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阙祤眉头轻蹙了一下,感觉心在胸膛里毫无章法地疯狂跳着,紧接着四肢百脉都开始疼了起来。
郁子珩瞥见他额角迅速聚起的冷汗,明白他为何会如此了,“陈叔说得没错,这药效当真快。”
阙祤咬着下唇,只感觉身体阵阵发虚,已没力气和他多说半句话了。
郁子珩扶住他,“快着些,趁着药劲没过。”
刚开始阙祤还能在他的搀扶下走几步,等到好不容易走到一层时,他的双腿几乎已经不会迈步了。冷汗大颗大颗地从他的额角滚落,很快便湿了鬓发,脸色雪白的一片,下唇都给他咬出了血。
郁子珩猜想这毒发作起来必然要比他昨日闹胃痛要严重得多,然而这会儿他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果然这家伙还是醉酒之后才会变得坦诚一点。他半扶半抱地带人进了一层宽间,将他放在了平日里为了练功而准备的软垫上。
阙祤才坐在那里,身体就向一旁倒去,根本无力支撑。
“再坚持一下。”郁子珩盘膝坐在他身后,将他身体扶正了些,提掌抵在他背心上,把真气送了进去。
阙祤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
内力沿着阙祤身上的各大经脉与要xué游走,慢慢将毒都bī到了一处,无处可逃的毒素在他胸口四处乱撞,搅得他胸闷难耐。
身上的疼痛一点点淡去,只在郁子珩真气所经之处留下一股火烧般的灼热感,阙祤在心里暗暗感叹,郁子珩的内力当真霸道至极。
积聚的毒素最终总算找到出口,阙祤连着呕出好几口血来,胸闷的感觉才不见了。随着郁子珩撤回内力,他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弯了下来,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郁子珩接住了他。
“教主,不可!”一声大喊过后,一串脚步声匆匆朝这边靠近,林长老人未到声先至,“教主且慢,此人暂不可救!”
仿佛已经睡着了的阙祤被他这一喊弄得jīng神了些,想坐直身体却使不上力气,脸上满满都是疲惫之色。
郁子珩叹了口气,在他肩上轻拍两下,低声道:“你歇着,别急,反正他要骂也是骂我。”
阙祤想对他道声谢,呼吸没调匀也说不出话来,只轻轻弯了下嘴角。
林长老闯进来时正看到这一幕,本来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说,硬是让眼前的画面给堵了回去,脚步止在距离他二人七八步远的地方,再也前进不得了。
“他现在气没倒过来,我不敢乱动,不能给林长老请安,您老别生我的气。”郁子珩对林长老颔了颔首。
林长老呆呆道:“不气,不气。”
见他一直盯着躺在自己怀里的阙祤看,郁子珩也忍不住又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平日里看着挺倔qiáng又有那么点不近人qíng的家伙,笑一笑不也不一样了?你看,林长老都舍不得说你什么了。”
阙祤闻言不自在地垂下眉眼,竟有些无措了。他此时安静地靠在郁子珩怀里,两鬓的发因为被汗水打湿而紧贴在脸颊颈侧,白得几近透明的脸因了郁子珩这句玩笑话忽而泛上几许绯色,衬着挂着点滴血迹的唇角尚未来得及完全褪去的浅笑,端地是说不出的美。
跟在林长老身后的祝文杰赞叹道:“上次我说的那四个字,教主说执令使听了要跟我急,那我换上一句‘惊为天人’,总该没有错了吧?”
尹梵抱臂道:“过得去。”
阙祤脸上更加挂不住,简直想找个地fèng钻进去了。
被他们俩这么一打岔,林长老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一跺脚道:“教主你好糊涂啊,你道他是什么人,怎可为他làng费功力?若是个知恩图报的便也罢了,将来反咬咱们一口,教主又当如何?”
郁子珩不甚在意地耸耸肩,“林长老,这人我救也救完了,这些问题,且留着以后再讨论吧。”
阙祤一口气缓得差不多了,略显吃力道:“教主救命之恩阙祤不敢相忘,有用得到属下的地方,属下自当全力为之。”
郁子珩没应他的话,抬头看林长老,“您听见了吧?”
林长老刚要说他说的话不可信,就被人从旁撞了一下。
☆、陈年旧事
这听雨阁的一层被分成了两边,一边便是郁子珩帮着阙祤驱毒的地方,平日里练功用的;另一边单隔了出来,作沐浴间用。
陈叔就是从沐浴间那边出来的,撞了林长老之后,无知无觉地走到阙祤面前,矮身捏住他的手腕,片刻后捋着自己的小山羊胡点头,“很好,很好,教主的功夫果然了不起。水已经备好了,你这便去泡药浴,里头余毒所剩不多,无需再运功bī毒,每日一次药浴,半月之内也就全好了。”
“多谢陈叔。”阙祤微侧过头对身后的人道,“教主放属下靠一边歇着就好,等属下有些力气,便过去泡药浴。”
陈叔一瞪眼,“等什么等,水热才管用,这就去!”
“你听陈叔的准没错。”郁子珩一把将他抱起,“你叫我放你靠一边歇着,那我正好把你放浴桶里歇着不就行了么?”
阙祤一时有些慌,“教主……”
“行了,”郁子珩含糊道,“又不是第一次抱了,还拘谨个什么劲儿?”
