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见丝毫动静的腿突然会痛了,蓝玉便是再不相信沈七,此时内心也被巨大的喜悦所填满,好一会才压下了心悸,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铁质令牌扔了出去。
沈七接过看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将令牌收进了自己怀里。
思索片刻,他道,“既如此,我们来谈下一个条件。”
蓝玉眯起了眼,“说。”
可不能直说,外面还有个冷一呢。
沈七扫了一眼屋内,起身来到窗前,提笔研磨,于纸上写下一段话递了过去。
蓝玉接过看了一眼,眼底眸光倏然冷了下来,心中巨大的喜悦仿佛瞬间被掏空。目光在字里行间那漂亮的‘奚玉棠’三个字上流连许久,面上不显,口吻轻描淡写,“就这样?”
沈七挑眉,“做得到?”
蓝玉抿唇不语。半晌,唇间泄出一丝轻笑,抬手一挥,短暂隔离了房外冷一的耳目,不紧不慢道,“蓝某倒是没想到,沈神医竟有这样的心思……玄天待你不好么?”
“极好。”沈七面不改色,“正因为极好,才会如此。”
直直望了他许久,蓝玉将那张纸凑到了烛火之前,眼看着它化为灰烬,这才垂眸开口,“此事蓝某不敢保证成功。”
“无妨,我配合你。”沈七淡淡道。
话音落,蓝玉袖中手蓦然收紧,眼底寒意bào涨。他抬起头,嘴角已挂上了讥笑,“沈神医高瞻远瞩,蓝某佩服。”
沈七扫他一眼,收起银针,转身出门。
走到门口,他忽然停下,回头道,“既然要接受治疗,阁下接下来恐要暂留杭州了。”
蓝玉颔首,“蓝某会住在清风的别院。”
“这么巧?”沈七挑眉,“那便到时候见了。”
蓝玉怔了怔,下意识蹙眉,“你也……不,你们也住烟雨台?”
沈七没有答话,转身出了门,留下空dàng的禅房内,摇晃的烛光照she下,神色yīn晴不定的银发青年。
这厢,沈七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见奚玉棠还未归,望着他隔壁黑暗的房间,神色明明灭灭,许久才回了自己房内。而那厢,竹林深处,奚玉棠和越清风的jiāo手才刚刚分出了胜负。
眼看着剑锋落在自己胸前不足寸余而堪堪停下,越清风少有地怔了怔。对面,奚玉棠扫了一眼抵在自己颈边的利刃,挑眉望了过去。
两人对视片刻,越清风舌尖发苦,却还是笑着收了剑,“……你赢了。”
其实还是不相上下,只不过一个选择了死招,一个却留有余地。她下了杀手,越清风却无法对自己下杀手,这样一来,他会比她先死一步。
奚玉棠讪讪收剑,黑暗之中,脸颊罕见地烧了起来。
不自在地摸了摸发热的脸,她闷声道,“明明是平手……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客气了……”
越清风咳了几声,低低笑起来,声音里似有无限包容,“好。”
切磋结束,奚玉棠的酒劲也上了头。她立在原地,借着月光歪头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只见在月光笼罩下,眼前人俊美得好似谪仙下凡,全身都沐浴在莹莹冷光之下,越发衬得他肤如冷玉,棱角分明,一双漂亮的眼睛清澈至极,仿佛一眼便能看尽他心底。而在那眼眸深处,奚玉棠看见了自己。
倏然收回目光,她头晕脑胀地席地而坐,抬起头,拍拍身边,“肃兮,来坐。”
越清风怔了怔,走过去挨着她坐了下来。
“你输了对吧?”她目视前方,并未去看身边人,“说好的答应我一件事,说话算数么?”
越清风靠上身后的竹子,借着月光望着她线条极美的侧脸,淡淡道,“算,你想让我做什么?”
“什么都行么?”她回头,恰对上他的视线。
“除了未央居旧话重提。”
“……”
她本来也没想提这件事啊!为什么这时候突然提起,瞬间让她感觉怪怪的!
奚玉棠飞快地别过眼,没好气道,“谁说这个了……是别的事。”
越清风定定地看她,“蓝玉?”
“……你知道?”她惊讶。
“从你见到他开始,就不像你了。”越清风收回视线,抬眸望月,“你听听你对他说的话,哪一句是‘奚玉棠’能说出来的?往日骗起人来滴水不漏的劲去哪儿了?对上他,你恨不得将自己摆在台面上。”
奚玉棠有些疲惫地笑了笑,也学他靠上了背后的竹子,“你知道的,我不喜欢他名字。”
她顿了顿,闭眼,“奚家人都是这幅德行,要不是小美拦着,我这次来江南,本来是要叫唐玉的,我见到他,不知为何,往日的镇定都见了鬼,疑心病一波接一波……这样你还让我如何镇定?”
越清风回头看她,“你这是确定了?”
“不确定。”奚玉棠笑,“哪能凭一个名字就确定的……他哪哪都不像我记忆里的人,我怀疑他,可他说的每一句话却都让我不敢相信是奚玉岚能对我说得出来的……所以才要问你啊。”
“……这是要我履行赌注?”越少主乍舌。
奚玉棠扫他一眼,脸上写满了明知故问。
“你怎么……”越清风又气又笑,连咳了好一会,气息不稳道,“为一个蓝玉,至于跟我打到半夜?”
