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名单被拍在桌上,正是灵州时,柴靳jiāo给赵洛懿的。
“这些人的下场,刚才你们在门外也已经听得清清楚楚,我一个人是没办法。不过,你们成天盯着楼里,应该知道,我三个师兄,也已经被召回。”赵洛懿沉声道,不再说话,走到窗户口去抽烟。
叩门声传来,对面六人登时色变,都以为是饕餮他们来了,这样恐怕瓮中捉鳖对付的就不是赵洛懿了。
朱天愤怒地“呜呜”作声,一人让他张开嘴,撒入药粉。
众人正在踌躇,忽然听见李蒙活泼的声音——
“饭菜上来了吧,等了这么久,可饿死我了。”
柴靳点了点头。
书生示意朱天到屏风后面去,把地上污物挡在脚后,示意一人去开门。
门fèng中现出伙计殷勤的脸孔,李蒙明显感到,他们松了口气。
曲临寒一看到这么多人都害怕赵洛懿,登时释然,虽然赵洛懿掐他脖子的感觉瞬时浮上心头,可有这么qiáng大的人和他们一边,反而有一种不用怕了的感觉。
李蒙则在脑子里构建起整个事件的轮廓,筷子使劲戳开一道樱桃ròu,边吃边想,补充体力免得脑子不够用。
“吃啊,我们三个怎么吃得完?”上了一大桌子菜,显然点菜时就不是为了他们四个人点的,何况赵洛懿进门就问过,他们什么时候来,这一仗,双方都对对方有防备,就是不知道谁的后手留得多。
众人各怀鬼胎,在圆桌四周坐下,气氛很是沉闷。
作者有话要说: 吃完饭,打个仗,gān个X……
第一卷结束就要开nüè。。准备好了吗。。。
☆、三十九
一顿饭快吃完了,赵洛懿手指松开筷子,望向柴靳,冷道:“想明白了吗?”
那六人没有一刻不是如坐针毡,但赵洛懿盯着,他们不敢擅自妄动。立刻放下了筷子,朱天嘴疼,压根无福消受,对着一桌子美味珍馐没有动筷。
五人都盯着书生看,书生举止文雅,语速缓慢,“那就请赵兄,随我等先去一趟。”
“师父,他们这么多人,叫你一个人去,不会有诈吧?”李蒙啃完了jī腿,咀嚼着骨髓,眨了眨眼睛。
“小兄弟,这话不好胡说。”女子皱眉,不好把李蒙拎出去,却跟其余四人一样,脸色都有些变了,一面忌惮地瞥赵洛懿脸色。
看来他们确实存着,引赵洛懿单枪匹马去见想要离开十方楼的这一小撮人的头儿的意思。
“走吧。”赵洛懿提起早叩灭的烟枪,把灰烬倒叩在地上,乌漆墨黑的烟杆别在后腰。他低头揉了一把李蒙的脑袋,“烟丝还行,剩这么多吃的,太làng费。你们两个,把东西打包回去,记得付账。”
赵洛懿嘴角一勾,冷漠的脸上出现了个略带邪xing的笑。
没有人留意到李蒙短暂的出神,那六人前前后后将赵洛懿簇拥在中间,压根没人管李蒙和曲临寒两个小的。
或者说,他们要对付的,从头到尾,就不包含着两个小鬼头,赵洛懿没看紧自己的徒弟,他们便格外有默契地把李蒙和曲临寒隔绝在了人群之外。
楼下等着两辆两乘的马车,李蒙猛然想到柴靳进来时,对不远处的楼上张望,做的那个手势。
“不好,你先走,回去找师叔们,告诉他们计划有变,师父被人带走了。”李蒙探出身子往楼外看了一眼,他们在二楼,楼层不高,饮泉居门外两尊点头哈腰招徕客人的石像可以作为踏脚。
曲临寒忙一把拽住他,“我、我上哪儿找师叔们!他们不是早已经安排好了吗?你别轻举妄动,师父叫你回去。”
“不能回去!”李蒙急得满头大汗,望着楼下柴靳他们还没出门,语速飞快地说:“师父的意思是让他们立刻决定之后,和他一起回楼里,见太师父。如果我料得没错,三个师叔已经带人埋伏在镇北院四角暗处,你……你就朝最高的那座阁楼赶去,只有一条通道,下有一间大院,他们一定在那间院子暗处埋伏,你赶到就站在院子里叫,说师父有难被柴靳他们带走就行了!”李蒙扒拉开曲临寒抓住他胳膊的手,抬起一脚,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曲临寒陡然瞪大眼,完全没想到李蒙这么冲动。
楼下两架空马车在等,马儿察觉到忽然靠近的陌生气息,略显bào躁地顿了顿蹄子。
李蒙两手抱住头,矮身滚进车底。
“猢猢”的马喷气声从车前传来,李蒙想了想,爬上第一辆车的车底,脚抵在四角凸出的木框中,两手抓住横在头顶的木架。
他试了两次,才完全抓牢。
这时已有几只靴子映入眼帘,光线不好,他也没有仔细留意过众人的鞋子,还有好几个人穿的都是一样的黑靴,赵洛懿也穿最普通的黑靴。稍一分神,李蒙感到身子要往下掉。
而车轮已经开始转动起来。
手指传来的疼痛让李蒙不禁皱眉,十指连心果然没说错,虽然只是手指甲劈了,却也渗出丝丝血迹来,而且疼。
柴靳老迈的声音说:“请。”
听得出口气是防备又疏离的,听见上方踏板传来的声音,李蒙收敛心神,屏住呼吸,手指富含技巧地钻入木架fèng隙间,抓得更紧。
这段时日练功没有让他速成武林高手,但他发觉,适应了这个姿势之后,臂膀并没有觉得很难受,这是他在灵州和疏风成天混日子的时候没法想象的。
两辆马车装满了人,车轮滚动激起烟尘,李蒙嘴一张,忽然反应过来现在打喷嚏等于是在告诉他们被人跟踪,赶紧用力憋住气息。
他连脚趾头都开始用力,死死扣住,浑身每一块肌ròu都为了憋住这个喷嚏而紧绷。
车内。
一直闭目养神的赵洛懿虚开了眼睛,眼神冷漠。
对面柴靳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嘴角皱纹因为紧张而变得深刻。
“我一直好奇,柴叔什么时候,搭上的肃临阁。”
车内还坐着朱天和书生,朱天两只牛眼瞪大,若不是舌尖断了,怕要咆哮赵洛懿胡言乱语。
书生则事不关己地闭目养神,他正襟危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唯独右手食指抠起腿上布料。
“穷奇,老朽一直为你留三分薄面,莫要把事qíng做绝,将来还好相见。”柴靳压低了声音。
赵洛懿嘴角牵了牵,“柴叔以为,将来还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吗?”
