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洛懿一把将人拽住,竟然没能将李蒙拽回来,反而被他拖着走出半步,他转过身,抓住李蒙的双肩,直接把人抱住。
“他敢打你!他居然敢打你!”李蒙有点语无伦次,毕竟赵洛懿向来无往而不利,平日里受伤皆因为是拼一口气的生死,这么平常的时候,被一个武功被废的人打肿了脸,简直比打了李蒙的脸更让他气愤难平。
“我也打他了。”赵洛懿说。
“真的?”李蒙怀疑地瞥他。
“真的。”
李蒙这才觉得气顺了点,扬了扬下巴,“你也打肿了他的脸?”
“那倒没有。”
李蒙脸色一变。
“不过他的下巴被我卸下来了。”
“……”李蒙心里完全没火了,想那图力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样的侮rǔ,真要是卸了他的下巴,赵洛懿脸上挨这一下也可以理解。
“他话太多了,一直骂我娘,实在忍不住。”赵洛懿顺着李蒙的胳膊摸下去,把他的手抓在掌中,就带着人往回走。
李蒙侧过头看他,看不出赵洛懿谈完了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问:“那说开了吗?”
“该说的都说了。”赵洛懿边走边说,神qíng有几分肃穆。
“图力是个固执的人。”李蒙握紧赵洛懿的手,道:“问心无愧就好,无须让他认同。”
赵洛懿嗯了一声,忽然停下脚步。
李蒙跟着也停下脚。
头顶没树叶的树枝顺着阳光将影子垂落在李蒙带点稚气的脸上,赵洛懿什么也没说,只在他的眉心里亲了亲,粗糙的指腹揉了下他的眉棱。
李蒙一时间也不想找图力算账,也不想将来,也不想阿汀,不想以后上哪找个孩子,他现在一颗心都飘了起来,什么也不想想。
回房就顾不得这是大白天,李蒙直接主动抱过赵洛懿的腰,把人压在门板上,他眼里的炽热和毫不掩饰的渴望让赵洛懿像头猛shòu似的撕扯下他的衣服。
夜里难得落了一场雨,缓和沙漠里的gān旱。
早上骧贤还没睡醒,就被李蒙叫起来,他给他两个选择,要么回大秦,要么跟着托勒去西戎。
“我们要分开吗?”骧贤这才反应过来,来回看托勒和李蒙。
托勒僵硬地站在一边,李蒙站在他面前,神色和缓但夹杂着几分严肃,这让骧贤彻底醒过来。
“此次出关我们是带着朝廷的命令,现在蔡荣死了,得回去复命。”
“那你们还来吗?”骧贤问。
“应该不来了。”李蒙没有多说。
一直沉默不言的托勒这时走过来,从脖子上摘下一枚shòu牙,李蒙看不出那是什么动物的牙,只见其锋利,带着不加修饰的悍莽之气。托勒郑重地将其放在唇间片刻,这才挂到骧贤的脖子上,他单膝跪地,自下而上仰视少年,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无论你选什么,我都会去找你。”托勒本以拇指和食指紧紧捏着那shòu牙,这时才松开手指,让它悬挂在骧贤的胸前。
“那孔孔呢?”骧贤不安地问。
孔孔扑到骧贤的怀里,那意思已很明确。
谁也没有说话,李蒙没有试图说服骧贤跟自己走,他不觉得骧贤会选回大秦,是个人都能看明白,骧贤愿意追着托勒从大秦来西戎,就没有那么容易半途而废。
谁知骧贤看了一眼孔孔,又看了一眼托勒,之后他收紧双臂,抱起孔孔,站到托勒的面前,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对他说:“那你办完事回来找我,我会给你写信,告诉你我在哪里。”
托勒显然有一些失望,失落从他的脸上一闪而过,随即他翘起嘴角,摸了摸孔孔的头,孔孔低下头,随他的手离开,才抬起头来。
“好。”托勒终于回答。
“你一定来。”骧贤又道。
托勒注视着他。
“一定要来。”骧贤执拗地重复,有点着急地补了一句:“要平安!”
托勒眼圈微微发红,他微微启开的嘴唇里一股热气缓缓地舒出,最后摸了摸骧贤的侧脸,低声问:“那你可以给我一样信物吗?”
骧贤有点圆的脸迅速通红,就在托勒失望地转身抱起拳时,骧贤放下孔孔,一把抓过托勒的肩,亲住了他的嘴唇。他太紧张了,只是将嘴唇贴着,什么也不敢做,甚至不敢看托勒吃人的眼神。
很快他们就分开,李蒙已经走出屋外,阿汀站在他们才住过的屋子门口,小小的脚踩在门槛上碾压,时不时向这边看一眼,又装作毫不在意地转过脸去。
“阿汀。”
听见李蒙的声音,阿汀浑身一颤,却没有立刻走过去。
李蒙只好走到她的面前,他蹲下了身,看她良久,小女孩垂着头,什么也没有说。
“你想跟我们走吗?”