这口吻,酸意毫不掩饰。
奚玉棠呐呐地摸了摸鼻子,“你怎知我不是想跟你打一场?”
越清风气得不想说话。
“说呀!”她拿胳膊撞了过去。
“不说。”
“……你你你,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暂时不想理你。”
“……越肃兮!”
奚玉棠气得gān脆转身盯他。两人就这么别了好一会劲,越清风才泄气地别开目光,低低自语,“下次再因为别的男人跟我打架,看我答不答应……”
即便是耳力极好,奚玉棠也没听清他说什么,皱眉,“自个儿咕哝什么呢,快点说。”
“说什么?”越清风懒懒开口。
“说蓝玉是不是奚玉岚啊!”
“……”
“……说啊!”奚玉棠推他,“你说,是不是蓝玉不让你说?”
越清风无奈地望她,满脸都写着不要闹。
“我要你一句明话,越清风。”奚玉棠咬唇,不愿放弃,“你知道我有多想见他,一想到他可能还活着,我甚至活着都充满了力量,你不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这样对我。”
“……”越清风抿紧了唇,看着眼前人一副快哭了的模样,心里同样不好受到了极点,话到嘴边,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肃兮……”奚玉棠望着眼前人,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是他,是不是?你不能告诉我,是不是因为他不让说?你给我一句明话,求你了。”
求你了……
她竟然对他说这样的话?
越清风呆愣地看着她,几乎忘了说话。
见他依旧沉默,奚玉棠忽然一把抓起了剑,手腕一翻,剑锋便落在了自己颈间,“告诉我,否则我立刻死在你面前,你若阻我,便从此江湖不见!”
蓦然瞪大眼睛,越清风眸中涌出不可置信,“奚玉棠你gān什么!剑放下!”
“你今日跟我说一句蓝玉不是奚玉岚,我立刻放。”她却毫不示弱,“你说什么我都信,我信你!”
“……”
震惊地望着眼前人,越清风突然怒从中来,“你知我软肋,这样bī我?”
奚玉棠手中剑一紧,锋利的边缘立刻陷进了皮ròu里,一行鲜血瞬间涌出。
怒气就这么没了,越清风吓得呼吸一紧,眸子倏然慌乱,明知是她故意相bī的招数,却还是忍不住心头紧张。
她说‘你说什么我都信’,骗她的话,又如何能说。
对上那倔qiáng的眼神,他动了动唇,好一会,别开眼,认命道,“……随你怎么想吧。”
随你怎么想……
随你……
陡然落下的话音,让奚玉棠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只听咣当一声,剑落地,她倏然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望向眼前人,“……你说什么?”
越清风第一时间将她的剑踢了出去,心疼地摸出gān净丝帕帮她止血。
奚玉棠拨开他的手,“真是他?”
他手一顿,没有说话。
奚玉棠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不可能。”
似乎无法直视她那双眸子里溢出的震惊和痛楚,越清风移开了目光,轻叹一声,反正已经破了誓言,索xing破罐破摔,“若不是他,我为何要让你们见面?为何还要介绍你们相识?你觉得我是那种愿意把别的男人主动介绍给你的人?”
奚玉棠彻底僵住,仿佛变成了一座无声无息的雕塑。
久久没有听到她的回答,越清风疑惑地抬眸,顿时眼神一凝,迅速将她拉回身边,出手点了她几处大xué压住几yùbào走的真气,接着紧张地拍她的脸,“棠棠,棠棠,换气,快换气!”
眼前人毫无反应。
越清风眉头深皱,终于忍不住一掌拍在了她胸前。奚玉棠瞬间往后一倒,猛地吸了口气,整个人缓过了神,痛苦地捂着胸口,大口地喘了两下,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爆了出来。
越清风手足无措了片刻,急急抬手帮她顺气。再一次设身处地地感受了一把太初心法的危险与霸道,越清风不敢多说一个字,小心再小心,终于将她这口气缓了过来。
好一会,她体内真气被捋顺,越清风心头顿时涌上无尽的后怕——差一点她就要走火入魔了!
抬眸,措不及防地对上了眼前人湿润的眼睛,感觉到手背一湿,他怔了怔,再次慌了手脚,“别哭,别哭……”
可眼前人的眼泪却仿佛决了堤,大颗大颗往下落,止都止不住,偏偏她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一般。
相识多年,第一次见到奚玉棠的眼泪,越清风脑子里一片空白,手忙脚乱了半天,不停地擦着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完,心一横,将人抱在了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她的背,“别哭别哭,没事的,别哭。”
可眼泪却还是很快湿透了他胸前的衣襟。
好一会,越清风叹了口气,修长冰凉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她脑后的长发,声音幽幽,“师兄的腿和头发……我见到时也很震惊,可问他,他却不说,也不让我告诉你,打定了主意不认你。我不知该不该跟你说,怕你接受不了他这副样子……可又不忍骗你。他近来才刚恢复到能出门的地步,知道你在江南,迫不及待想见你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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