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突然变得无比敏锐的听觉在这样的雷bào中简直是灾难,就算是raj给他的药剂也没办法令他冷静。他紧紧蜷缩在他那一边的chuáng上,仿若掉进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亦或是一夜间变回了当年那个五六岁大的孩子。只不过就算在小时候他还可以爬到唐雅的chuáng上找点安慰,但是现在……
水银静静平躺在chuáng的另一边,他们中间再躺两个人都没问题。
这是他们一贯的睡觉模式。如果一个人睡沙发的话nas可能会将异常汇报出去,于是两人只好睡在同一张chuáng上。其实唐逸本来也觉得没什么,以前出任务的时候有时风餐露宿,好几个男的横七竖八一起睡相互取暖什么的很正常。但是一想到水银和唐雅的特殊关系,气氛就变得有点微妙了。好在这张chuáng够大,水银的睡相很好,唐逸的睡相也没差到人神共愤的地步,才不至于太过尴尬。
但是现在,唐逸却觉得这张chuáng有点儿太大了……
他恍惚真的听到在那雷的怒吼和海咆哮中,有个面貌枯瘦、gān枯蔓延的白发如蛛网般招展在天地间的恐怖女妖在凄厉地哭号着。那声音如此不祥,仿佛预言着世界即将到来的死亡。
那声音无处不在,就算是这里,被温暖的被子环绕的睡眠舱也不安全。没有地方是安全的……
不论现在活得多么努力鲜活的生命也终会毁灭,与这个星球、这个宇宙一起……化为永恒的虚无……
无边无际的绝望,他从没听到过这样令人绝望的声音。正如raj所说,这是地狱的声音……
唐逸用力咬着自己的手指甲,咬得出了血。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冷静,这不过是最初的不适应而已。那些声音原本就一直存在,只是以前听不见而已……
没什么可怕的,都是自然的现象,都是能够解释的……
可是自我催眠此刻没有任何效果。
正当他严肃地考虑着要不要冒险注she第三只针剂的时候,忽然间身体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银色的发丝轻扫过他的额头,后背贴上了坚实的胸膛,手臂上柔韧的银白色的鳍扫过他颈侧的皮肤,轻缓的呼吸落在他的耳后。
唐逸身体僵了一瞬,啃咬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大了。
水银身上有一股清亮旷远的味道,令人联想到海。那深海却不是现在的海洋,而是在书里描述的、那无限铺展开的蓝宝石、那些在黑暗中闪耀的珍珠和贝壳、舞动的水糙和颜色绚丽的珊瑚、以及在远处翱翔的海豚……
“不要去听那些声音。”宛如从睡梦中析出的天籁之声,“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声音都是谎言。你要学会对他们闭上耳朵。”
唐逸此刻的声音不大,白日里那种qiáng撑的倔qiáng不见了,有一点点的颤抖,一点点无助,“可是我不会啊……我是人……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耳朵……”
海妖飘忽的叹息垂落在他的脸颊。唐逸微微转过头,看到水银稍稍撑起身体垂眸望着他,月光顺着他的银发从一侧的颈边倾泻而下,半透明的带着几缕蓝紫色的银色鳍耳如蝶翼般舒展,神秘的流光旋转在他空灵的眼瞳里。
唐逸一瞬间真的感觉自己再也听不到那些令人疯狂的声音了。
忽然间,水银开始唱歌。
这是一首唐逸从未听过的曲调,没有歌词,只有随xing的吟|哦哼唱。神秘而空濛的曲调,渺远如海面上蒸腾的一缕魂灵。缓缓推进的曲调如一*涌动的làngcháo,渐趋高昂,化作天空中千万光年外那触不到的星光,又忧伤地俄而倾转,几许惆怅寥落,随着动dàng不安的潜流一直下沉……下沉……直入最深的海底。
唐逸从来不知道曲调可以陡然直达九霄,又可以倏忽间低到这个地步,如游龙一般穿梭在声音的世界里,搅起一片炫彩迷离。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所能接收的音域宽广了,才能完整地听到海妖的歌声。他仿佛也随着声音沉入归墟尽头,看到月光撕裂深海的黑暗和寂静,照耀在一座批满厚重海藻的废弃的宫殿上。那是怎样一座美丽的宫殿,却被时间荒芜,□□出来的石块洁白如玉,穹顶上的彩绘斑驳褪色,神女雕像落下珍珠的眼泪。远处绚丽的鱼群盘旋,海豚上下翻舞,鲸鱼唱着悠远的长鸣,在天边静谧游过。
唐逸纵qíng徜徉在那美丽的海底世界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在梦境。
水银幽幽止住了歌声,看着在他怀里沉沉睡去的唐逸,觉得本已经僵冷的心脏中某处重又变得柔软起来。
“唉……我还真的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第42章 战队日常(5)
第二天清晨,唐逸在渺然的cháo汐声中醒来。他显示睁着眼睛愣了一会儿,然后转过有点儿僵硬的脖子,看到水银近在咫尺的脸。
睡眠胶囊的四壁自动转换成了带着轻雾的黎明花园,透气的晨光如露水一样从海妖银色的睫毛上坠落,gān净的鼻翼随着悠长的呼吸起伏,饱满的嘴唇看上去像染了一层蜜糖。
唐逸大脑死机,眼睛发直,色心大发,着魔一样离那两片嘴唇越来越近……
这时水银及时睁开眼睛,当时唐逸的嘴距离海妖的唇只有两寸的距离,互相连脸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水银淡定地说了一个字,“早。”
唐逸赶紧后撤三分米,心脏狂跳不止。
【我刚才特么竟然差点儿就把他给亲了!!!】唐逸不敢相信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了弧度,恨不得跳起来出去围着战队跑上一万五千里冷静一下。
好在水银似乎没有察觉到他刚才想gān啥……
唐逸稍微镇定了些,却又发觉第二件不对劲的地方。自己腰上那条光溜溜的手臂是谁的?
