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用神识去探索,靠的只是……记忆。魏昭不知道自己希望打中还是没打中,在这以往合作的布局上,看到隐藏起来的公良至——当然,更年少的那一个。公良至站得好似雨中劲竹,要不是被魏昭揭破,他还差几步就能制造让两人逃脱的机会。此乃某件法宝的效果,不被锁定的qíng况下,金丹修士也发现不了他的慢慢接近,他们靠这一手死里逃生好几次。
他比“魏昭”站得更近,面孔与警惕的眼神更加清晰。魏昭忽然感觉到毫无必要的不自在,他身上没一件衣服,而他想拿东西把自己遮起来,避开这两个年轻人的目光。
“衣服。”他嘶声道,伸出手。
刚才的一声尖锐变调,现在魏昭就在蓄意让自己的声音喑哑怪异,以免他们听出什么。公良至一愣,从芥子袋中拿出一件斗篷,遥遥向魏昭扔去,魏昭接过来,披上,用兜帽盖住半张脸。还好他的头发刚才乱七八糟地披着,大雨加天色成了不错的掩护,公良至总不至于脑dòng大开到觉得他和……他的阿昭相像。
“前辈是来这里找赤魂花的吗?”阿昭开口道,语调自然,仿佛没有一个被叫破行迹的同伴,“虽说这里是古战场,但来找阵材的人也不少啊……我这位师兄身上倒有一点,今日与前辈相见也算有缘,成平师兄,就赠与前辈好不好?”他对公良至说道,像模像样地感叹道,“唉,师尊定的历练时间也到了,再拖下去他非来找我们不可,布不了水……”
“咏德!”公良至低喝道。
阿昭吐了吐舌头,仿佛刚才说漏了嘴。
一句话里几个坑,要是跟这小子不熟大概要被蒙混过去。公良至手上掩饰行迹的法宝就是水月观的无踪铃,水月观傅清宁三徒弟叫徐成平,四弟子叫叶咏德。一方面同为四大仙门子弟,水月观和乾天谷一个分量,而徐成平和叶咏德在魔修当中的仇恨值远远低于乾天双壁;另一方面水月观那两位弟子乃是理论上的巨人和实践上的矮子,修炼造诣上与偏门术道上名声颇大,本身攻击力却很低,要是把乾天双壁当成水月两书呆看待,在场这俩人多半是能逃掉的。
魏昭有些想笑,他也的确笑起来。
要是遇见过去的自己,你会有何感想?
学艺不jīng,经验不足,比起今后而言是个半成品,小聪明看着可笑,未曾受挫的jīng气神饱满得可恨可悲;锐气未失,疑心未动,比起未来就好似一座没被qiáng盗洗劫的城池,一个未遭磨损的完好品,让人羡慕又唏嘘。这样一打岔,魏昭方才心中的乱麻仿佛被梳理了一遭,反倒产生了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平静。
真也好假也罢,意外的偶遇或是另一个戏弄人的幻境都无妨,多少人有机会站在第三人的视角上,见一见过去的自己和过去的爱人呢?就算马上就是世界末日,这事儿也有点意思。
“带路。”魏昭说,“找个避雨的地方。”
☆、62|61.60.59.58.1
(六十一)
只是,他们没来得及避过这场大雨。
没了过去,或者说没了未来的qiáng大力量,某种程度上就好似一个健全的灵魂被塞进一具耳聋眼瞎的躯体。只有魏昭本人清楚,他目前的龙威只是个空架子,要适应这身正统筑基修士的驱壳还需要一段时间。因此,他在身后两人觉出异常那一刻才反应过来,这点儿时间只够他升起一道光幕,堪堪将三人笼罩在其中。
下一刻一阵赤光劈头打下,直接将仓促升起的光幕打得粉碎。未被风雨折断的竹林树木霎时间东倒西歪,像被一道雷霆击中。可哪里有一道雷霆是血红色的?雨中升起一股血味,还有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身后的阿昭与公良至一脸凝重,显然嗅出了这股属于魔修的臭味。
埋伏!
