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剑出燕京_轻微崽子【完结】(1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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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能解决不少事。”妇人唏嘘道,她走到赵洛懿的面前,疑惑地侧着头,捏着尖尖下巴,打量躺在他怀里不省人事的李蒙。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走来,是药铺的大夫,一身白袍,皮肤黝黑,戴着一顶厚厚的帽子。
妇人连忙双手合十向他行礼。
大夫还礼,和妇人说了两句话,他疑惑地看了一眼赵洛懿,蹲下来,手要碰到李蒙的时候,赵洛懿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让他,先为你们诊治,这孩子看上去,不大好。”美妇人说。
赵洛懿这才让开位置,一张窄窄的担架在大夫的示意下摆在地上,大夫做了个手势。赵洛懿小心地将李蒙放在担架上,将他的手脚放平,动作很轻,似乎怕弄疼他。  
大夫扒拉开李蒙的眼皮看,又脱下他的衣服,查看他身上的伤口,从伤口上切下腐ròu,之后替他把脉,摸他身上凉凉的皮肤。
片刻后,他起身,神色肃然地对妇人说了几句话。
妇人现出为难的表qíng,转过脸来,朝赵洛懿道:“大夫说,中的毒,要研究。我那里的病人,也很急。我想,请你们,和我,还有医师,一起到我家里去。”她的眼睛极大,深深的双眼皮,长睫毛,恳求的眼神几乎令人无法拒绝。
“什么时候能开方子?”赵洛懿低沉的嗓音问。
妇人转达他的意思,大夫竖起两根手指。
“他说,至少要两天,他要花时间研究这种毒。”
“我们的同伴还没回来,现在不能跟你走。”赵洛懿做出了决定,朝妇人道:“你留下一个家奴,等我们的同伴回来,带我们过去。”
美妇费了一些时间,才弄清楚赵洛懿的意思,便留下来一个人,还使那个乱打人的家奴向赵洛懿道歉。那抹纤瘦的身形重又登上她华贵的马车,如来时一样,迅疾地离去。
赵洛懿长长出了一口气。
骧贤不会说话,用手拍拍赵洛懿的肩膀。
这时候阿汀带着孔孔从角落里走出,她用多的钱买了六只铜碗,商贩用两根jiāo叉的绳子给她绑起来。乌梅汤则有一只漂亮的铜壶装着,阿汀倒了四碗出来,分给他们。
“我知道那是谁。”阿汀小口啜汤,忽然出声。
“谁?”骧贤眉毛一动。
“刚才那个女人,是这座城城主的女人,但她不是西戎人,她来自遥远的大海那边,是裹着漂亮糖衣的利刃,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就会要城主的命!”阿汀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恶毒的神色,与她娇弱柔嫩的外表极不符,一只手攥成了拳头,指节发白,她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动。

☆、一五二

  
一个月前,带孩子的安巴拉终于受不了,他从三楼自己住的房间探出头去,后院有数十个妇人,在整理堆满一整面院墙的陶罐,里头是腌制的各种咸菜和果脯,预备楼主回来时设流水席用的。
能跑能跳的jī鸭大多用糙绳拴着脚扔在青石板地上,少数逃脱的在院子里又跑又跳,咕咕咕嘎嘎嘎乱叫一气。
有妇人看见安巴拉这里开门了,顿时三两圈把jī脚抓在一起缠住,朝安巴拉挥手。
安巴拉面色铁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一声关上门,七尺大汉手忙脚乱地冲到摇篮前,把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啃自己手指正来劲的巴拉背到背上。
巴拉兴奋得咿咿呀呀直叫。
安巴拉推开窗户,面前是楼下铺满瓦片的屋顶,身后急促的脚步传来,听上去还不止一个人。
安巴拉一咬牙根,从窗口跃下去。
“安巴拉,安巴拉,巴拉醒了吧?开门呀,我是李婶呀,巴拉今天开心吗?有没有拉粑粑啊,快开门啊安巴拉你这个粗人!”
