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个十四队的队员忽然痛叫一声。唐逸猛地回头,却发现一只被音波炸得只剩下前半截身体的老鼠正死死咬着那名队员的脚踝,坚硬的皮靴竟然被咬伤了。那队员的海妖尖叫一声将老鼠踢飞了,在落地之前它的大脑就爆炸开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另所有人都惊呆了,那海妖扶着脸色惨白的队员在墙边一条粗管道上座下,颤抖着手为他脱下军靴。白色的袜子上有两点嫣红的血迹,那样细小,却另那海妖发出一声绝望的低泣。
“不不不……”
众人都沉默了,那名队员的名字唐逸甚至还不知道,只见他神色空dòng,仿佛整个人都傻掉了。
每一个士兵在上战场之前都希望如果会死的话,最起码死得像一个英雄,与敌人同归于尽或是为了基地、为了人类牺牲。但现实往往残酷,你也有可能是被一只丑陋的下水道里的老鼠传染了利维坦病毒而死,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还没看见。
那士兵的海妖紧紧抱着他,慌乱地看向十四队的医疗官,呢喃一般说了句“求你……”
但没有医疗官上前帮他医治,所有人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怜悯但是无奈的表qíng对着他。
死一般的寂静中,那个士兵面现绝望,缓缓从腰间摸出一只激光□□,对准自己的太阳xué,两只眼睛里留下一汩汩的泪水。
唐逸意识到对方的决定,却惊讶地发现竟然没有人阻拦他。那队员即将扣动扳机,忽然一阵劲风迎面袭来,手腕一麻,枪也随之飞了出去。他惊惶地睁开眼睛,看到唐逸缓缓收回飞踢的腿。
“为什么……”那士兵呆呆地望着他,目光里除了恐惧,还有几分放松。他在心里感谢有一个人阻止了他。他并不想自杀,但是这种qíng况下……他如果不动手,别人可能也会动手的……
其他的队员也有些讶异地看着唐逸,仿佛无法理解他似的。而唐逸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冷静地看着自己的战友自杀。某个缠绕他多年的梦魇冲入脑海,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躺在他怀里,绝望地死死抓着他的衣襟,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糙,徒劳地喘着气。那是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他一遍遍告诉他“你会没事的,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可他说的不是真话,他根本帮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小时候一起在院长的门把手上抹qiáng力胶、一起被分配入军校、一起把军校里的小霸王打得满地找牙、一起进入陆军、一起扛过种种非人训练的朋友睁着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不甘地呼出最后一口气。
他还记得好友一遍一遍哭着说,“我好害怕,我不想死。”
唐逸压住某种怒气,转头问谭明渊,“老鼠咬伤感染利维坦病毒的几率是百分之百么?”
谭明渊说,“不是,但这些老鼠已经到了发病末期了,是病毒传染xing最qiáng的时候,感染病毒的几率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
“也就是说还有两成没有被传染的可能。”唐逸转头瞪着那个绝望的队员,“如果你是那两成里的,你难道不觉得白死了?”
“唐雅!”诺兰快步走过来,把他拉到远一点的地方,因为担心水银偷听,还特意用防护耳罩挡住嘴,低声说,“你刚来不知道,战队里不成文的传统是,一旦被敌人咬伤或者抓伤马上自裁。一来是大家不想发展到末期死得那么恶心,二来是从感染初期血液就具有传染xing,虽然检测不出来,这就大大增加了其他队员被传染的可能xing。这事你就别管了。”
唐逸瞪着他,“万一他没有被传染呢?”
“八成的几率,你凭什么说他就是那少数的两成里的?”诺兰也有点不耐烦了,“这已经是大家公认的规矩,就算是唐雅也不会有异议的。否则万一病毒扩散,造成更大伤亡,这个责任你付得起么?”
唐逸手攥成拳头,“他的海妖呢?”
诺兰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心里埋怨鹤田怎么把这种照顾新人的差事jiāo给他,一边努力耐心解释道,“海妖自然有战队照顾。这个不用你担心。海妖战队执行的任务都是最凶险的,我们全都有这样的觉悟,像你这样瞻前顾后只会拖累大家,你要习惯我们的传统。”
唐逸知道他的行为已经引起其他人的不安了,但是他很难就这样习惯。死亡明明是那么可怕绝望的东西,生命只有一次,为什么他们放弃得这么容易?或许对于这种烈xing传染病来说,不论有没有真正被感染马上自杀是对保存集体利益来说最安全也最省事的解决办法,但他就是过不了“万一他是那百分之二十里的呢”这一道坎。
唐逸转头看着那个不安地坐在地上的队员,他的海妖正把他的头抱在怀里,轻轻安抚着。海妖的歌声虽然没有水银的美,但是也幽柔动听,在这肮脏的下水道里显得分外纯净温柔。唐逸看得出来,那个队员一点也不想死,他的眼神和朋友临死前的眼神太像了。哪怕只能再活十分钟,他也不想死。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人命怎么能因为“省事”和“不确定”这样的借口就被牺牲掉呢?什么样的传统,会在一个人被判死刑之前,就bī着他自杀?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我带着他在前面探路,你们跟在后面,不要接近我们。我保证,如果他出现任何被感染了的症状,我马上亲手击毙他。”唐逸抬起眼睛,正视着诺兰。那一种冷静而充满威胁xing的目光,充满着某种具有危险xing的压力。
诺兰稍稍意外。水银出现之前唐逸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比较随意和不修边幅,虽然他也有装出唐雅那种严肃谨慎的样子,但只学到了形却没学到神。可是现在这个眼神却充满了跟唐雅截然不同的危险xing——有一点像láng的目光。
他忽然就不太敢拒绝对方的提议。
于是他只能烦躁地叹了口气,“你这样,早晚会被水银认出来。”
唐逸回到队伍里,水银的目光穿过所有人落在他身上,仿佛在轻轻扎着他的皮肤。唐逸没敢看他,径直走到那个队员面前,蹲下身来,“你和你的海妖跟我在前面探路。等任务完成后,会有医生给你测试的。”
海妖感激地望着他,那个队员却不安地眨着眼睛,“这样……好吗?”