柴靳霍然变了脸色,但车内还有朱天和书生,他不敢再多说。方才在饮泉居,赵洛懿透露的账面财富,已足以挑起内部不和。
朱天是个莽夫,什么都没听出来,而有huáng泉判官之称的书生却未必没听出来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柴靳不敢再冒失。
车下李蒙本想沿途记住马车前行的路线,却只能看见路面,什么都没记住,手脚也抓得有点发麻,吃了一嘴灰,满腹戾气。
而且李蒙忽然想到,他没有记住路线,也没有留下记号,曲临寒回去报信也没什么用了,几个师叔也没法找过来,只好暗自祈祷,师叔们早已查到柴靳等人平时聚集的地点。不过这也没什么可能,否则大可直接包抄,何必把人引到十方楼去。
车轮缓缓停止转动,李蒙脸贴着的木板传来振动,车上的人陆续下去。
人下完之后,马车被专人停进了一间空旷的院子。一旦有人卸马,也许会发现自己。李蒙的手劲也已经接近极限,附近四只脚走来走去,只有两个人。
李蒙暗自庆幸,对付两个人应该绰绰有余,却也不敢大意,毕竟他还没有独自应对过这种qíng形,每次都有赵洛懿的保护。
李蒙希望听见两个车夫jiāo谈,以此探听一些信息,但事与愿违,这里安静得很。他看见那两个人走远,马厩距离停放车子的地方有些距离。
那两人拉走第二、三头马时,李蒙先将脚蹬在地上,松手的刹那,手指传来钻心疼痛,他咬牙忍住,闪身躲到一堵墙后,不敢多作停留,也不敢就在这里上房,以免被人发现。
低沉的谈话声传来,李蒙吓得心脏都要从嘴巴里跳出来,手边摸到松动的门,立刻闪了进去,轻轻关上门。
两名车夫的影子从窗格上滑溜过去。
“堪大侠肯出手,不分家也得分家了,柴老做事也够绝,叫个外人来掺和。”
“少说两句吧,我们算什么人,有口饭吃就闭嘴,待会儿要是闹起来,你有眼色点,让穷奇盯上,就不是缺胳膊断腿那么简单的事儿,咱们躲远一些,随便看看就是了。”
“瞅你的怂样。”
“你不躲?”
“哈哈,我早就找好地方了,绝对隐蔽,你跟着我走就是了。”
“……看不出你小子也不全是肚里空空嘛……”
两人对谈的话声渐渐隐去,李蒙脑子里就捕捉到一个“堪大侠”。
这两年他武功练得不怎么样,不过听人闲话也算听过这个人,是个独行侠,走江湖行侠仗义,近乎是个làng漫的传奇。不少门派分家都有他在中间掺一脚,多是被其中一方请去助阵,说来他又是个独行侠,跟谁也算不上沾亲带故。因此一度有人猜疑他是为了钱才到处管闲事,结果连根带起这堪大侠的身世,他根本就不缺钱,坐吃一座金山。
当然,都是些传闻,李蒙本来不是特别相信。
没想到能管到十方楼来,毕竟对江湖人而言,十方楼俨然是一个神秘危险的组织,谁也不会想cha手十方楼的内务。这个堪大侠敢来,至少说明,他对自己的武功有绝对自信。
李蒙不禁有点担心了起来,收声凝气,离开短暂避身的屋子,上了房顶。
这里视线开阔,放眼望去,只有一间院子里灯光明亮。李蒙小心往那里靠近,不知道会看见什么,希望他们还没有打起来。
冲得太快,李蒙没留意到脚底瓦片上薄薄苔痕,上半身冲了出去,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着。
底下密密麻麻站的全是人,李蒙已经看见了柴靳,他在和什么人说话,柴靳一扭头。
肩头蓦然一痛。
一股力道提住了李蒙的后脖子,将他往后稳稳一拽。
李蒙狂跳不已的心这才稳住了没有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两条身影紧紧贴着屋瓦,李蒙侧过头一看,完全是个不认识的人,那人把他按到地上之后,立刻就松开了手,这时眼睛探出屋脊去,视线掠向下面。
李蒙几乎可以肯定,他也在暗中关注这场内斗。
微光映照出他的脸,肤色白皙,面皮chuī弹可破,两道标准剑眉,眼皮深刻,眼形狭长,即使从侧面看,李蒙也仿佛能想到这男子的眼神必定给人以专注的感受,鼻尖有点顽皮的上翘,嘴唇平直,反映出他现在很严肃。
良久,李蒙才敢爬上去,两双眼睛从屋脊后窥看。
“你是谁?”李蒙压低声音bī问,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威严一些。
对方根本不理会,只是将一张jīng致的弩架上屋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