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我去你那里睡。”说着李蒙站起身。
“也成,这么晚了,别去吵师父,先说好,你可别对我动手动脚的啊。”
一句话说得李蒙脚底转了方向,二话不说回屋去和赵洛懿睡了,大不了不点灯,反正也看不见。
曲临寒在院子里嚷嚷了两句,似乎怕吵醒他师父,才闭了嘴。
李蒙摸到chuáng上去,把赵洛懿牢牢抱在怀里。
赵洛懿动了动,想翻过身来,被李蒙手臂箍住,一时难以动弹。
“睡了。”
听见这话,本就困得不行的赵洛懿不动了。
这话对李蒙而言再熟悉不过,赵洛懿跑江湖习惯了,一点动静都能醒,往常只要赵洛懿说睡了,他就能安心地睡觉,不必担心有危险。
以后要换过来了。
李蒙心里想着,摸到赵洛懿jiāo叠在身前的手,把那微凉的手握得热了,jīng神才彻底放松地睡过去。
☆、一七五
第二天早晨,李蒙怀里跟抱着个冰疙瘩似的,一下就把他吓醒了。怀里的人紧闭双眼,睡得很沉,嘴唇一片灰白颜色,李蒙心里一跳,满背的冷汗,摸赵洛懿的手臂,顺着肩头,按到他的颈动脉。
敲门声响。
外面曲临寒在叫:“师弟,怎么还没起来,师父该吃药了,昨日是累了些,太阳都快晒到屁股了,也该睡醒了,我进来了啊。”
曲临寒推门而入。
“咚”的一声,他进门就看见李蒙坐在地上,猛然爬起来,整个身体都摇摇yù坠,扑到榻上去。
“师弟,怎么了?”曲临寒这才意识到不对。
李蒙听而不闻,手去探赵洛懿的鼻息,他整个呼吸都滞住,眼睛赤红,就在那一刻里,一双眼全拉满血丝。
“师父……”李蒙上下嘴皮打架,牙齿咬破了嘴皮,口腔中尽是血腥味。他翻身坐到赵洛懿身上,两手jiāo叠按在他的胸口,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手上,按了十数下,身下人毫无反应。
“我去叫大师伯和三师叔,师弟,你别着急,你看着点师父。”曲临寒在门上狠狠绊了一跤,爬起来顾不得手流血,连滚带爬地跑出去。
李蒙则什么也没听见,他扶起赵洛懿,令他做好,他的手一直发抖,脑中空空。
应该以内力,灌注他周身要xué。李蒙模模糊糊地想,赵洛懿被他推得东倒西歪,好不容易抵住他的背心,李蒙身上一股内劲四处游走,耗了大半天功夫,等凝聚于掌中,一声断喝响起。
“李蒙,先不要动!”
李蒙茫然地看过去。
安巴拉神色剧变,一把拽起李蒙,让旁边骧贤把人扶着,他扳起赵洛懿的脸仔细观察,倒出一只蛊虫,果断拔刀划开赵洛懿的手腕,血流出的同时,蛊虫从伤口爬进去。
“这是什么?你用什么咬他……”
骧贤根本拉不住李蒙,被一掌推出去。
安巴拉满头冷汗,低吼道:“你想他活命就别吵!”
