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少主飞快地将手缩回来,一脸委屈地对上眼前人,“好痛!”
活该!
奚玉棠瞪他,“你是不是闲不住?瑄叔叔良心大发让你闲着养病,自己揽过了所有事,你倒好,管到我这里来了?”
这几案上的一堆密信,可都是她的事务!
“……我想帮你。”越少主呐呐开口。
“什么时候越少主也是我玄天的人了?”奚玉棠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给我好好在一边看着,不准动手,也不准看信。”
越清风眨了眨眼,“玄天不是缺一个护法么?奚教主看我如何?”
“……”
厚颜无耻啊你!
奚玉棠气笑,“不如何。你再这般,我回自己院子了,或者征用你书房。”
话音落,越少主立刻窝回了软榻,抱着汤婆子看起了门外的雪。
谁知没过多久,他便又开口,“棠棠……”
奚玉棠终于体会了一把当初越清风不停被自己打断的心qíng,放下笔木然地对上眼前人,“说。”
“师兄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越少主一脸真诚,“卫寒没回京城,和五皇子在岭南分别后来了江南。”
听到耳熟的名字,红衣墨发的女子下意识挑起英气的眉,脑子一转便抓到了重点,“听雨阁?”
对面人颔首。
习惯xing眯起眼,奚玉棠狐疑地盯着眼前人看。越清风心中雀跃,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她感兴趣的话题,谁知对方沉默了片刻,忽然幽幽道,“……你怎么知道的?”
要糟!
越少主心中瞬间响起了警铃。
奚小教主唇边挑起一抹冷笑,目光越过某个笑得心虚的人,落在他身后同样心虚望天的秋远身上,顿了顿,忽然高声喊道,“斯年!”
躲在暗处的斯年心里一咯噔,苦着脸出现在了门口。
“来动动筋骨。”奚玉棠随手抄起一旁的九幽剑,拎着小暗卫来到了庭院。
一盏茶后,鼻青脸肿的斯年含泪乖乖站在了廊下。
活动了一番,奚小教主心中郁气散了不少,也不管在场的主仆三人,继续盘膝坐在几案前写计划。好一会,见她下笔有些迟疑,越少主见fèngcha针道,“棠棠,我该喝药了。”
身后,秋远默默盯着自己的脚面。
他家主子居然主动要求喝药……呵呵……
奚玉棠斜睨他一眼,没有开口。
“……我没有不安心养病。”越清风主动凑过去勾她微凉的手指,“只是例行听了几句,什么也没做,没费心思没动脑,是他们非要将消息报给我,习惯了,没拦住。”
秋远:……
斯年:……
讲点理啊主子!!你甩锅不带这样的啊!!
奚玉棠木着脸放下笔,甩开他的手起身去了小厨房,不一会,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回来。越清风僵着脸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后,在对方面无表qíng的注视下,一口气灌了下去,喝得那叫个悍不畏死,看得秋远直跳眉毛。
见他乖乖喝完药,奚玉棠重新坐下执笔,顿了顿,头也不抬地开口,语气已然缓和,“听雨阁的事你别cao心,我相信哥哥,实在不行,我走一趟,毕竟还担着一个十九长老的身份,但应该用不到。你如果实在闲不住,帮我看看这个可好?”
说着,她将自己这些天写了很久的东西递了过去。
越清风疑惑地接过,大致扫了一眼,感慨,“这字……”
“看内容!”奚小教主咬牙。
“……”
一连咳了好几声,越少主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内容上,看着看着,忍不住挑起眉,“这是行兵训练之法……你打算给谁?”
奚玉棠揉了揉鼻子,没说话。
不用回答,他也已经猜到了。
“……还说什么划清界限……”越少主心头打翻了无数醋坛子,忍着醋意来回扫视纸上的内容。不得不承认奚玉棠这东西写得极好,不如说,太好了,如果再细化些,再贴合实际些,推敲过后若能推行,大晋兵力至少可以提升一个档次!
“我知道的也不多……”奚玉棠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想起这些东西的时候,只能说造化弄人。反正她近来一不能闭关练功二不能出去làng,该做的事也都提上了日程,什么时候解了寒毒什么时候才能进一步谋划,闲着也是闲着,就想试试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毕竟这些东西也不会用在江湖门派里,与其让它随着时间一点点被遗忘,不如趁着自己还活着,记下来。
越清风深深看她一眼,重新将目光落在纸上,翻来覆去地看,许久才慎之又慎地开口,“你确定这件事要跟我商量着来做?我以为你不会让我过多cha手……太子殿下的事。”
“自然是想听你的意见,我……不算擅长。”奚玉棠知道眼前这位并不是那些单纯只会君子六艺的世家子,这东西她既然送到了越清风面前,自有自己的考量,“你别误会,我不想将越家拉进太子阵营,你明哲保身便好。”
“看来你并不明白这些东西的具体价值。”越少主忍不住笑了一声。奚玉棠写的这些行兵训练之法,虽粗糙,只能说是有个大致框架,甚至有些混乱,但若是可以好好整理,便是一份不小的功绩。她少有像此时这般不自信,不知他会拿此给越家在朝堂增加筹码么?或者她知道,只是不在意而已。
奚玉棠抿着唇,不知该如何接话。
事实上她的确不自信。穿越到现在她已经经历了太多被打脸的事,也知并非所有以前的东西都可以拿来用,而她身边有着大晋最优秀的两个人,尤其是越清风,作为顶级名门世家子弟,他有足够自傲的资本,而站在这两人身边,她时时刻刻都有着清醒的自我认知,那便是自己不如他们。
不是不想帮司离,而是帮他的代价太大……她只是一个江湖人,给不了司离想要的。
但怎么甘心?
