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最了解自己的人非是朋友而是敌人。奚玉棠和卫寒私jiāo很糟糕,立场也敌对,明里暗地不知做过多少互相搏杀之事,对对方的了解都可谓深刻至极,jiāo手次数多了,往往对方一步棋,另一人就能九曲十八弯地想到十步以后,这种默契,说来讽刺,也不是谁都有的。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像当年的奚玉棠和越清风。
而事实上,从上次东宫大火之后,奚玉棠已经很久没和卫寒真正掐过架了,除了因为火场里那句“你为何要来”,也因为二人都不是简单之人,知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关系,叫合作者。
上一秒还在掐架,下一秒就合作,这种事,林渊、江千彤、沈七都做不到。
可卫寒、越清风、奚家兄妹可以。
这就是两种人之间天差地别的差距。前一种人,活的轻松,后一种,天生劳碌命。
奚玉棠不太喜欢自己这种xing格,太功利,不够明了,永远都享受不了鲜衣怒马,仗剑江湖的潇洒。
用一种连自己都没发觉的艳羡目光望着不远处的擂台,奚玉棠不知不觉在走神间泄露了一丝丝真实的qíng绪。不过这点小qíng绪,就被身边人抓住了尾巴。
“既然羡慕,那便去动动筋骨。”卫寒的声音一如既往冰凉,乍一听不带任何qíng感,但细品下,还是能让人察觉出一丝关切。
奚玉棠淡淡瞥他一眼,浑身气势收起,站没站相地半倚着柱子,一手搭在腰间的刀剑上,另一手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别忘了您的身份,卫大人。这话也敢乱说?本座上去了,他们还有的玩?”
八月底的天依然热得要死,尽管坐在遮阳地,沾了几个皇子的光还有冰块降温,但也躁得她半分jīng神都提不起,脸上的面具分分钟想摘下来。
卫寒短促地笑了一声,笑容一闪而逝。他还是那副板正模样,哪怕没人看,也一定要将腰板挺得笔直,整个人如同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剑。奚玉棠忍不住想起了她初见听雨阁‘卫副阁主’时的qíng景,两相对比下发现,恐怕现在的卫寒才是他真正的模样。
“台上那个可识得?”卫寒目光投向擂台。
“不。”奚玉棠也眯着眼看过去,“小辈吧?”
“他叫君流玉,17岁,近一两年才开始崭露头角的碧玉山庄少主。”卫寒的声音不疾不徐,他这个人就是一个行走的冰块,哪怕是听他说话,都能降温。
奚玉棠在记忆里翻找有关碧玉山庄的消息,想了半天一片空白,只好放弃,“不错,年少有为,武功也看得过眼,跟几年前的杨朝倒是有的一比。”
……你是根本不认识吧?
卫寒抽了抽嘴角。
当他从东宫的大火中逃出来,见到越清风和奚玉棠那全然信任、没有任何cha足余地的相处时,已经决定暂时收起自己的心思,下定决心将奚玉棠当做对手来看待。
可偏偏没过多久,这个人便成了自己的副手和下属。尽管她从来不应卯,也不知衙门为何物,但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让他难得多几分感慨。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奇妙。
他仿佛摸到了和奚玉棠相处的正确模式,却也意外地发现人前人后的她截然不同。这种大事上无比认真,小事上随心所yù的xing子,是他过往这几年从未见过的。
真是一个……意外很好相处的人。
“锦衣司里的资料你都不看么?”他听见自己用一种自己也从未用过的平静语气说道。
奚玉棠慵懒地揉了揉耳朵,“卫大人,我仿佛听见你在说我玩忽职守。”
卫寒:“……”
没错,他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就站在几位皇子身后,说话也并未避讳他人,所以对话便入了几人的耳。司煜忍不住笑了一声,“卫寒啊卫寒,这种时候你也如此较真,真是……”
司离也跟着笑起来,“认真是好事,奚同知认为呢?”
奚玉棠撇嘴,“殿下,锦衣司这种严肃的衙门,总要有一个人来负责拖后腿不是?”
众人齐刷刷回头看她。
“用大名鼎鼎的奚教主拖后腿,锦衣司果真卧虎藏龙。”四皇子一句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奚玉棠撇撇嘴不再开口,竟有些怀念自己寒毒在身时的日子了。毕竟那时她不怕热,现在,简直要被这日头晒成人gān了,做什么都提不起jīng神来。
这次比武大会的xing质,说来和武林大会相似,但也有不同之处。相似就相似在,依然会有人一飞冲天,一战成名,而不同则在于,在这里一飞冲天之人,最终都会落入贵人眼里,若是被几位皇子看中才能,那起|点不知要比武林大会高多少。
人们都不傻,所以这次的比武,人人都铆着一股劲,倒是比过去jīng彩许多。
“这君流玉不错。”五皇子赞了一声,“碧玉山庄是……?”
“中原的武林世家。”卫寒仿佛江湖百晓生,各个势力信手拈来,“人丁凋零,没落了很久。”
奚玉棠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手指了指君流玉的对手,“那位呢?”
卫寒接话,“苏佑,出身岭南苏家嫡系。”
“长得挺好啊。”奚玉棠眯着眼感慨。
……一句话,再次让几个皇子侧目望来。
你们真的很闲对吧?!
