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李蒙眼神发直,愣了半天,方才生硬地转过头,脸色发白地看着赵洛懿。
赵洛懿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才叫了李蒙的名字。
李蒙陡然倾身,“哇”一声吐了赵洛懿满身。
☆、一一三
“吐出来就好了。”赵洛懿轻拍李蒙背脊,低声安慰。
初时的一眼,李蒙几乎想拔腿就跑,梦里那五大三粗的娘子,居然换了身衣服又坐在他跟前。旋即反应过来,他不再是赤身luǒ体。
李蒙接过水漱口,灵活的眼珠到处乱看,身边的男人说话语气不善,但被他吐脏了一身也没说什么。李蒙有些不大自在,小声道了个歉。
赵洛懿觉得怪异,眉头微微蹙起。
“师弟,你醒了!”曲临寒大喜过望,扑到chuáng边。
李蒙皱眉打量他,茫然的眼神掠过曲临寒,掀开被子想下chuáng,发觉就一条单薄衬裤,丝质,他感到屁股似乎出了汗,犹豫不能光着屁股蛋子,又缩回被子里。
“你……”李蒙嗓音沙哑,头痛yù裂,瘪了瘪嘴,很是不qíng愿,向赵洛懿道:“怎么在这儿?你到底是男是女,你是林家的?”
“……”一抹死灰般的沉寂闪过赵洛懿的双眸,顷刻间如同天打五雷轰,他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高大的身躯猛然一震,扶住柜子才站稳。
曲临寒找水给李蒙漱口,李蒙本来有话,却敏锐察觉到大概不是说的时候,一边喝水,一边戒备着眼前这人,这人使劲盯着自己看,跟不认识自己似的,嘿,谁稀罕,小爷也不认识你。
李蒙喝完了水,刚吐过,胃里难受得慌,虽不qíng愿,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曲临寒:“有吃的吗?”
曲临寒一晃神,忙问:“你要吃什么?”
“随便整一些吧……厨房里有喜饼什么的吗?能勉qiáng垫一垫的……”李蒙犹豫道,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自己身上湿透的里衣,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完事又穿好的,怎么这房间布置也撤了那些新婚用的大红色装饰。
“你等着。”曲临寒道,出门去给李蒙找吃的。
趁着屋里没人,李蒙连忙下地,翻开衣柜忍不住就皱了眉。
这都什么料子的,怎么硌手?李蒙为难地皱眉,披了一下手上的袍子,也太大了。李蒙摇着头,翻箱倒柜试来试去,总算让他找了件合身的,刚把长裤穿上,外面传入说话声,他连忙以最快速度爬上chuáng缩着。
看见赵洛懿跟进来,李蒙下意识往后一缩,忍不住觉得屁股疼。
孙天yīn让李蒙伸出手,李蒙脑子尚有三分不清醒,轻而易举被孙天yīn握住了脉。
李蒙尽量避开去看赵洛懿的脸。
“正常了,不过怕是忘了一些事qíng。”孙天yīn松开李蒙的手,翻开他眼皮。
李蒙眉头一蹙,才要避开,被孙天yīn制住,只好任凭他检查。
这三十岁上下的大夫,不知靠谱不靠谱。李蒙不耐烦地直皱眉,等孙天yīn出门,立刻憋不住了,语气不善地拽住赵洛懿的袍袖,问:“怎么回事?他是谁?我爹呢?”