这种无力,从她见过延平帝开始就一直横亘在心头,盘旋再盘旋,不断压着她。那种百无一用之感,那种‘我的存在可能会拖司离后腿’之感,让她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可以做的更多一些?哪怕尽一点点绵薄之力也好。
“这些……有用么?”奚玉棠忍不住问。
“有。”越清风十分肯定,“就看你怎么用。这样拿到殿下面前是不行的,你该知,即便是天赋再好之人也是需要教导的,你从前教过他这些么?”
奚玉棠默默摇头。
满打满算,司离从恢复身份到现在三个月不到,尽管延平帝封了几位太子太傅,但司离即便天纵奇才,想在三个月里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也是不可能的。没有基础,是他最大的短板。
到这一步,她的心思越清风多少已经清楚。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也有他要开导奚玉棠的一天……这种事jiāo给他来做真的好么?是不是需要等师兄回来再说?还是说,自己真的已经得了她全部的信任?
越少主本能地决定相信后者。
这种自己给自己发糖的事,他做起来得心应手。
那么需不需要再推一把?
将手中的纸张放至一旁,越清风下了软榻坐在她身边,挥手撤下斯年和秋远,默默在心中思量一番后,抬起了头。奚玉棠见他态度慎重,不禁也直起腰,严肃而认真地望向他。
“……奚玉棠,虽然有些话我已经说过不止一次,但时隔这么久,我想我需要再提醒你一番。”
越清风如今已经很少如此郑重地喊她的全名了,奚玉棠下意识屏气凝神。
“我,越肃兮,”他指了指自己,“真的不介意你利用我。”
“……”
奚玉棠睁大了眼睛。
“我原以为,你我之间已经达成了默契。”越清风淡淡道,“无论是武山之上短暂结盟,还是烟雨台中联手,亦或是京城的相互扶持,我自认对你潜移默化的温水政策很成功,成功得几乎让我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已经达成所想。然而直至适才我才意识到,你依然不愿我入局。”
“我不知你在顾虑什么……或许你最初所想和现如今不同,态度的转变太过明显,我该感到欣慰。从前你视我非友,如今却能陪我在这姑苏静养月余,对我来说这已是天大的喜悦。可奚玉棠,我越清风不是什么容易满足之人,我对你所求甚多,多到连我自己都不知尽头,但同时,我也愿为你付出甚多,恨不得用一切可用之手段,将你彻底与我绑在一起。”
“过往暂且不提,如今,我便明确地告诉你,无论你想与不想,太子这趟浑水,越家淌了。”
话音落,他低头连续咳嗽起来,而对面,奚玉棠整个人都怔愣在了原地,“越肃兮,你……”
越清风抬手阻止了她说话,接着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脸颊上浮起一丝病态的红晕,映得那张谪仙般的脸越发艳丽。平静了片刻,他接着道,“这一次,我打算你对用阳谋。”
说着,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我知你甚深,也从不看低自己,你的狠,从来都只放在自己,以及我身上。但如果我决定帮司离,你不会坐视不管。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奚玉棠,划清界限不适合你,你就是放不下自己养大的那个孩子,而我要利用这个孩子,将自己绑上你的船。司离成功,越家从龙,司离失败,越家死……我拿自己的生死跟你赌一场,你猜你能不能狠下心来?”
“越清风……”奚玉棠死死握紧了拳,“你明知我和司离拉开界限也是为了不牵扯你和越家!”
“我知道,所以很开心,你从一开始就在为我着想。”越清风笑起来,但随即又咳了几声,再抬起头时,望向奚玉棠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要令她头皮发麻,“可正因我知你,才更知道要如何将自己和你彻底绑在一起。司离也好,卓正阳也好,你我分不开的,你的局,我入定了。”
“……”
修长如玉的手指点了点几案上那一份行军训练,越清风嘴角依然带着一抹笑意,“这份东西……你无需这般小心谨慎,也无需看低自己,它很好,非常好,或许我可以期待你有更多的惊喜给我。既然你要帮司离,那么添我越清风一分也不差什么。在你心中,夺嫡从龙之事危险万分,差之毫厘便是一败涂地,可在我这里,这条路并没有那么艰难。”
这份自信,不仅来源于越家这个古老的世族,更是来源于他本身。
越清风只是深居简出了十几年,为了活命修习武功行走江湖,但这不代表他没有能力辅佐一位皇子登上皇位。之所以不这样做,是因为越家并不喜欢将全部筹码压在一人身上,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世家最懂,也最有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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