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说得郁子珩心疼得快要撕裂一样,他倾身过去,狠狠抱住了阙祤。
阙祤却又无所谓地继续道:“我以为我的心早就死了,从没想过自己还会爱上一个人。子珩,是你让这颗心又活了过来,让我在这我以为自己一无所有的世上又多了牵挂。我才知道,我也不需要什么天大地大,”他向后退开一点,抬手在郁子珩心口戳了戳,“只这方寸便足够了,这里,是真正能容得下我的地方。”
郁子珩死死咬着牙,眼中竟湿了。
“不过,”阙祤拍拍他的手,“我说你多愁善感够了吧?顾门主他们可还等着我们呢。”
郁子珩:“……”
阙祤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行了,走吧。”
郁子珩却又一把将他扯回来,也不多说,直接用一个亲吻表达了。
腻歪够了,郁子珩才扶着气都喘不匀的阙祤走进那幽暗的通道里,安心地道:“阿祤,你待我真好。”
阙祤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自己不是那种善言辞的人,这种话既然说出口便必然是真心,他自是清楚。而且这些话要是叫旁人听了去,非得酸掉大牙不可,现在自己重新想来,也觉得挺ròu麻的。可还能怎么办呢,这孩子气的家伙看着没心没肺,实际心思比谁都重,也比谁都更患得患失。阙祤靠着他,很是大度地道:“谁让我比你大呢,总得让着你些。”
郁子珩:“……”
未及近前,两人便听到了外头的打斗声,连忙加快了脚步。
入口的门开在药铺后院靠墙的地方,不知是谁匆忙自里边出来后还没来得及关上,周围散落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和木箱竹筐,院墙更是塌了两边,整个小院连带着院外的半条街都乱得不成样子。
单耽和雪儿带着没剩下多少的兰花杀手在与隐卫们对敌,林当则是和尹梵与祝文杰对上了。两位护法合力,未尝不是林当的对手,可他们到底有所顾忌,动起手来不约而同地减了五成的功力。
兰修筠被那群混战的人围在当中,怀里护着个纤瘦的蒙面男人。那男人腿上似乎有残疾,无法靠自己站立,上半身被兰修筠紧紧扣着,两条腿却软绵绵地垂着,全然不受力。
见又有人从里头出来,兰修筠目光如刀地看过来,见竟是他们,脸色不由变了几变。心知一定是隐形密道被人发现了,他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又瞪了林当一眼。
他那边自有一番山雨yù来的yīn沉,可他怀中的男子在看到郁子珩的时候,眸中却一下子闪过让人无法忽视的光芒来。男子甚至想伸出手去,可却被察觉到的兰修筠给按下了,只得颇有些落寞地喃喃道:“那是子珩么?已经长那么大了……”
“郁子珩,你怎么这么慢!”苏桥站在对面墙头,挥着手上的剑吼道。
郁子珩朝他看过去,正要说什么,眼角却瞥见兰修筠有了动作。
兰修筠不愿与这群人纠缠,再次抱着怀里的人纵跃而起,意图从这圈子里脱离出去。可他才一动,四周的隐卫便跟着动了,简直像是在周围筑起了一堵墙。紧接着头上两柄剑递到,顾文晖与苏桥又将他压制了回去。
“该死!”兰修筠将怀中的人仔细护住,拼着受伤也想闯出去。他已经这样试过几次了,若不是担心伤到怀里的人,凭他的功夫早就突破重围了。眼下连郁子珩也到了,再不拼命怕是走不成了。
这师兄弟两个自知不是兰修筠对手,一直也没和他正面jiāo锋,每次便只在他企图逃走的时候,虚虚递过两剑来将他bī回去。可没想到这次却没奏效,意识到兰修筠竟是拼着卸下一臂也要脱身,苏桥先是被他的气势给吓住了,险些一剑刺偏,也撞进他怀里去。
“当心!”
“手下留qíng!”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是顾文晖,一个却是郁子珩。
顾文晖拖着苏桥躲开时,郁子珩已到近前,双掌翻飞,在不伤到兰修筠怀中人的qíng况下,重新将他bī回了圈中。
兰修筠落回地上,面上结了一层冰霜,揽着怀中人的一双手却依旧称得上是温柔的。
郁子珩跟着他进到圈中,双眼紧盯着他怀里那孱弱的男子看,qíng不自禁地又向前走了两步。
“滚!”兰修筠低喝一声,匀出一只手来,不由分说便拍出了一掌。
郁子珩却似无知无觉一样看着那男人,脑中拼命描画着父亲的模样,急切地回想着儿时父亲拥着自己时脸上的笑,可不知为何,他越想记起,那张温和宠溺的笑脸便越是模糊,急得他眼圈都红了。
他不知闪躲,有两个人却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其中一个便是阙祤,他借着过人的轻功优势极快地窜了进去,伸手拽住郁子珩后领便向后退。
另一个竟是那始终被兰修筠抱在怀里的人。
他受惊般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出手要将兰修筠的手压下,轻呼道:“你别伤他!”
