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赵洛懿说,将李蒙松松抱着,特意避开他的手,让他双腿并着搭在自己腿上,以免碰到伤处。
许老三满肚子疑虑,以为赵洛懿不诚心与他结jiāo,或是被自己一句话戳破窘事,张了张嘴,尴尬地想说点什么圆场。
“我不好这口,这是我媳妇。”赵洛懿低下头去,在李蒙的额头碰了碰,头抬起时,肩背微微向上挺直舒展,无形的压迫感让许老三半晌没能做出反应。
末了,大不自在地一把抹去额头冷汗,转过头去掩饰地问人于老四怎么还不回来。
等待时李蒙就窝在赵洛懿怀里,暗暗留神堂屋里的众人。
上次李蒙是晚上醒来,活动范围就在许老三家,千元村其他人他不认识。这次有备而来,在桥帮听了祝头的话,又联系方大对许老三的形容,已经有了推断。李蒙这人,武功虽然欠了点,毕竟起步太晚,真要练出什么神功来,叫三五岁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小豆芽菜们qíng何以堪。
脑筋还保持着他父亲在时的灵活,有时候李陵想不清的案子,也会让儿子看一看,不是李蒙真能帮他破案,而是偶尔能注意到大人想不到的问题。
许老三与方大等人自然不会是简单的分道扬镳,千元村数十壮汉,和他们的妻儿老小,怕是同许老三举家迁来此地。要说千元村格外偏僻难找,也不尽然,古书有载,桃源之地是有的,但要穿山过水,绝不可能一条山道就打发了。否则误打误撞,类似李蒙这种,也能找了来。
何况从山上就能看见千元村在底下,被官兵发现,攻城器械一出,也不用全出,要下个千元村还有什么难的。
许老三能在此地避世多年,应当是和方大有过什么约定,连祝头都知道方大三人的来历,李三刀未必不查?桥帮的势力,还能查不到方大的金叶子里头有什么猫腻?但李三刀急于还债,就是烫手的银钱,未必不用。
桥帮与方大等人,一个要钱,一个托庇,各取所需,说通了。
而千元村,为什么能在这“半”避世的山中,十数年相安无事,众多高手不出去,官兵也不来叨扰,就说朝廷十数年少收的税,也不符合官府的作风啊。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便是这票当年天子震怒,四方悬赏搜捕的大案,根本有朝廷官员支持。
李蒙把头埋在赵洛懿胸前,这时候他当然不说,要说也等去了chuáng上说。只不过赵洛懿和许老三打了一架,衣襟大敞,结实的肌ròu落在李蒙眼里,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捏。
绷带又粗糙,才碰到赵洛懿的胸,就有铁豆立起。
李蒙越是来劲。
赵洛懿眉梢不住跳动,忍无可忍拿住李蒙的手,听他齿fèng间一丝抽气,放松了手,将李蒙的手轻按在自己小腹上。
那里紧绷着,伴随不时的收紧和放松,不过片刻,李蒙就满面通红地缩手。
赵洛懿戏谑地笑了起来,笑声低得只有李蒙能听见。
许老三看了过来。
赵洛懿轻轻握住李蒙的手,面无表qíng地回视过去。
许老三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说:“这位赵大侠,不知如今在哪里落脚?”
“我们游历江湖,居无定所。”李蒙抢在赵洛懿之前回答。
“之前真是冒犯了,待小女归来,我就做主,为你二人取消婚约。”
“……”坐在赵洛懿怀里的李蒙差点被顶得跳起来,脸上仍不动声色,保持微笑:“还要多谢三妹搭救之恩,不过,大叔是否记错了,我与三妹本就没有定下什么婚约。”
许老三脸色一沉。
“那日大叔不是叫晚辈带走三妹与骧贤,每年送他们回来探亲一次,晚辈以为,是雏鸟离巢,大叔想叫两位后辈出去历练一番,长长见识的意思,莫非不是?”李蒙边说边窥许老三的脸色,只觉得喜怒难辨,又道:“此事骧贤小兄弟,与他娘亲当时也在场。大叔可不好坏了三妹名声,晚辈待三妹一如待自家亲妹,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
话里的圈套许老三怎么知道,送走许三妹时,是要引来方大,但也坑了李蒙。现在李蒙手脚还中毒肿得像猪蹄,许老三也是有将许三妹嫁给李蒙之意,没办法,谁叫闺女喜欢。
可如今李蒙显然不能娶妻,赵洛懿也是头猛虎,不好惹。
加上一番话说得许老三也不落面子,就是费了点时辰,许老三才想清。
一霎时黑脸换白脸,倒叫人叹为观止。李蒙不得不感慨,老大不是谁都能当的,像赵洛懿这种没几个表qíng的旧不行,否则你怎么和人演兄弟qíng深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啊,根本不行。
“小兄弟说得是,是我记差了,赵兄千万别往心里去。”
这厢李蒙还没幸灾乐祸完,屁股就感到一股隐隐作痛,也不知道许老三是真想yīn他,还是真不会说话。
李蒙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耷拉着头,看也不敢看赵洛懿一眼。
“不会,误会而已。”赵洛懿将李蒙圈紧了些,不轻不重揉捏他没事的胳膊,“说清楚就好,你这次走丢,有些事也要找个时间说清楚,上回你瞒下不少有趣的事没同为师讲,等安顿下来,一并都讲给我听听。”
千元村众人都没想到他们还是师徒,这关系让许老三更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恰好于老四按刀跨入。
许老三与李蒙同时松了口气。
于老四直接伏到许老三的耳畔说话,许老三脸色变了又变,向外挥手示意于老四再去守着。
“起先与赵兄说的事,要省下一笔车马费了。赵兄你看——”
赵洛懿心不在焉地将李蒙的耳朵捏在手指间把玩,没看许老三那满脸的笑,淡淡道:“什么时候打架都一样,只是我有一事为难。”
“何事?”许老三忙上赶着问。
“饿。”
“……”许老三连忙吩咐底下人去弄些现成的熟食来,再将那些容易煮得烂熟的腌ròu、ròugān之类取出,又叫几个婆娘去蒸米,他搓着手在堂屋内走来走去,等不到饭来,告罪先行离开。
“他去看于老四了。”李蒙从赵洛懿怀里抬起头。
“发烧了。”赵洛懿手背贴着李蒙的额头。
“方大他们等不及我回去,自己找来了,一定是许三妹愿意带路了。”李蒙感到赵洛懿的手离开额头到了耳朵上,还掐了他一下,李蒙抬头瞪他,想起许三妹又忍不住心虚,赶紧假装没看。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达成,吃宵夜去!
