这小子就这么说,没大没小的。”
“什么办法?”李蒙隐约知道馨娘要说什么,但馨娘真的说出来时,仍如一口清钟,在他心底撞响。
“时时刻刻,你要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人和人不同,譬如说于我而言,神女最重要,亲人其次,将来我家那口子再次。”
鱼亦嘲道:“做你男人命可真苦。”
馨娘坦然道:“我把他和我自己摆在一起,生生死死都要串在一块儿。你师父的娘,撇下我跟个男人跑了,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孤孤单单,要活要死,都听我男人的。”
千万树叶掠过馨娘柔婉淡静的眉眼,李蒙从馨娘脸上看见的,再不是勾人的万种风qíng,而是只为巫马丹一人盛放的风采。
“我娘知道有今日,会为你高兴。”赵洛懿难得说了句人话。
“她知道的。”馨娘摸了摸发髻,转过头去,修长优雅的脖颈,贴着簌簌响动的耳坠。
作者有话要说: 目测下一章会有点长,所以在这里断。。
馨娘快杀青了【
☆、八十二
“到了,下车。”馨娘带头跃下车去,迎着看门守卫走去,掏出令牌。
“卸东西。”说话的南湄人怕李蒙他们听不懂,带头从车上搬箱子下来。
守卫查验过馨娘的令牌,登时满面恭谨地给馨娘行礼,其中一人带着馨娘往矿场内走。
李蒙朝前走了一步。
赵洛懿抓住李蒙的胳膊,下巴点向李蒙面前那口箱子,“试试,抬不抬得动。”
李蒙本来以为赵洛懿平时那副不上心的模样,想必跟着安巴拉半个句子也没好好学会,不料他不仅能说,且口音接近大都人,加上赵洛懿血统里本就有一半是南湄人,在大秦时,他不像是大秦本土人,更接近北狄人,毕竟南湄只是小小一支,和大秦关系也不算紧张,在多数人的认知里,南湄是一个模糊地带,大秦人觉得他们是大秦的,普通平民要是知道同一条街道住着一户北狄人,得揣着刀子睡觉,但要是知道住着南湄人,顶多是趁南湄人上街吃馄饨时,多看两眼,看看是不是俩眼睛一鼻子。
李蒙把箱子扛在肩上,赵洛懿先跟着馨娘的手下往里走,李蒙跟着赵洛懿,头埋得很低,也许是心虚,李蒙觉得所有人里只有自己长得最不像南湄人。
赵洛懿边走边chuī口哨,李蒙就跟在后面,见赵洛懿肩宽手长,薄薄武裤贴着大腿轮廓,有力而修长。
一时间李蒙都忘了自己在gān活,紧张气氛全无,只觉他男人长得真是好,穿成这样还这么帅。
赵洛懿脚步轻盈,时不时回头顶一眼,看李蒙掉队没。
这晚上没月亮,万籁俱寂的夜晚,矿场却灯火通明,隐约能听见工人们的呼喝声。
还不到子时,奴隶还不能休息,走到一口下地的井时,赵洛懿转个身,一手扶着肩上箱子,南湄人与他说话,他肃容点头,朝李蒙道:“你跟他,完事在矿场门口集合,他会带你去。”
听见他们用大秦话jiāo谈,南湄人已经爬下井去。
赵洛懿朝李蒙飞了个吻,右腿踏上下井的梯子,左手抓着扶梯,只剩一个脑袋时,看李蒙还没走,响亮地chuī了个哨,哨音尖锐刺破夜空。
把李蒙唬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跟在后面队伍里的鱼亦在怪笑,他脸上发热,跟着南湄人离开。
任务比李蒙想的要简单,根本没人问话,馨娘是长老殿的人,刷完令牌之后,畅行无阻。守卫也没有李蒙设想的那么森严,想一想也能明白,奴隶手脚都戴着铐,每天劳作到深夜,还吃不饱,估计就是想跑,也没力气跑。
先下井的南湄人递出一只手来,李蒙摆手示意不用。
井中空气滞闷,壁上灯影闪烁不已,似乎察觉有人进来,一星灯火宛如将死之人只进不出的一口气。
李蒙边走边踹开脚底的碎石,紧跟在南湄人身后半步。坑里横七竖八歪斜靠着人,铁铲敲击声从通道深处传出。
“cao,狗卵子又下来了。”
李蒙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个满脸脏污的少年,少年人的脑袋有气无力靠在墙上,见人来才勉力抬头看他们,骂完这句又揣着手靠回去,被他靠在怀中的,是个脸皮凹陷的男人,瘦骨如柴,唇色死灰,既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少年人靠得不大舒服,一巴掌在脖子后头打了一只大蚊子,眉峰微微一蹙。
“老猴子,跟你讲话听不见啊?”少年拍了拍男人的脸。
李蒙跟着南湄人拐过了弯儿,那声音远去,隐约有少年的哀嚎传来。
李蒙脚步一顿。
南湄人立刻回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
李蒙只得跟上他,约束视线不要乱看。
越往里走越热,火把也点得多了,奴隶们gān活时发出有规律的呼号声。
看南湄人把箱子安放好,李蒙也把自己带的箱子堆上去,“轰”一声响。李蒙摸摸酸痛的肩背,一手都是汗泥。李蒙他们站在一个木架上,只容一人通过的木架牢牢钉在石壁上,往下看是一片开阔腹地,劳工们在那里挖矿,个个双目无神,机械地将手举起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