年轻的魏昭手中飞快掐诀,幻化成一片烈阳,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猩红色好似被火烧着,吱吱叫着退却了。公良至趁机一挥袖袍,给自己和阿昭蒙上了一件流光四溢的道袍,上面闪现万点星光,又有一层几不可见的白纱,挡住了瓢泼大雨。这是他俩遇见魔修时常用的对策,魏昭烈阳手破魔驱邪,公良至给二人附加星缕衣与轻纱道袍,前者档心魔,后者挡法宝利器,实乃筑基修士能用的最好选择。
筑基,魏昭心中一跳,猛然想起了在心乱如麻中不曾注意的东西:魏昭与公良至,十九岁筑基。
公良至已经拿出了阵盘,阿昭也抽出了佩剑。魏昭却心中敞亮,明白他们这副拼命架势根本不是为迎战摆出,而是为了逃命。他们已经准备要跑,只要敌方一现身,那个位置够他们第一时间绕行到魏昭身后,然后趁着“拘禁他们的神秘敌人”与“突如其来的埋伏魔修”对上之际,渔翁得利,尽快逃跑。
换成别的场合,魏昭真想夸一句不笨,可惜这回乾天双壁的算盘注定要落空。来犯之敌已经遥遥露出了真面目,那一群奇形怪状的魔修来自不同派系,每一个都是魏昭难以忘怀的仇人。
在他离开玄冰渊后一个个全部杀掉的,那些参与了当年玄冰渊卫宫的魔修们。
“变阵,艮坤厚土阵空间之求婚路上!”魏昭对公良至厉声道,“别想跑!公良至、魏昭,他们就是冲着你们来的!”
被叫到名字的两人脸上一惊,他们飞快地对视一眼,也不知有没有信。不过这时候逃不逃也由不得他们了。奇形怪状的敌人眨眼间来到他们面前,魏昭指节微屈,十指连弹,十道剑气好似十枚细针,向魔修当中打去。
那针一样细小的剑气弹无虚发,然而虚弱无力,有三道甚至飞向了空无一人的虚空,完全像是新手剑修的产物。被针对的几个魔修桀桀怪笑,只有一人谨慎躲避,其他六个全部迎头而上,想用护体真气消除这可笑的攻击。剑芒嗖地冲向魔修,无声无息地钻进护体真气以内,像雨水渗入泥土。
但这不是雨,这是夺天剑气。
魏昭没去拿夺天剑抄,他这样走着野路子的修士根本无力接受这等传承,邪剑仙名声虽差,他的功法虽邪,那夺天剑抄却是正儿八经的剑修路数。可是魏昭见过夺天剑抄,在《捕龙印》当中见过主角使用过无数次。他这样痛恨萧逸飞运气的天才反派,硬是从中学到了一丝皮毛。
这点皮毛加上魏昭的头脑,对付几个筑基期的喽喽足以。
噗噗噗!剑气悄然无声,有声音的是被刺中的*,好似被刺穿的酒囊,鲜血飞洒当场。正面有六个修士倒下,背后有三个修士从虚空中跌出来,乾天双壁看着这三个藏在逃亡必经之路上的魔修,脸色一样难看。
十道夺天剑气,一人避过,八人毙命。唯一中招却依然站着的那个魔修身上升起一条赤色血蟒,将剑气挡向旁边,居然一口吞了下去。剑气从血蟒口中进后脑出,被夺天剑气刺穿一个硕大的破口。然而残存的蟒身如水银泻地,转眼间将那大dòng修补完毕。
这一位魔修,已然金丹。
红信子真人冷笑一声,以金丹对筑基的优势,她能轻易觉察出魏昭也只是个故作高深的筑基修士。她周身威压外放,恶意迫向三人头顶,似乎想以此动摇他们的斗志。围攻者二十余,为首者金丹,其余筑基,全是魔修。
这阵容足够叫大部分出门历练的正道子弟丧胆,可惜魏昭早在十年前就看过这阵容,那时还在更恶劣的玄冰渊上。纵使在场的只有两位年方十九的新晋筑基修士,乾天双壁也从未怕过魔修。公良至飞快地布置着艮坤厚土阵,阿昭挡在他面前激发了法宝,苦苦抵抗者金丹修士的威压。此刻八人身死,剩余的十几个围攻者气势一滞,魏昭等的便是这一刻。
纠结起来围攻他们的魔修,是什么配合默契的硬骨头吗?