“什么?”正慌乱的阙祤没听清。
郁子珩眉开眼笑,“没什么。”
尹梵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祝文杰看戏似地笑得开心,只有林长老被气得七窍生烟,咬牙道:“老陈你个老王八蛋,就知道和我作对!”
陈叔哼着小曲从他面前走过,余光都没赏给他一个。
进了沐浴间,郁子珩先把阙祤放在了一旁的宽木椅上,伸手去解他腰带,“你不惯给那些丫头们伺候着,只好我这个教主亲力亲为了。”
阙祤微微偏了头,用力抬起手,却还不等触到郁子珩的手臂便垂了下去。他不自在得脸都红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教……教主,还是……”
这时陈叔跟进来,不紧不慢地道:“教主直接把他放进去就好了,不必非要褪下衣衫。”
郁子珩:“……”
阙祤抿了抿唇,“有劳教主了。”
郁大教主很是尊老,被调侃了也不敢对陈叔怎么样,便瞪了阙祤一眼,道:“陈叔可别多想,我就是想起他昨晚上喝多了没沐浴便睡了,这不让他一道洗了么。”
“教主倒是心细。”陈叔又抓了两把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材丢进宽大的浴桶里。
“……”郁子珩觉得他又在噎自己,gān咳了一声把再一次被自己扒掉了外衫的阙祤抱起来,动作不大温柔地丢进了浴桶里。
呛了水的阙祤:“……”
郁子珩看着他只有一颗脑袋露出水面,头发糊了一脸,还不忘斜眼瞪自己,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你看,这不是好多了么?平日里不要说什么做什么总是忍着敛着,你是不知道,你喝醉的时候可要率xing得多。”
阙祤微有些怔愣,身体又向下滑了滑,嘴巴都没入水里,就留个鼻孔进出气。
鼓捣药的陈叔瞥见了,道:“你是不是恨你的鼻孔没有长在头顶上,这样你整个人就可以都没进去了。”
阙祤:“……”
把其余的药都倒进阙祤的浴桶里,陈叔走到沐浴间门口向外看了看,没看到林长老,这才满意地晃着脑袋点点头,“林当老混球滚蛋了,哼哼,一天天闲得没事做,哪儿都落不下他!”
阙祤眨巴了两下眼睛,没明白。
郁子珩小声道:“他在说林长老。”
阙祤默默地想,原来那个老是针对自己的老头名字叫林当。
陈叔回过头道:“我还得去配几副药,教主,你就在这边陪着吧。水稍凉了就舀出来一些重新换上热的,让他泡足了一个时辰再出来。”
郁子珩搬了个小板凳在阙祤的浴桶边上坐下,“好。”
等陈叔出去了,阙祤才重新坐直了,道:“今日教主为了属下làng费了不少功力,不如先回去歇着吧,属下自己也可以的。”
“一早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你与我倒是没这般客气。”郁子珩无聊地用葫芦瓢搅着浴桶里的水,“我知道你平时有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是不想被我们这些突然闯入你生活的人看得太透了解得太深,我不能说这是错的,不过你可以试试看放开一些,说不定能收到不一样的效果。”
阙祤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旋即松开,片刻后才道:“也不尽如教主所说,这大概……是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了。而且,当说我闯入了你们的生活才是。”
“能听你说出这句话便是不易了。”
见郁子珩还要继续说什么,阙祤不想被他问太多关于自己的事,先他一步开口道:“我看陈叔似乎不太喜欢林长老,他们二人有过节么?”
“终于开始对我寻教的事好奇了?”郁子珩一边舀出两三瓢浴桶里的水到一旁的空桶里,又从另一边盖了盖子的热水桶里舀水加回浴桶里,“嗯,这也算是不小的进步了。”
阙祤没说话。
郁子珩道:“这事qíng要说起来那得追溯到四十多年前了,那时候他们二人还都是二三十岁的小伙子。陈叔有一个很中意的姑娘,但那时他只是个药铺的学徒,那姑娘却是个大家闺秀,他便一直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迹。”
后边的事阙祤大抵猜到了,却也没有出言打断他,仍是静静听着。
“后来陈叔被他的师父派出去到另一个海岛去找珍奇的药材,他的师父年纪大了,最满意的便是他这个既聪明又有仁心的徒儿,便说等他回来了,就把那药铺传给他。”郁子珩看了眼阙祤平静无波的脸,继续道,“陈叔很高兴,临行前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那位姑娘,说等他回来继承了药铺,便要去姑娘家里提亲。姑娘本也对他有意,满心欢喜地应了下来,还在他走的那日偷偷来送他。”
这岛上天气炎热,这般泡在热水里时间久了还真有些受不住,力气恢复了不少,头却有些犯晕。阙祤捧水洗了把脸,顺势抹去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闭目靠在浴桶边沿。
解暑的凉茶早就备下了,郁子珩起身走到放茶点的地方,把茶壶茶杯都拿过来,倒了一杯递过去,“过了三个月,陈叔总算回来了,他匆忙把药材送回药铺,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惦记着要去见那位姑娘一面,却在路上便听说了那位姑娘已嫁做人妇的消息。”
阙祤听到他倒茶的动静,睁眼瞧见茶已经递到了眼前,道了声谢接过来。微有些清凉又带着甘甜味道的茶水喝进去,让他舒服了不少,也有心qíng多说上两句话了。他双手捧着凉丝丝的茶杯,道:“嫁的正是林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