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子珩哭笑不得地将他的手按下去,“我说,醒醒!”
“你是真的……”阙祤喃喃道。
“什么?”
阙祤忽然一把抱住了他,力道大得仿佛要把骨头都碾碎了一样。他将脸埋进郁子珩肩窝,贪婪地吸着对方身上让人眷恋的气息,身体竟忍不住颤了起来。
郁子珩是找了个角落熬过了毒发才来找他的,这会儿身上实在没什么力气,被他这样抱住,人立刻栽倒在了chuáng上,还咳了两声。可他却半点没有让阙祤放开的心思,反而很享受地闭上双眼,宽大的手掌放在阙祤的背上,无声地给予着安慰。
也不知过了多久,阙祤乱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了下来。他放开郁子珩,往后退了退,一点点坐起来,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郁子珩:“……”
阙祤浅浅笑开,挑眉看着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自然是想你了,来找你。”郁子珩换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抱怨道,“你住这地方太大了,我找你找了好久。对了,居然还有机关,我差点被困住,然后……”
阙祤见他抿了下嘴唇,不好意思地吸了吸鼻子,便知他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你破坏了我的机关?”
郁子珩去抓他的手,“回头我赔给你。”
阙祤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衫,想了想,下chuáng去了。
“你去哪儿?”这一夜郁子珩的确是累坏了,一躺下几乎不想再动,可见他要走,还是挣扎着坐了起来。
阙祤没回头,只冲他摆了下手,“是你赶我走的,就别管我去哪儿。”
“阙祤!”郁子珩不gān了,当即便要去追他,谁知还没完全站起来腿便软了一下。他暗骂自己不争气得也太不是时候了,正要让阙祤等等,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转了下,又重新倒回了chuáng上,假装压抑地闷哼出声。
阙祤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郁子珩留心听他动静,没听到他往回走的脚步,便又将身子蜷了起来,继续装模作样地哼哼。
阙祤想过这家伙可能在使诈,却到底放心不下,认命地走回来,坐在chuáng边去扶郁子珩的肩,“你身上的毒……”
郁子珩极快地伸出手来箍住他的腰,将他用力带进自己怀里,而后翻了个身,把人压在了身下。他盯着阙祤的眼睛,认真又坚决地道:“我不会再赶你走了,你也不许再离开我,就算不要我了也不行,我绝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去任何地方的。”
阙祤本还因为他又骗自己而有点生气,可这会儿看到他眼底明显的青黑色和脸部因为太瘦而显得过分硬朗的线条,不免又心疼了起来。他带着一身的伤病不远万里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寻找自己,不知道要吃多少苦,看在这份用心上,自己是不是也不该再责怪他了?
本还想回到煦湖岛后好好晾他个一年半载的,却没想到这小气的家伙连这样的机会都不肯给自己。阙祤叹了口气,伸手抚上郁子珩瘦削的面庞,道:“你身上的毒怎么样了?”
郁子珩见他目光软下来,这才放松了些,抬手覆在他手背上,“不好哪敢来找你?”
阙祤有些意外,更多的则是惊喜,正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无意间察觉他脸上温度不大对,便把手从他手底下抽出来,放在他额头上试了试,“你病了?”
郁子珩趴在他身上,“不要紧,只是还不太习惯这边的温度。”
阙祤侧过身,让他从自己身上滑下来,帮他盖好被子,“煦湖岛上那么乱,你怎么抽得出身离开的?”
“孟尧不再成气候,闹不出大事来了;至于我义父,我现在还能牵制他一段时日。”
阙祤想起那群在中原为非作歹的兰花杀手,本想说,可看到郁子珩那一脸的疲惫,又将话咽了回去。他帮郁子珩掖了掖被子,自己站起身,“你先睡一会儿,我……”
郁子珩却立刻紧张地翻身坐起拉住他,“你去哪儿?”
阙祤翻了个白眼,“我都不知道我睡了多久了,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他矮下身来拍了拍郁子珩的脸,“放心,不会把你丢在这儿不管的。”
“那我也去,”郁子珩拽着他站起来,“赶路弄得一身风尘,好几天没洗了。”
阙祤:“……”那你适才为什么在我chuáng上滚来滚去?
那三个家伙虽然把这里的一切都据为己有了,可倒真像对待自己的家一样对待这里,非但没有弄乱什么,反而将所有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阙祤烧水的时候,郁子珩便在一旁老老实实地等着,看着他为自己准备毛巾和换洗的衣衫,心里就有一种满溢的幸福感。
等水烧好了,阙祤唤他过来沐浴。
郁子珩的视线在面前两个大浴桶间转了一圈,很是谦让地叫阙祤先选,又在等阙祤选完了之后,十分自觉地与他进了同一个浴桶。
阙祤:“……”
“反正够大。”郁子珩无辜道。
阙祤不得不将腿曲起,“我怎么不觉得?水都漾出去了,你收……”
郁子珩栖身过来,硬是分开他的双腿将人拖进怀里,“你知不知道,哪怕只是一瞬,我也不想再和你分开了?”