唐逸直接抓着他的衣领把他拎了起来,“别废话,赶紧装备好过来。”
于是qíng况变成唐逸和水银走在最前面,那个被感染的士兵和他那米huáng色头发的海妖跟在后面,而剩下的人由鹤田带领着走在百米之外。唐逸现在已经知道了,那士兵名叫高彦,今年才刚满十九岁,成为正式队员也才不到一年。唐逸想起来自己在陆军军营里带的那些新兵也不过是这样的年纪,心下难免有些唏嘘。
另外,他发现水银愈发沉默了。
刚才的半个小时中,他甚至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
唐逸有点心虚,有点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做的太过,另水银对他产生了疑心。可是如果再给一次机会,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这个决定可能并不理智,但他总是相信一定可以在集体的利益和个人的利益间找到一个平衡点,或许这种想法对于他的年纪来说有点儿太天真了,可他觉着,人活在世上,总得天真地相信点什么东西。
地下水道系统是从旧城市废弃之前就存在的,在210区建成后也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改造,因此这里的水道格外错综复杂,即便跟着腕表上投she出来的探测图也很容易走岔。唐逸恍然觉得自己正走在某个恶心的生物的肠胃里,头顶上和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管道是血管,当中的黑色水道就是流淌的肠液。至于岸上那些油腻腻的不明垃圾,大概是消化残渣吧……
一路上又零零星星遇到一些具有攻击xing的老鼠,好在利维坦病毒只对温血动物起作用,否则那满地乱爬的蟑螂和岸边爬着的癞□□根本就杀不完。下水道里缺少空气流通,铠甲里起了一层黏糊糊的汗液,唐逸在一个岔路口停下来分辨方向。
此时水银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将他一把带进怀里。正当唐逸气急败坏,心想这水银怎么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发qíng并打算挣脱的时候,却感觉到一个东西从他身后扑了个空。
他一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护士服饰的女人趴在地上,白色的护士裙和身上上到处是肮脏的泥浆,令皮肤呈现一种发青的颜色。而在□□的手臂上和丰满的胸脯上,大片大片腐烂的皮正在剥落,指甲已经碎裂,大都已经掉了,凝结成一块块的黑色头发垂落着,看不清脸。
那女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咕噜声,她微微一动,能听到骨骼和关节错位的那种令人不适的咔咔声。她的动作扭曲诡异,仿佛所有关节都断开了,然后以错误的方式重新组装了一遍。她的头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转过来,露出一张令人难忘的脸。一只眼球从眼眶中掉了出来,被几条拉长的眼外肌拉着挂在脸颊上,另一只眼睛里布满huáng色和红色的血丝一样的东西,嘴唇已经烂掉了,露出一排七零八落的牙齿。
唐逸几乎是条件反she地一发微波枪she了出去,将那女人的脸瞬间烧出一个血窟窿。然而紧接着另外一些依稀的人形从左侧的通道里现形。他们是跑过来的,速度那样快,但是姿态又极其扭曲。最令人讶异的,是他们的数量。
黑压压的一片,无数人头攒动。他们发出的野shòu一般的喘息声,在原本寂静的下水道里回dàng着。身后的高彦也被这场景震慑住了,说了句,“*!!!”
唐逸第一反应是护着水银后退,同时打开通讯器大喊,“不要过来,前方有一大群僵尸!!!”
第18章 营救任务(6)
唐逸端起手里的微波枪向着迅速bī近的感染者扫she。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感染者了,看样子都是居住在210区、被叛军入侵者感染的平民,也有少数几个穿着类似贴身铠甲一类的装备,只不过也都已经是感染末期失去意识、被疯狂支配的样子。这种qíng况下唐逸也顾不得自己这算不算是屠杀平民了,反正到了末期的人被治愈的几率为零,这算是帮他们解脱了。
唐逸没想到叛军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竟然对平民下手。他咬牙切齿,专挑那些叛军感染者的脑袋打,微波枪的光束把下水道照成白昼。被超qiáng微波光束炙烤的脑袋西瓜一样一个接着一个爆裂,但是速度却远远及不上他们行进的速度。
忽然一阵超qiáng声波几乎隔着护耳震破了唐逸的耳膜,他不由得往旁边趔趄几步,脑袋里嗡嗡作响。一抬眼,却见漫天血ròu横飞,黑红色的学如倾盆bào雨载着支离破碎的器官掉落下来,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在这恐怖的地狱之相前,银发海妖微微打开双手,周身浮dàng着一层夺目的青碧色冷光,仿若是从身体内部爆发出的气旋另他的长发张扬在狂风里,空灵的眼神美丽又恐怖,张开的口中不断爆发着有节律的悍然音波,波纹所经之处肌ròu撕裂,脑浆迸she,片甲不留。不出片刻,通道里便空空如也,只剩下满地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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