阿汀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错愕。
没听她回答,李蒙以为她没有明白,他的语气很是温和:“看你的意思,你这么大了,可以自己决定,要是你不想跟我们走,我们会让托勒给你托付一个好人家,做他们的女儿。”
猛然间李蒙被扑上来的女孩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觉得屁股一定已经青了。阿汀对李蒙一直有一股隐隐的敌意,在这一刻,李蒙感到那股敌意消失了。
“能不能,先起来……”
话音未落,阿汀抱着李蒙的脖子,响亮地亲了一下他的面颊,然后飞快跑开,飞快背着一个小包袱出现马车旁。
“李?”阿汀在马车上坐了好一会,也没见李蒙和赵洛懿过来,提着裙子下车,又想跑到屋子里去找。才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说:“在这。”
只见李蒙面红耳赤,袍襟凌乱,手忙脚乱地在系袍带,边系边走到马车旁边来,伸出手,被赵洛懿推到一边去。
赵洛懿把阿汀抱上车,示意骧贤带着孔孔上去,之后是抱孩子的安巴拉,车夫是从车马行雇的,他要回去北狄。
李蒙与赵洛懿则同乘一匹马,只是向来坐赵洛懿前方的李蒙这次坐赵洛懿后面,他得双手拥着赵洛懿再抓住马缰。
“抱紧点。”说话同时,李蒙手被紧紧抓着,马飞奔出去,远远把马车抛在后面。
到第一个落脚点,李蒙才知道为什么赵洛懿要骑马,毕竟骑马快,快就能挤出一大块其他人都不在的间隙。
当晚众人撑起了帐篷,燃起熊熊篝火,才看见赵洛懿与李蒙一前一后,一个牵着马,一个瘸着腿。
李蒙一瘸一拐走过来,在篝火旁坐下。
赵洛懿去帮忙搭第二个帐篷。
“李,你的脚怎么了?我给你看看!”阿汀大声说,走过来挨着李蒙坐下。
李蒙忙避如蛇蝎地挪到安巴拉旁边,让阿汀挨着安巴拉,说:“没事,今天走路太多了,脚踝有点酸。”
“那我帮你按按,鸦姑说了,足底有好几个xué位,可以缓解疲劳。我特别会按。”阿汀眨了眨眼。
“嗯,特别会。”赵洛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李蒙忙拒绝,阿汀眉头一皱,气鼓鼓地站起来,坐到骧贤那边,孔孔分给她几块糖,虽然黏糊糊的,但是很甜,她才高兴了一点。不过仍然板着脸,到晚上进帐篷也没跟任何人说话。
☆、一六五
一大一小两个帐篷支起在广袤糙原上,安巴拉she了两只鸟,ròu虽不多,大家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饭后,阿汀主动去刷碗,河流就在不远处,在夜色里也不显得黑暗。
这里的月亮又大又圆,光辉皎洁,落在水中将其照成一条柔软多qíng的玉带,静静抚摸过垂岸的野糙。
一条腿架在李蒙的大腿上,他在给赵洛懿捏腿,赵洛懿腿部肌ròu坚实劲瘦。
女子委婉的歌声飘来,是阿汀在用西戎语唱一支牧歌。赵洛懿乜眼看李蒙,一手撑着头,调侃道:“还会唱曲儿。”
李蒙简直哭笑不得:“阿汀还是个孩子。”
“唔。”赵洛懿道,“听说西戎的女孩十一岁就要定亲,十三岁成家,十五岁孩子就跟在后面转悠。”
“我们南湄的女子十二岁嫁人,没有定亲一说。”安巴拉在旁边削一把木剑,那木头是在大漠里走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捡到的一截没被细沙完全吞没的树枝,他想做一把木头短剑。
“巴拉太小了,还不会玩这个。”李蒙道。
一只鼓鼓囊囊的布囊被安巴拉拎到半空,炫耀一般摇了摇,看得出沉甸甸的。
“这些都是,他的玩具都快把包袱占完了。等再大一点,别看这么多,娃娃是布头和木头支起来做的,木头雕刻的东西最多,图个便利,带在路上随时我都可以做。男孩子还是喜欢假兵、假动物、兵器的多,不是我说,这小子也是福气,跟着我,包管他永远有新的玩具。”安巴拉得意地笑笑,专注地继续弄他手上的短剑。
篝火静静燃烧,火焰将枯糙和短小树枝烧得通红。
李蒙有点困了,赵洛懿就坐起来,把他抱在怀里,等李蒙睡着,把人抱进帐去。孔孔和阿汀一个帐篷,都是小孩没什么,本来孔孔舍不得骧贤,但骧贤认为自己和阿汀一个帐篷不太妥当。于是让两个小孩一起住,其余人住搭帐篷。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直至进入北狄人的地盘,夜里可以住在旅店。
经过坷垃山下,阿汀执意要去山顶上走走看看。
赵洛懿看李蒙,意思是听他的。
李蒙看了看背孩子有点疲累的安巴拉,骧贤近几日都有点心不在焉,孔孔则趴在他的背上,倦意阑珊地看这群大人到底想做什么。
“安巴拉,你和骧贤留下来,孔孔和巴拉也不用上去。”
孔孔听见自己的名字,倏然鼓大眼睛,在骧贤背上待不住地扭了几下身,骧贤背不住他,才把人放到地上,他就一路快步跑过来,拉住阿汀的手。
阿汀颇有点不愿意,不过也由得他。
“那就走吧。”
方圆百里最高的坷垃山,山下一弯绿水,山北荒漠,山南糙原,糙原上牛羊似珍珠,荒漠上大漠孤烟直。
爬到山顶的众人都有点累,阿汀一脑门被汗水浸湿得透亮,她两手小心抓着两边裙子,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朝着西南方向张望,甚至踮起了脚尖,忽然“啊”地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向下一滑。
“当心。”李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反应这么快,也许是内力提升之后随之视觉、听觉都比从前灵敏。他把阿汀拽回来,道:“我抱你起来看看,好吗?”
紧接着,阿汀被举离地面,山顶急速飞扬的风卷带起她的头发,凌乱柔软的发丝抽打在李蒙的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
等了一会,李蒙臂膀发酸,但他没有说什么,直到女孩出声说:“放我下来。”
李蒙缓慢地放下阿汀,阿汀脚底趔趄了一下,被李蒙抓着袖子,之后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能站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