奚小教主抽嘴角。
“原来奚同知喜欢这一类?”四皇子的口吻古怪得很,“看着举手投足倒是有几分越少主的模样,怪不得。”
奚玉棠:“……”
卫寒:“……”
司离怔了怔,看向台上的苏佑,语带嘲意,“呵,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玩意。”
“还真有点像。”司煜也不知听没听到司离的嘲讽,笑得云淡风轻,“看来还真是对了奚教主胃口?不如本皇子将此人送于奚同知如何?”
“多谢殿下好意。”奚玉棠依旧没骨头般歪着身子,“奚某还不至于饥不择食,有一个越清风就够了。”
知道奚玉棠女子身份的毕竟是少数,而知晓玄天越家即将结亲的也不多。延平帝能知道,据说是越瑄主动告知,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跟当今一样有那么大的面子。
所以即便奚玉棠和越清风如今从不避讳,世人眼中看来,也不过是断袖分桃之好罢了。
司煜完全没想到奚玉棠竟然如此坦dàng,话未到嘴边就被噎了回去,显然被噎得不轻。而卫寒这个知晓她女子身份的知qíng者更是瞬间脸色便沉了下来,一时间,看台上气氛诡异的很。
看台上很快分出了胜负,君流玉居然输给了苏佑。两人看着都是光风霁月的君子,因此君流玉坦dàng地认了输,而苏佑则彬彬有礼地拱手将人送了下去,转过头,轻轻掩嘴咳了一声。
奚玉棠这会也品出了味,越看台上的苏佑越觉得四皇子说的没错,对方武功极好,算是这半天下来最有实力之人,言行举止不用说,无限向越清风靠拢。一旁的卫寒吩咐了手下多多关注君流玉这个皇子们都看好的人才后,转眼便对上了自己副手唇角那一抹似笑非笑,挑了挑眉,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苏佑。
彼时苏佑已经又遇到了对手,一身天青色广袖长衫飘逸而轻灵,墨发垂肩,唇角带笑,一手剑法灵活多变,举手投足从容优雅,端的是出尘入画,哪怕实力碾压对手,也给对方留足了颜面。
“还真是像啊。”她歪着头道,“连给人留余地的做法都像。”
卫寒瞬间脸一黑,凉凉道,“所以?”
“我去会会?”奚玉棠半开玩笑半请示地望向他,“或者招进锦衣司来?给我当个副手,说不定连办公的心qíng都好不少。”
“……不嫌丢份。”卫寒没好气地移开眼。
奚玉棠懒洋洋回,“这苏佑实力不错,放眼江湖也能排的上号,哪就丢份了?卫大人,你不能瞧不起后辈啊。”
……也不知是谁瞧不起后辈!连人名字出身都不知的家伙,到底是谁目中无人啊!
卫寒gān脆不再接话。
苏佑连赢三场,拿到了晋级腰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施施然走下擂台,临走前特意往擂台上看了一眼,好巧不巧和奚玉棠对上了视线。顿了顿,对方浅浅一笑,转身离去。
奚玉棠挑起了眉。
这苏佑……
“我去走走。”她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看台。
比武第一日,奚玉岚、越清风、江千彤等人都没来,毕竟以他们的身份实力,直接参加最后一轮没人敢有意见。奚玉棠没有熟人不能偷闲,转了两圈便躲到了后面林子里,整个人半躺在树上阖眼小憩。
没多久,一个人停在了树下。
“奚教主?”对方听起来很是惊讶。
奚玉棠睁眼斜睨,果不其然见到了先前台上那个天青色长衫的青年。
“……苏佑?”她直起身,“你怎么在这里?”
“奚教主认得苏某?!”苏佑眼底爆出惊喜之色,但很快便压住了qíng绪,嘴角微勾,露出一抹英俊的笑,“今日真是苏某的吉日,竟能有幸见着奚教主。”
话音落,他忍不住咳了两声,英气的眉紧紧蹙着,看起来仿佛很痛苦。
奚玉棠从树上落下,二话不说执过他一手扣住命脉。习武之人被扣命脉是大忌,然而苏佑只是惊了一下,便放任她拉着自己,眼底惊骇一闪而过后,渐渐化为了绕指的温柔。
渡了一缕真气过去帮他压下因内伤带来的咳嗽,奚玉棠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心中又是一惊。
啧,连身量都和越清风一样。
“素昧平生,本座扣你命脉,为何不怕?”她冷道。
苏佑怔怔地望着她,半晌,笑起来,“奚教主不是那等滥杀之人。”
“哦?这么信任我?”
“……嗯。”
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苏佑笑道,“奚教主人中龙凤,侠之大者,几年前曲宁城擂台一见,苏某便终身难忘。”
奚玉棠眯起了眼。
如果说在看台上,她有那么一丝yīn谋论,觉得此人是冲越清风来的,那么现在她可以肯定,对方是冲自己来的。
“你钦慕我?”她勾起唇角,眼底却无笑意,气势全开地bī近眼前人,“真的?”
苏佑下意识后退,后背靠上树gān,只觉一身冷汗尽出,然那张与越清风有几分相似的脸上依然带着柔柔笑意,“当然,苏某不会骗您。能在这里遇到奚教主,是苏某三生有幸。”
“哦?”奚玉棠倾身bī近他,抬手抵上树gān,将人半圈在了自己桎梏下,“本座眼光可是很挑剔的。”
苏佑脸色发白,却还是努力扬起笑容,“那苏某可有入奚教主之眼?”
“你猜?”奚玉棠唇角的笑容扩大了三分,目光定在了他淡红的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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