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错_尤四姐【完结】(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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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婉捏着那信,除了叹气没别的。国师的话都是糊弄傻子的,辟谷,不吃不喝想让他早点儿驾崩么?至于太医的诊断,更是无稽之谈,从古至今还有比他更自在的皇帝吗?他哪里劳累,照她的推断,完全是仙丹吃多了的缘故。
她提笔回信,其实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可说,只请他保重龙体,按医嘱好好用药。仙丹威力太大,现在体虚,经受不住,还是颐养好了再用,方不至于làng费——他已经着迷得那样了,普通的好言好语根本规劝不了他,顺着他的思路跟他一块儿胡扯,那才是治他的妙方儿。
澜舟那里倒是不负众望,一个月后jīng奇嬷嬷托着个红漆盘进来,婉婉起先没明白,后来揭开罩布,底下是块带血的手巾。
嬷嬷说:“给殿下道喜,大阿哥成人了,奴才特送来,给殿下过目。”
这个真有点可笑,让她想起第一次来葵水,张嬷儿把带血的亵裤送到太后跟前,说的也是这些话。后来张嬷儿得了很大一笔赏钱,太后又挑了套头面让人送来,作为对她长大的嘉奖。
她依葫芦画瓢,命小酉抓了把金银角子给jīng奇,又jīng心选了首饰打发婢女送过去。没过多久就见一个绾着髻儿的女孩进院子来,入门跪拜,给她磕头,谢她的赏。
婉婉很觉得感慨,这就是当婆婆了,想起来真不可思议。她赐了那女孩儿座,其实彼此差不了几岁,她已经一副长辈的心态。问她怎么不歇着,吩咐她往后要更加警醒,好好伺候主子。
抬眼看外面,澜舟并没有露面。她问:“大爷人呢?又出去办差了?”
姑娘有些含糊:“回殿下,大爷一早就出门了,奴婢没敢问,八成是的。”
宇文家的男人,温存只对一人,除此之外都显得凉薄。哪怕这个女人伴过他们,甚至为他们生过孩子,没有感qíng的,始终欠缺耐心。
婉婉点点头,和声说:“你辛苦了,回去歇着吧。太福晋要是知道,必然也很高兴。”
姑娘红着脸退下了,良时这时候才从后身屋里出来,不声不响在圈椅里坐下,忽然发现了新的恐慌——本来也许还懵懵懂懂的,现在经历过,可是jīng通了……他支着扶手,掩住了口鼻。只剩一双乌浓的眉眼,眼睫长长的,覆盖了光华四溢的眸子。
婉婉有时候很愿意欣赏他的样子,他生得貌美,即便是一扶额、一转身,也有数不尽的风流。屋子里暖洋洋的,南边送来的果子熏得一片清香,她就歪在榻上,他不说话,她也不言声,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不嶙峋,一只满绿的扳指鲜阳匀正,勾勒出jīng巧和豪迈jiāo织的美感。他入定似的,翻来覆去思量,婉婉哪里知道那些,见他总不回神,轻轻咳嗽了一声。他这才抬起眼,眼波一漾,慢慢笑起来。
“你都听见了?”婉婉莞尔,“真是没想到……”
没想到十二岁的孩子能成事吗?祁人的种xing摆在面前,并没有什么可奇怪的。
他缓缓长出一口气:“眼看要过年了,等开了chūn就把亲定下吧。”
婉婉道好,“我和额涅也提起过,额涅说这么大的事儿,好歹要问问他奶奶的意思。不为旁的,怕孩子不受用。”
她心里知道,名义上澜舟是认她当了母亲,可母子连心是天xing。儿子要大婚,亲娘不出席,对谁都不公平。

  ☆、第69章 玉节虎符

良时对接塔喇氏她们回来,缺乏兴趣,轻描淡写道:“打发人过松江府说一声就完了,来回奔波,岂不麻烦。”
婉婉现在对她们倒没什么忌惮,她信得过良时,如果他有那份心,她不在的三年里,早就让她们重回藩王府了。太妃的话也没错儿,庶福晋虽上不得台面,容不容她回来,却是她作为长公主和嫡福晋的风度。旁观者太多了,好些人光靠一张嘴,就能致人死地。何不把事儿办完满了,省得留下话把儿,让那些嚼蛆鬼说嘴。
她宽厚地微笑,“不过费些周章罢了,她们也去了三年了,这么长远没见,一家子,你就不想她们吗?”
他知道她打趣,心头还是有点紧张,“你这么说,越发不能让她们回来了。依我的意思让澜舟亲自去一趟,给他母亲磕个头就成了。他已经到了你名下,重新把塔喇氏搬出来,没的坏了规矩。”
他一心为着她,她心里都知道。不过规矩是规矩,人qíng是人qíng,塔喇氏固然无关紧要,澜舟和新媳妇跟前要jiāo代得过去。孩子不声不响的,终归惦记他亲娘。还是把人接回来,大家喜喜兴兴的,多好。况且她也有心事,趋前身子偎在他怀里,盘弄着他的指尖说:“两个儿子……太少了。我的身子不争气,怕耽误了你……”
他低下头,在她发上亲了一下:“我知道你总不踏实,几回夜里说梦话,我都听见了。你还年轻,不愁养不出儿子。退一万步,就算咱们命里没有,澜舟和澜亭在跟前,还怕将来没人为咱们养老送终么?”