☆、一三五
手下端来饭菜,有两个腰系旧围裙的婶娘进来便拉了许老三手底下的两个人去一边叙话,也都不敢多问。
像是整顿饭菜来的,叫走的男人大概是她们的当家。
“不吃了。”李蒙嘴里的泡全破了,吞咽困难,很不舒服。
“大婶。”
其中一位大婶反复在布裙上擦手,走了过来,她小心翼翼拿眼瞥外来人,又回头看自己当家。
“有没有清粥咸菜?”
大婶没想到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只是想问这个,顿时额上冒汗,回道:“没来得及煮,不过家里还有,要是不嫌弃……”
“还不去取?!”那女人的当家一发话,她便头也不回快步出去。
只见她男人手里一把锄头,撑在面前地上,想必是连像样的兵器也没有。李蒙脑袋转了一圈,堂屋里千元村的男人们,个个yīn沉着脸,如临大敌一般。就是他们的头,许老三也是如此,否则不会于老四前脚才出去,后脚就忍不住想过去看看qíng形。
许老三自己的恩仇,却把安然无恙了十数年的千元村整个都扯了进去。
许老三也去了好半天,李蒙对着曲临寒勾了勾手指。
“师兄,”他压低声音,侧过脸去,说话声压低再压低,确保只有师徒三人能听见,“你去看看外面怎么样了,看看许老三在gān什么。”
等曲临寒出去,赵洛懿才问:“哪里不对?”
李蒙眉头略蹙,还不确定,犹豫片刻才说:“千元村这个地方,师父觉得,够隐蔽吗?”
“有心要找,却也不难。”
“要是没有那条通道,从山上下来,你可有办法?”李蒙又问。
“绳索系之,轻功稍微好点,不难。”赵洛懿道,“你想说,许老三带的这个村子,有问题?”
师徒两人嘀咕了半天,已有人在看,李蒙只得正襟危坐起来。恰好粥来了,他先吃了饭,吞咽时口腔内虽痛得苦不堪言,但赵洛懿照顾人生涩的手段,却也让李蒙觉得很有趣。
看上去勺子在赵洛懿的眼睛里,比刀剑要难搞得多。
李蒙不记得,自己生病时全是赵洛懿在侍奉汤药,只不过那时他什么也不记得也不在乎,就算喂到领子上去也没什么,他不知道什么是脏,什么是药渍,只是不舒服了,出疹了,就会乱抓乱叫而已。
看赵洛懿的神qíng,李蒙知道他在想事,饭吃好了,借着赖在赵洛懿怀里的角度,旁人不易看出他们两个在gān什么。
他拉住赵洛懿的一只手,在他手掌心里写字,眼睛却盯着别处,本来是看骧贤那个傻小子,转而对上托勒正以探究的眼神在看自己。李蒙霍然想到,刚才和许老三一番对谈,托勒必定已经猜到骧贤不是李蒙的师弟,得找个借口圆回去,就说当时不知道他的来路。
托勒这个人,喜怒无常,大度起来似乎是北方民族的悍莽本色,但在北上的路上,也因为一点口角和骧贤斗气一连数日不说话。不过有一点,李蒙看得很清楚,他重视骧贤的安危,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无害,就可以谋同路。
曲临寒掀开门帘而入,先站在门上看了一圈,叫住一个村民,让他给自己弄点水来喝,才边整理裤带边走到赵洛懿坐的那把椅子后面,从旁边抓来一张脚凳,曲临寒也不嫌委屈,揣着袖子就在那里坐了。
“好像有点不大妙。”曲临寒小声说。
“攻进来了吗?”听李蒙的口气,他早就知道有人围剿。其实李蒙也是猜的,在他的猜测里,在后面放烟的人针对的不是自己一行,只不过是确保地道里没有别人免得遭到暗算。而千元村隐匿此地十数年没有走漏风声,当年那起盗金案也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光是犯下这件案子,至少就要掌握各地金叶收缴的时限,送上中安去的路线和时间,千元村这么多年没有受到官府骚扰。
赵洛懿掌心里,才留了一个字:官。
“除了方大的人,还有别人?”
这话赵洛懿说得不算小声。
顿时堂屋里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但碍于赵洛懿能把许老三打趴下,众人都不敢上来问。
“于四的人守在通道口上,想守株待兔,但我既然出去了,总要探点消息,四处看了看,山上有伏兵,都是穿号衣的。”曲临寒此话一出,千元村村民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