“不过是洗个澡,你还看得见我,算什么分开?”这个姿势让阙祤觉得尴尬,推着他道,“你先放开……”
郁子珩紧紧地抱着他,近乎咬牙切齿地道:“你以为我看到你的墓碑,会是什么样的心qíng?明知道那是假的,可我依然会怕。阙祤你这混蛋,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将那东西毁了,也不嫌晦气,存心要气死我是么?”
阙祤背脊僵了僵,而后不再挣扎。
☆、倾心吐胆
“你心心念念着要回来,我还当这里是什么好地方,”郁子珩嗤笑一声,“原来竟是宁可躲在这里日日借酒消愁,也不愿留在煦湖岛陪我么?”
阙祤眸中有什么东西倏然闪烁了一下,而后又沉了下去,身上无端透出些拒人千里的冷意来。
他身体向后靠去,似乎是没心思吃东西了,冷冰冰地道:“那日你赶我走的时候,说不会后悔那个决定,那你为什么又来了?”
郁子珩没想到自己那一句话竟把他惹生气了,见他不吃饭就想赔个礼的,一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难受了起来。
“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是真心的,怎么还能走得那么绝?我当时那个样子,你就不怕走了之后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我了么?还是说对你来说,那也无所谓?”这一路走得多难多累,除了自己谁也不知道,好不容易见了面,他表现得却像自己根本多此一举一样。郁子珩忍不住动了真火,简直是口不择言了。
阙祤脸色变了几变,腾地站了起来,“行,郁子珩,既然你这样觉得,我们也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
见他转身要走,郁子珩一把拉住他,“你心里清楚我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我是在怪你么?我难道不是因为心疼你?想听几句你的真心话,怎么就那么难?”
阙祤想挣开他,可努力了半天也没成功,怒道:“你给我放开!想听真心话是么?好,我说!我就是犯贱才跑回来给你找解药,慌得不知道该求谁,一个人傻子一样钻进山里把那些野糙当仙芝,还被人嘲笑!我真是多余,早知如此就该直接去找你义父要解药的,就算打不过被他杀了,也好歹能被你念那么一丁点好,何致走到这一步,让你满心记的都是我的不是!”
郁子珩呆了呆,一时没能理解他到底在说什么。
阙祤趁机把手从他掌中抽回,气冲冲地往回走。偏生某个地方的疼痛还一直跑出来提醒他,让他根本走不快。
郁子珩回神,发现人已经不在自己身边了,赶忙追了上去,“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回来不是因为你一直想要回来,而是为了给我找解毒的办法?”
阙祤脚步不停,“我就是想回来,没人愿意客死异乡。”
见他还是不肯好好说话,郁子珩不由分说地将人抱住,“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本来胃里就空着,你再生气,当心把胃气坏了。”
“你管不着。”嘴上这样说,这次阙祤却没挣扎了。
郁子珩立刻明白了他没真生自己的气,拉着他坐回桌边,殷勤地把碗拿起来,要喂他喝粥。
阙祤躲开了。
郁子珩小心翼翼地瞄着他,“那……你都是为了我才……”
“我有什么办法?”阙祤瞪他,“那晚冯宇威在听雨阁上头,郑耀扬的话他也都听到了,解药和下毒的人我全都问不出来,我又不是你义父的对手,拿什么……”
郁子珩啪地把碗放下,米汤溅出来落在了手上他也没顾上,怔愣道:“你说什么?”
阙祤瞥了眼他的手,本不想理,可想起米汤的温度,还是不qíng不愿地扯过郁子珩的衣袖在上头擦了擦,“我说什么了?”
郁子珩反握住他的手,“你早知道宇威在外边听着,所以事后才什么也不对我说?”
“我只是看见你就烦,懒得说。”阙祤口是心非。
郁子珩眼圈有点泛红,却笑嘻嘻地靠阙祤更近了,“现在我都好了,你不必再为我担心,也用不着再东奔西走。这里虽是你的家,可我看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回头我帮你迁了你弟弟的尸骨,我们一起回煦湖岛去吧,好不好?”
阙祤盯着他看了片刻,紧绷的脸终于松动下来,竟是浮起了浓重的忧伤。他动了动手,等郁子珩放开了,自己低头喝了两口粥,才缓缓开口道:“流落煦湖岛的时候我一直惦记着要回来,可真回来了,却发现我并没有自己所想那般依恋这里。我的亲人都不在了,没有什么好牵挂的,我没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只是短暂停留几日便打算离开了。等去御剑山庄给你拿到回阳丹,我就……”
见他说着说着,眼底竟泛起泪光,郁子珩伸臂环住他的腰,将他轻轻揽过来,用一种低沉中透着坚决的声音道:“你想报仇么?你若想报仇,我便替你报仇。”
阙祤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了,目光呆滞,靠着郁子珩半天没说话。
郁子珩极有耐心地等着。
良久,阙祤的脊背才一点点弯下来,像是被负担不起的重量压得再也挺不直了一样。他疲惫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你不打算一直留在这里,最终是要到哪里去?”郁子珩听到自己满是期冀的声音。
阙祤似乎还没回过神,嘴角的浅笑映着眼底的泪光,衬得脸上寂寞非常。又长又密的睫毛颤了两下,他轻声道:“我会……会回到煦湖岛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