她叹了口气,怅然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身后空空,白来世上走了一遭。”
她的忧思似乎已经养成习惯了,那三年给了她太多不堪的回忆,哥哥囚禁她,朝臣敢和她你来我往对骂,她流产、大病、jīng神崩溃,太多太多的不幸了。其实他一直后悔,要是知道后来有那么大的变故,中秋那天就应该qiáng行把她接走。如果没有想得那么长远,全力和王鼎合作,至少能留住他的嫡子……
那些遗憾,他不敢在她面前说起,只能东拉西扯宽她的怀。
“你的意思是让她们回来,接着给我生儿子吗?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当初老太太bī我,现在你也要bī我?你说雁过留声,你可不是雁。你是一把凿子,把名字都刻在我心上了,还嫌不够么?”
他说起qíng话来也一本正经,婉婉瞧着他,自己没忍住,便笑了。又想起他先前说的话来,秀眉一蹙,很丧气地嘟囔:“我夜里说梦话吗?怎么还有这毛病!”
他开始调侃她,“不光说梦话,手脚也不老实。不知道多少回了,我糊里糊涂就挨你一顿好打。所幸我睡得浅,尚且能够抵御,要是被你一脚踹坏了,往后苦的是你自己。”
婉婉先是一惊,然后红了脸,忸忸怩怩说:“那只有分chuáng睡了,你在我边上,我还嫌挤得慌呢!”
她一脸嫌弃,别开了脸。他两手一捧,把她重新扭转过来,看着那大大的眼睛,明丽的面颊,额头咚地一下,和她撞在了一起,“想摆脱我,下辈子吧!”
澜舟呢,后来见到她,总是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大概房事一点不漏全被呈报到她面前,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几回见了她都很避忌,就连说话,都不敢正眼瞧她。
婉婉原想时间长一些,他自然会看开的,没想到过了很久,这种qíng况依旧没有好转。她想应该找个机会和他好好谈谈了,见着她总是躲,这可怎么好!
快过年了,庄子上的节礼都送上来了,今年因她在,各衙门还有东西托他转呈。他把那些香扇、湖笔之类的物件都送到她面前,没说两句又要走,婉婉抢先叫住了他。
“是额涅哪里做得不好,惹你不痛快了?这程子你都不愿意理我,我真有些伤心了。”
他说不,依旧垂着眼,“儿子职上太忙,以至忽略了额涅这里,是儿子的不孝。”
到底还是孩子,模样局促又拘谨。婉婉真是个称职的好母亲,让他坐,温声对他说:“人大了都要娶媳妇儿,这种事qíng没什么可害臊的。我和你阿玛都挺高兴,盼着你给宇文家开枝散叶。通房本就是伺候你的,gān放着不动,我们倒要着急了。你奶奶不在,这些话只有我同你说了,不论你长到多大,在我们眼里都是孩子。孩子和父母之间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你在外办差,遇见了那么多的人和事,面嫩成这样,可怎么给你阿玛分忧?”
澜舟默默听完,站起身道:“额涅误会了,儿子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为什么?”婉婉耐着xing子问他,“是因为想你奶奶吗?”
他摇头,垂着的眼睛慢慢抬起来,有些畏缩地看了她一眼,“额涅不用担心儿子,儿子样样都很顺遂。通房丫头们是太太和额涅的吩咐,儿子不敢有违。可是……儿子有自己的想头,不能和别人说,儿子自己知道就成了。”
婉婉摸不着头脑,“这么看来,你是有喜欢的人了?过完了年就要给你说亲事,你自己有谱儿,千万告诉额涅。只要姑娘是好人家出身,咱们一定先尽着你,到底是一辈子的大事,可马虎不得。”
他涨红了脸,又低下头去,嗫嚅着没有。仓促地打了个千儿,“儿子还有差事没办完呢,不能再耽搁了。额涅容儿子先告退,有什么话,等儿子回来再说吧。”
他逃也似的跑了,小酉莫名得很,“这位大爷,越大越叫人瞧不透了。”
婉婉也没当回事,在她看来她能做的都做了,孩子有孩子的想法,不肯和她jiāo心,她也不好qiángbī。
过年了,终于迎来一场雪。南方的雪和北方不同,因为稀有,降临的时候充满了惊喜。年三十吃过团圆饭,一家子在银安殿前看烟花,那时候天上还模模糊糊嵌着星。经过了一夜震天的鞭pào声,第二天推窗一看,院子里都白了。
良时自小管教严,澜舟澜亭哥儿俩四更就要起chuáng读书,他那时候也一样。年纪小起不来,jīng奇嬷嬷在chuáng前站着,戒尺敲chuáng架子,敲得邦邦响。怕挨家法就得赶紧起来,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时候一到就醒,比那个西洋自鸣钟还要jīng准。
婉婉早上爱赖chuáng,四更的时候正睡得香甜,本来想喊她看雪的,又怕扰了她的好眠,自己披了衣裳下chuáng,悄悄挪到外间去了。
他人不离府,外面的事还是得处理,有些方面底下人能代劳,有些方面却非得他亲力亲为。傍晚时分接到两封书信,一封从京城来,一封是安东卫近况。他心里惦记着,之前碍于她在身边不方便,现在抽出空闲来,才想起要看一看。
京城动向,不单单在于皇帝,还有朝廷人员的升降、京师周边的布兵等等。皇帝是个糊涂虫,五军都督因和阎荪朗不合,被阎太监陷害,皇帝不查,十分简练地表示疑人不用,把这个位置腾出来了。老五已经开始动作,能运用的人脉都动员起来,势必要把他们的人推上那个位置。一旦成功,京城城防和安东卫戍军都在他手,将来就可高枕无忧了。
他谋天下,每一步都稳扎稳打。祖祖辈辈已经筹划至今,再等上三五年没什么了不起。
安东卫那头,随书信送来了一面虎符。他打开盒子看,铜鎏金的表面因为年代久远,已经隐隐泛出青光。他把那块左符握在掌心里,第二步就是弄到皇帝手里的右符,两符相合,不光归降的贵州军,半个大邺的人马也能任他随意调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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