李蒙愣了片刻,站住脚,骧贤爬起来,一手撑着腰,一手拽紧李蒙,苍白着脸说:“不要急,安巴拉是南湄人,蛊毒他会治。”
李蒙这才回神。即便是梼杌看了赵洛懿也什么都不懂,唯一可以依仗的就是安巴拉,他抿了抿嘴唇,紧张得咬破了嘴皮,牢牢地盯紧赵洛懿,蛊虫从他手腕伤口爬进去,那里鼓起一个疙瘩,疙瘩在皮肤上凸起以后,朝赵洛懿脖子上移动。
“药!”安巴拉伸手,骧贤拔出瓶塞,一些绿色的药粉抖落在安巴拉的手掌里,安巴拉手捏开赵洛懿的嘴,把药粉抖在他嘴里,又道:“水。”
杯子被李蒙碰得叮当作响,安巴拉头也不抬,水递来他就把杯子放到赵洛懿嘴边,喂他喝下。绿色的水渍从赵洛懿嘴边流下,安巴拉眉毛一皱,犯难地闭上眼,眼睛忽然又睁开,再次问骧贤要药粉,这次他先沾了点水在赵洛懿人中处。
药粉气味很刺激。
ròu疙瘩绕着赵洛懿的脖子转了一圈,向他的脑后冲去。
“蛊虫……”李蒙的话声戛然而止。
安巴拉直接以刀尖挑开赵洛懿脑后鼓鼓当当,快有半个核桃那么大的凸起,一股血喷溅而出。安巴拉快速将药粉抖在伤口上,用红布包好,又喂赵洛懿吃下一些药粉。
所有人听见一声清晰的猛吸气。
李蒙腿一软,一旁骧贤眼疾手快扶住他,让他坐到桌边凳子上去。
梼杌与饕餮这才匆匆赶到,正好安巴拉让出一人的位子,梼杌坐到chuáng边,神色不定地去摸赵洛懿的脉,片刻后,神色凝重地站起身,防备地问安巴拉:“你做了什么?”
“老子救了他的命!”安巴拉不满梼杌的态度,忍不住吼道。
梼杌嘴唇紧绷,沉默地坐到桌边,写了一张方子,叫人去煎。
“你那个药不能吃。”安巴拉说。
“我才是大夫。”梼杌冷冷道,朝李蒙说,“先吃两剂,看看反应。”
“说了不能吃,把这个药粉,外敷内服并用,而且他现在泄了毒,过半个时辰就会醒来。”
“失血过多,方才气都没了,十二个时辰才会醒。”梼杌冷静地表明了态度。
李蒙又不说话。
最后只得听饕餮的:“等等看,要是半个时辰后没醒,就用你三师叔开的方子。”
“你们先出去。”李蒙嗓子发哑,咳嗽了两声,缓缓抬起眼。
这次众人没吵,都听李蒙的退出门外,安巴拉最后一个出去,走之前再次叮嘱李蒙用药。李蒙把药瓶子攥在手里,没有出声。他关上门,两条腿都软了,跪坐在地,浑身发冷,两手抖个不停,指尖仿佛还残存着赵洛懿身上死人皮肤一般凉凉软软的触感。
没过多久,李蒙连水都还没想起来喝一杯,怀里的人就动了。
“什么时辰了。”赵洛懿什么都不知道,看见李蒙嘴唇抖了抖,刚牵起嘴角,还没露出一个完整的笑,就被李蒙紧扣在怀里,他抱得太紧,勒得赵洛懿肋骨一阵阵生疼,赵洛懿一手在后脑靠近脖子的地方摸了摸,才开始觉得疼。
“没事,蛊毒发作了一次。”李蒙放开赵洛懿,小心揭开安巴拉贴在他伤处的红布,他叫了一声,等在门外的人全都涌入房间里。
安巴拉洋洋得意地朝梼杌示威:“看见没,让你治就死硬了。”
梼杌抿了抿嘴皮,冷哼一声,上前来问赵洛懿有什么感觉。
“伤口有点痛,没什么。”转而对李蒙说:“会包吗?不会让你师叔来。”
李蒙看了梼杌一眼,让出位置。
给赵洛懿上完药,李蒙喂他吃了饭,又照安巴拉的吩咐,让他又吃了些药粉,李蒙一手扶着赵洛懿的背,另一手拿着湿布,给赵洛懿擦脖子和脸。
“嗯,这玩意儿真苦。”赵洛懿闭着眼,直咋舌。
直到都收拾gān净了,李蒙才在榻头蹲着,对赵洛懿说:“现在做什么?”