“我是谁?”赵洛懿问。
“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自己不知道吗?”李蒙一头雾水。
李蒙感到男人身上一股压迫人的气势,连忙朝后一缩,结巴道:“小爷……的父亲官居刑部尚书之位,你别乱来啊。这是哪里?”李蒙想来想去,猛然一拍脑门,“我爹发现你是男扮女装了?你绑了我想gān嘛?趁早放我回去,这事儿就算了。”
是了,想必这男扮女装冒充林家小姐与他成亲的是个山贼,劫色之后,还想让他去信问老爹伸手要钱。
李蒙一掸衣袍,道:“怎么天还没亮?什么时辰了?这是何处?想必就在我家附近,识相的就放了我……”
话音未落,赵洛懿霍然捏住李蒙下巴。
李蒙一惊,张嘴想叫。
赵洛懿低头以唇堵住李蒙的叫声,忽然眉毛皱起,向后退开。
李蒙嘴角挂着一丝血痕,得意洋洋地龇牙,擦了擦嘴角:“上半夜是小爷没当心,别闹了,怎么?你好这口?”李蒙上下打量赵洛懿,见他身形魁梧,方才摸自己的手中有茧,身上自带一股武人洒脱气质,便知是惹了个有真功夫的,他心里来回掂量,与赵洛懿打商量:“给你找个漂亮小子,我家里你真惹不起,再来我可动真格的,打我打不过你,可要是撕了票,我爹和你算起账来,也不值得。”
赵洛懿胸口不住起伏,微微喘着气。
“你爹死了。”
李蒙没大听清:“什么?”
“你全家都被砍头,李家就剩了你一根独苗。”
李蒙瞳仁紧缩,登时觉得眼中金星乱撞,一转念的功夫,眼一转,摆了摆手:“别闹了,大哥,你冒充礼部林侍郎的闺女,占了我的便宜就不和你算了,都是男人,还不就是那回事,我就当是huáng粱一梦,过眼云烟。何必咒骂我全家——”
“三年前除夕前夜,刑部尚书李陵以谋逆罪锒铛入狱,株连亲族三十七口,你父母兄嫂全都死了。”
“别说了!”李蒙愤然出拳。
赵洛懿只头略侧,手握住李蒙的拳头。
李蒙手几乎被捏碎,疼得眼角不受控制渗出泪花,浑身颤抖:“你这个……”话未说完,一股难以抵抗的重压,令李蒙屈膝跪了下去,只看见赵洛懿的武袍下摆。
“叫师父。”赵洛懿贴着李蒙的耳畔,说话声沉沉的。
想李蒙也是出门吆五喝六的小少爷一枚,何时遭过这样的罪,读的是圣贤书,毕生之志无非是和哥哥们一样,入仕为官,光大李家门楣。
李蒙咬牙忍耐,额头却止不住热汗淋漓,汗水往眼里刺,李蒙不禁闭起眼,眉头直颤,仍不屈服。
“为何不叫?”赵洛懿锐利的唇锋贴着李蒙的耳朵,暧昧至极,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看他的眼神带着微微的疑惑,他捏起李蒙的下巴,令他抬起头。
李蒙猛然睁眼,瞪向赵洛懿,直是咬牙切齿,死咬着嘴不说话。
“我爹……”一股酸楚直涌上李蒙的鼻子。
“死了。”
“兄长们……”
“死了。”
“二娘……”李蒙喉中苦涩,脑袋如被大锤击中,痛苦难当,手骨几乎被捏碎,仍不肯求饶,眼角不能自抑的掉下泪。
就在赵洛懿一晃神,低下脸要亲到李蒙眼皮上时,李蒙口中霍然一声痛苦大叫,牛一般朝前顶去。那刻李蒙心中猛shòu出笼,只顾得发泄怒意。
便是赵洛懿猝不及防,内力仍本能地将李蒙弹开。
李蒙跌坐在地,眼冒金星,满脸的泪,这一下挣扎开,连滚带爬夺门就跑。
满天满地的画面都在摇晃,李蒙在门上绊了一跤,朝前撞出三步有余方才站定。
天还没亮,笼罩着一层淡青色,这院子……
李蒙放眼望去,没一处是熟悉的。
院门处站着个蒙蒙人影,李蒙额角剧痛,拿手捏着,见那人走近,犹自迷迷糊糊。
“师弟,你怎么下chuáng了?”曲临寒一看赵洛懿追出来,yīn沉着脸站在门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qíng,“别同师父置气了,这些日子师父cao心不少,也不看看你生病都什么样子,不是我说,要不是师父,连你师哥我也没功夫伺候着你。快回去,仔细chuī了冷风,又要不好。”