魔修要是团结,他们哪里会变成现在这等yīn沟里的老鼠。
魏昭弹she出去,仿佛将身后两人弃之不顾,自顾自找了一条出路。他手无寸铁,像个慌不择路的逃命修士,竟跑到两名筑基高阶的修士当中。那两魔修乃是一对修炼合体技的兄弟,一个全身漆黑头顶高帽,一个浑身惨败舌头耷拉,都对天降的猎物露出一个yīn惨惨的笑容。
“天堂有路你不走!”黑衣的哥哥举起判官笔。
“地狱无门地闯进来!”白衣的弟弟拿好打魂鞭。
“落到我们无常兄弟手中!”黑无常道。
“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无常接道。
两人一唱一和之下,中间隐隐显出一扇门来,门内黝黑一片,一股巨大的吸力越变越qiáng见鬼。想也知道门内不是什么好东西,却见魏昭一头扎向门里……然后在门口双手一拧,分别抓住了无常兄弟的腰带,往门里一拉。
明明此时是魏昭半个身子在门里,那黑dòngdòng的门却像是更青睐它的开启者,只碰到黑白两根带子便拼命往里拉去。无常兄弟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两个大个子像被两团挤压后的面团,嗖的一声被压入半人高的门内,黑门瞬间关闭,留下完好无损的魏昭。
“这都行?!”阿昭在地下惊呼道,“嘿,叫你们打架还这么多话!”
这黑白无常乃是此次任务中有数的人物,脾气坏却实力高,外加来自神秘魔门邪月宗,同行者也不知他们这一手有何罩门。可魏昭是谁?他在玄冰渊下无事可做,满脑子都是复仇,早就把当年玄冰渊围攻他们的魔修一个个在心中剖析nüè杀无数次。魏昭出来后杀了所有还活着的参与者,知道这些魔修所有的弱点和优势,宰杀同阶如庖丁解牛。有趣,他在未来先屠了整个邪月宗,现在又在过去杀了那两位魔修,真是得偿所愿。
没有一个魔修真觉得无常兄弟死于多话,两轮砍瓜切菜后,他们纷纷提起了警惕,再也不把魏昭当成好揉捏的软柿子。最容易收割的时间已经过去,魏昭心中叹了口气,并不转头,只向下一坠。
血链贴着他的头发飞过,被擦到的雨水变成血浆,大地一片焦huáng。
红信子将手一伸,密密麻麻的血链撕裂空气,向魏昭身上打来。那血链越延伸越广,好似滚雪球、织蛛网一样越变越多,最后几乎封闭天空。魏昭退它也退,速度更比他现在的身法迅速。红信子真人轻笑一声道:“嘻嘻,这位小友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啊。我们要不要赌一把,如果你能从我红罗网中跑走,那今日就此别过;你逃不掉呢,就要来给姐姐当粮食,你看好不好?”
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不快,似乎没使出全部实力——以魏昭对她的了解,这位魔头的确尚有余力,只是这份余力不是出于好心,而是出于傲慢和玩xing。那边厢十几个筑基魔修已经与公良至二人jiāo上了手,好在艮坤厚土阵已经成型,一时半会儿不会被攻破。红信子真人这是胜券在握,打算拿他这个乱入的修士找点乐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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