“……”安巴拉费力地起身,纵身跃下屋顶,偷偷摸摸从马厩偷出来一匹马,踏上带着巴拉làng迹天涯的路。
天下之大,究竟去哪里是一个最大的问题。
半路上,有个半吊子的算命人,安巴拉蹲在那里看了半天,蓄山羊胡懒洋洋半闭着眼的道人根本不理会他。
这人真不会做生意。安巴拉心想,蹲在对街屋檐下,被咬在他嘴里的一jīng野糙懒洋洋从络腮大胡子里伸出去。
终于,他站起身。
就在同时,道人张开了眼,那是一双雾茫茫的眼睛,顿时令安巴拉从头到脚一激灵。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似乎被雷劈了一道,不知不觉就走到简陋的算命摊前。
“嘿,卜个卦。”
安巴拉先是摸出三枚铜钱,那道人眼睛微微闭起,安巴拉留神看他的反应,换成一锭二两碎银,道人依旧懒洋洋的,本来就窄的那道眼fèng俨然要闭个严实,安巴拉咬咬牙,在宽大袍袖中摸了半天。
最后拍到带裂fèng的旧木头矮案上的是半锭金子。
道人恹恹打了个哈欠,赶苍蝇似的抬起手,大掌正要摆动。
另一半金锭子放到桌上,安巴拉把两个半锭严丝合fèng地对在一起,手掌一合,再摊开来,合成的是完整地一锭金子。
道人朝一个竹筒努了努嘴。
安巴拉悻悻把手放到上面,不舍也没办法,听到当啷一声,金子与下面不知道这道人敛财几许堆积起来的金银撞在一起。
道人这才排开guī甲。
当安巴拉背上一个小人儿,俩人伫马城外,面朝西北,天空中红红的太阳刚升到一半。安巴拉只觉心里有把钩子,那一锭金子给得不值,就在他想回去找道人索要钱财时,脖子上湿湿热热的,巴拉歪着脑袋,白胖的脸上浓浓睡意,口水都糊在安巴拉的脖子上。
大汉脸上显出了一丝温柔。
他扬起鞭,没有再回头。
☆☆☆
西戎边城,集市上的人零零散散开始收摊,日落时分,路上的人行色匆匆往家里赶。
药铺里两个守家的伙计把搬在外面晾晒的药糙收进去,本来拴在后院的狗牵到前门外拴好看门。
“天要黑了。”阿汀说。
骧贤茫然地四顾,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闭目养神的赵洛懿睁开眼睛,骧贤过来叫了他一声师父,赵洛懿没纠正他,任由骧贤解开他胸前的绷带。
每当这种时刻,阿汀脸上就会现出愧疚。
孔孔试图握住她的手,阿汀站起身,在赵洛懿跟前蹲下,仔细查看他的伤口。
新鲜的血液在cháo湿的布条解开时迫不及待渗出来。
“还是不行……”骧贤说。
阿汀眼神闪躲地避开了赵洛懿的伤口,从她的小包袱里取出gān净布条给骧贤,让他等一下。不一会儿,阿汀取来了gān净的水,和一些药糙,凶悍的黑狗在门口烦躁地来回走,却没有咬她,只是虎视眈眈望着赵洛懿。
“你的朋友什么时候回来?”阿汀说话的声音总带着一丝颤抖,显得中气不足。
落日的光辉照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
骧贤皱着眉头想,没吭气。
“不能再等,夜里不安全。”阿汀朝赵洛懿说。
美妇人留下的家奴显然听不懂大秦话,看见身量未足的小孩子朝自己走来,蔑视的眼神对着阿汀。
阿汀说的话除了孔孔,谁也听不懂。
只见家奴起身离去。
孔孔稚嫩地声音对骧贤说:“阿汀姐姐叫他去雇马车了。”
“不等托勒吗?”骧贤着急起来。
“给他留,字条。”说着阿汀跑进去找药铺伙计要了纸笔,让骧贤写字,骧贤犯难地歪着头看那张纸,他的大脑和那张纸一样空。
就在这时,夕阳里拉长的影子投到骧贤的脚尖前,他迟钝地抬起头,一个大大的笑容绽在他的脸上。