“你不练武了?还有两天了。”
“十天。”李蒙纠正道。
“嗯,四天,你还不抓紧练,别给师父丢人。”赵洛懿拍了拍李蒙的头。
李蒙眼神闪烁,最后带着一脸不qíng愿点了头,让曲临寒留下来照顾他师父。
没一会,门开,蹑手蹑脚的一个人影走到chuáng前。赵洛懿苍白的脸陷在被子里,消瘦得没个人形,已经睡得很沉。
李蒙探他的鼻息,有气,便出去。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再次摸回来,又探赵洛懿的鼻息。
曲临寒就在桌子旁边坐着,看李蒙来来回回地跑,李蒙就像看不见他,每盏茶功夫来回一次,一直到用晚饭的时候。
正月初三,赵洛懿从早上一直睡到晚上,安巴拉、曲临寒陪chuáng。李蒙在练武场和他两个师叔切磋,和饕餮拆了二百余招,梼杌判定平局。晚上盯着赵洛懿吃完药,李蒙就蹲在小凳上,一页页翻赵洛懿写写画画的武功册子,以前没工夫也不想教李蒙和曲临寒,偷懒画的,现在派上了用场,也有后来赵洛懿真心诚意想传授李蒙一些绝技画的,快翻到底那薄薄几页,画的小人儿惟妙惟肖。最后两幅却笔画如同蚯蚓,连人形都难以分辨出来,是最近一个月才画的。
天快亮的时候,李蒙收起他的宝贝,小心翼翼放在一个木匣子里,里面还有玉猴儿,玉佩,刻印等物。
“师弟,睡会吧。这里我看着。”曲临寒轻声劝道。
李蒙嗯了一声,掀被钻进去,曲临寒和安巴拉都在,李蒙却不避讳,就把赵洛懿抱在怀中,下巴很轻地靠在赵洛懿肩窝里。
安巴拉低声咒骂了一句,走出门去。
过得片刻,红着眼进来,和曲临寒两个人坐着,把灯chuī去,守着那俩师徒睡觉,两人都没能睡着,jī一叫,李蒙就下了chuáng,把他自己收拾得gān净利落,出去打拳。
初四,赵洛懿能下chuáng走动了,李蒙端着水让他漱口,给他穿好衣服,又梳了头发,要喂他吃饭。
赵洛懿道:“又不是废了,我自己来。”说这话他还喘了两下。
李蒙只当没看见,眼睛红红的,筷子给他。
赵洛懿神色坦然和李蒙用了一顿饭,他这几日吃的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安巴拉不知道在饭菜里放了什么,没药死他,味道却难吃得很,还不方便说,免得让徒弟担心。
李蒙刷碗回来,一脸郑重地坐到赵洛懿面前,师徒俩一人一张马扎,就在门口坐着,大眼瞪小眼四目相对了会儿,赵洛懿先绷不住。
“怎么了?有事说事。”
“明日我就跟大师伯三师叔上中安去。”李蒙说,他抓着赵洛懿的手,习惯xing给他按手上的xué位,赵洛懿的手指没什么力气,李蒙垂着头,接着说:“本来该一同去,但是时间本就来不及,我们打算骑马去,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李蒙哽了一下,“就别去了。”
“嗯,本来我也打算和你商量这个事。”赵洛懿让李蒙去请饕餮、梼杌过来,李蒙本有一肚子离qíng别绪,又没法违背赵洛懿的意思,只得先去请人。
李蒙请了人回来,骧贤正在屋子里坐着,给赵洛懿掏耳朵。
“……”
“师弟,今日可好些了?”饕餮在矮榻上坐下,梼杌站在他身旁。李蒙看骧贤给赵洛懿掏耳朵掏得差不多了,刚要出声叫他先回避,不想赵洛懿拉住骧贤。
骧贤一头雾水地说:“已经好了。”
“等一会。”赵洛懿示意骧贤在离他最近的一张凳子上坐下。
“去中安城比武的另外两个人,我选好了。”赵洛懿道。
众人脸色瞬息万变。
李蒙:“不是大师伯和三师叔吗?”他怀疑地看骧贤,骧贤根本不会武功,绝不可能是他。
赵洛懿先点头,后摇头:“你大师伯要去,另外一个,是他。”
饕餮失笑地望向一脸无知的骧贤,摆摆手:“师弟,莫要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