赵洛懿纹丝不动地站着。
李蒙气得浑身发抖,先是看了曲临寒两眼,回头又看赵洛懿。
“你们都是谁?”那股颤意渗入说话声里,这会李蒙也觉着冷了,脑门滚烫,呼吸时能感到肺里吃力的抽搐。
“你睡糊涂了啊?我是你师哥,那是我们师父,你们俩还是一对儿。”曲临寒大大咧咧地说,来拽李蒙。
李蒙浑身软趴趴的没力气,赵洛懿大步走来,不顾李蒙大叫,将人抱了起来。李蒙埋头就是一口,齿间尝到血味也不肯松嘴,眼圈通红,扒拉着赵洛懿肩头的手不住捶他。
半晌,李蒙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劲大,他奈何不得他分毫。
到赵洛懿给李蒙喂饭的时候,他已镇定了不少,虽不与赵洛懿jiāo谈,喂过来的饭一口没少吃。本来还很抗拒,但一见不服软没饭吃,李蒙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恢复,离开这群神智不清的家伙。吃了李蒙便睡下,有气无力地趴在榻上,不自知地时不时哼哼两声,他身上不舒服,只分了半只眼,看那qiángbī自己叫师父的男人蹲在墙角里,擦一杆烟枪,顿生一股烦躁,复又闭起眼睛。
直至听见关门声,那时天已快亮了,李蒙才渐渐困顿起来。
睡到次日午饭时候,李蒙被叫醒,看着他吃饭的是曲临寒。吃完了,李蒙没忍住,问:“那个……”李蒙嗓音沙哑,不舒服地咳嗽了两声。
曲临寒顿时会意,“师父在外头抽烟,给你叫进来?”
“不、不要叫他。”李蒙连忙说。
“你不是真的都不记得了吧?”曲临寒的表qíng仿佛在谈论个笑话。
李蒙缩回被子里,看他不想说话,曲临寒收拾了碗筷出去。
到huáng昏,李蒙已睡得满身大汗,头疼不已。起来一下地,整个身体便不受控制向前栽去,好在手还在凳子上撑了一把,只擦破了手掌。
门响,李蒙被赵洛懿抱回榻上。
李蒙死气沉沉地把眼睛一闭,恹恹不想说话。
“待会吃过了药,你就睡觉。明日一早,带你去个地方,你收拾些细软,大概需用一个月。”
李蒙不吭声,感到赵洛懿在榻边坐下,就朝里挪了挪,眉头也皱了起来。
“你花了我那么多银子,吃我的用我的,我把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你就是我的。过去我想放你走,你不肯,现在你再想走,不可能。我知道你没睡着,眼珠子蹦这么厉害,不知道睡着的人眼珠不会这么动?”
李蒙气鼓鼓地张开眼,看见赵洛懿熬红的眼,心里隐约升腾起些许内疚。
打住吧您,这不过是个骗婚的变态。李蒙心说,手指在被子里蜷紧,挪开了眼,避免去看赵洛懿的脸。
“别打主意逃跑,你不是我的对手,别bī我绑着你。”赵洛懿语气加重。
李蒙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在说真的,他手无缚jī之力一书生,打得过还轮得着这人在自己上面?李蒙憋着一股气,不住说服别同这厮一般见识。
第二天,赵洛懿给李蒙换了一身新衣,虽然比不得李蒙在家所穿,却也是上好的料子。
李蒙很是排斥赵洛懿碰到自己,大概是知道自己反感,赵洛懿反而总是盯着他的脖子,或是不经意碰到他的脖子或是手指。
李蒙只能忍,他倒要看看,这厮有多大本事,翻得出天去。
对赵洛懿点头哈腰极近讨好能事的曲临寒,李蒙也不大看得惯,也不想同他说话。爹说的,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除了水和吃的问曲临寒拿,一路上李蒙能不说话便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