马车停在一间大宅门口,家奴前去敲门,个子小、行动灵敏的阿汀紧跟在家奴身后下车。
管家早在门房里坐着,是个长着尖锐鹰钩鼻的老男人,板着个脸,仔仔细细将数人打量个遍,视线落到阿汀脸上时多停留了片刻,不过没说什么。他安排了两个婢女带着他们去住的地方,路上连活泼多言的阿汀也没说话。
托勒肩上坐着孔孔。
骧贤帮忙背着李蒙,赵洛懿还能走,就是走得慢些。
吃过晚饭,赵洛懿打水给李蒙仔细擦了脸和手,他解开李蒙的衣袍,李蒙眉头稍微皱了皱。
“蒙儿?”赵洛懿低下身去看,李蒙嘴唇灰白,甚至有些死相。这让赵洛懿心里一阵一阵喘不过气的难受,他对疼痛的忍耐度很高,出招从不回防,这时却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胸膛上的伤口。
李蒙没醒。
赵洛懿给他收拾gān净,便去找婢女问厨房在哪里,派来的婢女都不会大秦话,阿汀像个小尾巴,不远不近地跟着赵洛懿,给他当翻译。
粥煮好温在锅里,赵洛懿才又回到房间,一个带怯的嗓音传来。
“还没醒吗?”
赵洛懿摸李蒙的头,头也没抬,沉声道:“不早了,去睡。”
阿汀眨眨眼:“我睡不着,我就待在这里行吗?不会给你添麻烦,我就……”她眼珠滴溜溜转,爬上一张窄窄的矮榻,跪坐在那里,朝赵洛懿道:“我就在这里睡,不打扰你们,有帘子,我可以帮你放下来。”
赵洛懿看了她一眼。
那孩子实在很小,下巴向后缩,似乎恨不能缩进墙里。她很害怕。
赵洛懿没说什么,阿汀便放心地趴在榻上睡了,醒来的时候天还黑,屋里没有点灯,珠帘已经放下。
她小心翼翼地趿着鞋,从珠帘fèng隙里看见赵洛懿依旧坐在chuáng边,窗户微开了一条fèng,他身上健硕的肌ròu隐约能看见,像一头qiáng壮的láng。
看到赵洛懿身上绑着的布条,阿汀的手紧攥起裙子,她咬着嘴皮,牙齿咬得太紧,发出细微的响声。
赵洛懿忽然动了,回头看来。
阿汀一颗心快蹦出来了,连忙起身,局促地站了一会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跑到院子里,阿汀才想起来把鞋子穿好,她坐在冷冰冰的石头台阶上,竹影被风chuī得摇摇晃晃。
在西戎,竹子比什么都珍贵,一根竹子五十两银,还不是最拔尖儿的。阿汀看着那些影影绰绰的竹叶子,忽然站起来,缩脖子一个冷不丁的哆嗦。紧接着,她小小的身子振臂舒展开,像落水才上岸的狗似的使劲甩了甩脖子,裹挟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轻车熟路往外冲去。
那间记忆中无比熟悉的独院再次出现在阿汀的眼前,她离开的时候才只有四岁,现在她已经快十岁了,印象里大得怎么也走不完,要去打两枚栗子吃都要跑很远的院子也变小了。
阿汀趴到窗户上。
她竖起耳朵贴到窗户纸上听。
窗户后面有一盏巨大的美人屏风,那是城主夫人的陪嫁,从遥远的东夷送来,金光闪闪,恰是这一盏屏风,遮住了投在窗户纸上的小小身影。
里头传出咳嗽声。
女人说话的声音太轻,阿汀几乎难以听清,她整个身子都贴到了窗户上,一手扒着窗框,一手支撑窗台。
“……呵呵,善恶到头终有报,李家小子沦落到这个地步,当真命如蝼蚁,只需我抬抬脚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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