为什么他和水银抱在一起?!难道他昨晚被那些声音搞得jīng神失常把水银上|了?还是水银把jīng神失常的他给上|了?
唐逸蹭地坐起来,一把掀开被子,发现两人的睡裤都还在,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这心里哪里又有点儿空落落的,怅然若失似的……
水银眼睑上的睡意还未散尽,有些呆萌地看着一惊一乍的唐逸,不知道大清早的这个人类脑子里又在想些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明明才刚四点半,距离起chuáng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呢……
唐逸看着难得这般呆萌的海妖,忍不住想要调戏,坏坏一笑,“你gān嘛抱着我睡觉?趁机吃我豆腐啊?”
水银在脑子里慢慢地把“吃豆腐”的引申含义过滤了一遍,然后翻了个白眼,转过身去闭上眼睛,想要睡个短暂的回笼觉,酷酷地回了句,“是你害怕打雷,不安慰一下你抖得连我都睡不着。”
唐逸脸红了,马上回嘴到,“放屁!我什么时候怕打雷了!我那是……”唐逸忽然想起来,昨天折磨得自己想要以头抢地的噪音虽还在他脑子里震dàng着,但似乎已经不像昨天那样令人难以忍受了……
难道这么快他就习惯了低压次声波持续不断的扰动了么?
就在他刚刚开始沾沾自喜的时候,注意力再次集中到听觉上,那种无处不在的、古怪异样的世界之和弦又开始刺激他的大脑皮层,隐隐的痛感像灰色的硝烟弥漫在他的脑壳里。那种大脑被抓挠异样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要去听!”水银的声音及时抓住了他的注意,如一缕柔软的清泉顺着敏感的耳道进入被低压次声波折磨的大脑,“你要像昨晚那样忽略那些声音,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东西上!”
水银此时已经坐了起来,长着蹼的修长手指张开,分两边按在唐逸头部的不同部位。唐逸尝试着听从水银的命令,张开眼睛,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水银凝视的双眼中。水银的手指轻缓而坚定地按压着,疼痛稍稍减轻了些。
唐逸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转瞬间又灰飞烟灭了。听觉不像视觉,有一层眼皮可以控制想要看到的东西;嗅觉也可以通过呼吸来控制,触觉更是可以由肢体控制。唯有听觉,是没有办法自己选择的。他要怎样才能控制自己的耳朵?
现在的他,完全是靠意志力控制着自己的意识,去无视那些声音。一旦他的意志松懈,随时要被这些声音bī得发狂的。这样的他,要怎样完成海妖战队比陆军严酷数倍的日常训练?
为什么海妖就可以选择自己要听的东西?难道他们不会觉得害怕?亦或是,对他们来说,那些声音本就是自然而然存在的?
唐逸与水银相互凝视许久,水银的眼神坚定而平和,宛如一汪月下深海,将他躁动混乱的意识一点点镇静下来。
水银双手捧着他的头,那双微微冰凉的手却仿佛又镇痛的功效。水银说,“最开始的十天左右是最痛苦的。但是你的适应力很qiáng,比你哥哥还qiáng,用不了那么久。你可以撑过去的!”
他言之凿凿,仿佛陈述事实一样,叫人听了不敢不相信。唐逸忍不住重点听到了“比你哥哥还qiáng”那几个字,心里莫名有点儿小激动。
哥哥可是水银心里的白月光啊!水银竟然说他也有比唐雅qiáng的地方!
这可不是一般的夸赞啊!
被这鼓励一刺激,唐逸忽然感觉自己的意志力无比qiáng大,瞬间就将那些噪音压到意识和潜意识的jiāo界处。唐逸调整呼吸,疼痛逐渐减退。水银看到唐逸额际紧绷的皮肤渐趋松弛,轻轻呼出一口气,松开双手。再抬起眼睛时,却恍惚了一瞬。
此时睡眠仓的背景朝阳初升,胭脂色的霞光映在唐逸那略带疲惫,但是坚qiáng而俊逸的轮廓,柔和了几分棱角,令他整个人散发着一层温暖的光辉一般。
就如同很多年前,在那间被黑暗和灰尘凝结的储藏间里,对他伸出手来的人类。
唐逸感觉到水银忽然改变的眼神,马上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卧槽你gān嘛这么看着我?我是不是变异了?!”
……
水银暗骂自己总是被表象迷惑,掩饰xing地捋了捋散乱的头发,打开睡眠胶囊的舱门。外面的光线依旧熹微,但是比平日里明亮很多,下了一夜的bào雨,天空中厚重的云层竟然有了许多破口,深蓝色的天空洗尽铅华,难得地露了脸。
“早上好。”nas的影像被投she在睡眠仓外,很有风度地稍稍欠身,“今天是恢复训练的第一天,洗漱用具已经准备好了,晨练将在半小时后开始。鹤田队长要你们在海岸边集合。”
唐逸和水银的日常抢厕所大战再次开启。海妖特别喜欢洗澡,每天早上都要在那张一看就是为海妖准备的、宽大得像小型温泉一样的浴缸里折腾好久,这让唐逸每每憋得便秘,苦不堪言,忍不住了的时候只好踹开门冲进去,然后被水银一嗓子震飞出来。后来唐逸只好趁着海妖清醒前赶紧冲进洗漱间解决一切早晨的问题。但是今天,时间紧迫,两个人一起醒了,而且水银目前所在的位置离卫生间比较近。这样问题就不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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