兰修筠护他已成本能,当即收了掌力,可随即又心头火起,冷哼一声卷着怀中人的腰肢将他送到另一边,再不考虑保存实力对敌的事,一身的内力毫无保留地冲着郁子珩便递了出去。
阙祤大惊,忙提着郁子珩向半空跃去,不料那内劲竟似铺天盖地一般无处不在,他拼尽全力也冲不出那无形的牢笼。来不及多想,阙祤将郁子珩向上一托抱在胸前,打算用后背硬接这一下。
耳畔如有劲风刮过,看不见的气流排山倒海似地滚来,郁子珩一哆嗦,这才回过神。意识到眼下是个什么状况后,他心头猛地一紧,想也不想地从阙祤怀中挣出一条手臂来,反扣住他的腰,使了个千斤坠落地后直接转身蹲下,将阙祤死死按在怀中。他也不回头去看,背对着兰修筠,也将内力推送了出去。
可他到底担心伤到父亲,不敢将全身内力尽数送出,也因此吃了亏。
两道霸道无比的劲力在四人中间碰撞到了一处,顷刻间便是一片飞沙走石,围在四周的隐卫和杀手都被推了出去,踉跄了好几步方才停下。
郁子珩闷哼一声,气息紊乱,脑中嗡嗡作响。
阙祤忙扶着他站起来,惶急道:“你受伤了么?”
郁子珩闭着眼稍作调息,片刻后转过头来对他笑笑,“无碍。”
“主人!”雪儿脆脆地唤了一声,跑回到了兰修筠身边。
单耽招呼兰花杀手们跟了过来,护在两旁。
郁子珩与阙祤也朝那边看去。
对撞的掌力带起的余风掀去了男子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因久不见日光而显得过分苍白的脸来。
郁子珩身体轻颤了下,哑声道:“爹……”
☆、爱恨qíng仇
这实在是个很好看的男人,五官俊秀,眉目如画,即使脸色苍白得不似活物,也丝毫不影响他眼角眉梢透出来的诗画般含蓄的灵气。
若不是大致知道他的年纪,阙祤一定会认为这人比自己大些也大得有限,可他眼底堆积得过重的疲惫和沧桑又清清楚楚在那里,浓得好似永远也化不开了一样。
听到郁子珩那一声轻轻的呼唤,男人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随即也不知是怎么,他好像是透不过气一般地怔怔望着郁子珩,那张苍白的脸竟渐渐红了起来。
“书翰!”兰修筠皱眉喊了他一声,单掌抵在他背心上,送了些内力进去。
男人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而后开始咳了起来,是郁子珩都差不多要听习惯了的咳声。
郁子珩向前迈了一步又站住,脸上闪过迷茫。在听到“书翰”这两个字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被带回了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家里时常人来人往,连着娘在内的许多人,便是这样呼唤自己的父亲的。
到底有多久没听过有人这样唤他了呢?久得好像他都快要忘记父亲的名讳了。
一只手探过来,在他手背上触了触,握住。
郁子珩偏过头来看着握住自己手的人,散乱的目光在那人低低的安慰声中渐汇到了一处,正撞上了阙祤隐含忧心的双眼。
“子珩,”阙祤手劲加大了些,“不要紧吧?”
郁子珩摇摇头,勉qiáng笑了一下,道:“我找到了,阿祤,我终于找到他了。”
阙祤也回给他一个微笑,“皇天不负有心人。”
一旁站着的尹梵祝文杰自不必说,甚至连顾文晖和苏桥都呆住了。他们虽出身琼华门,可对于“郁书翰”这个名字却并不陌生,毕竟当年是郁元帅将他们这些人的先祖带上了煦湖岛,郁家每一位家主岛上的人没有不清楚的,何况还有郁子珩每年都要到琼华门的地界探寻他父亲的踪迹。
围站在此处的一众人全部安静了下来,半条街上只能听到郁书翰那要命似的咳声。
“咳……唔……”咳到最后,郁书翰生生卡出一口血来,岔出的两口气总算在兰修筠的帮助下调了回来,脸上才漫上的一点血色却又褪得gāngān净净。
兰修筠半跪下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撑着他的背,一手轻柔地为他拭去唇边血迹,问道:“好些了么?”
郁书翰靠在他身上,有气无力地道:“还不就是那样子么。”
兰修筠的脸又绷了起来。
有兰花杀手递上水袋,兰修筠给郁书翰喂水漱口,又哄着他喝了两口,这才将水袋丢还给那杀手。
郁书翰缓过了这口气,又抬头看郁子珩,眼中仿佛含着千言万语,“修筠,你让子珩过来,我跟他说几句话。”
“不行!”兰修筠毫不犹豫地道,“今日这里的人本来都不该看到你的,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你忘了么?”
这话说得霸道又没有道理,顿时让阙祤觉得兰修筠简直要比郁子珩还混账得过分,他们义父子某些地方真是出奇地相像。
可郁书翰却似早已习惯他这般讲话一样,依然是好声好气地道:“修筠,你我都知道我活不长了,我这半辈子都是你一个人看着的,死前想和我儿子说几句话还不成么?”
兰修筠被他说得双目充血,狠声道:“谁说你活不长了?就算阎王亲自来要人,那也得看我放不放手!”
郁书翰无奈又惆怅地叹了口气。
郁子珩心神已经稳定了,他从阙祤掌中抽回手来,又向前走了几步,不悦道:“义父,我总是想不明白你为何用假死骗我,为何针对于我,但现如今这些我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了。你是否打算和我说说,为什么要抢走我爹,将他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我郁家待你不薄,你如何恩将仇报?你害我苦苦找寻我爹这么多年,害得我娘含恨而终,你难道从未觉得良心不安么?”
郁书翰面现悲痛之色,“你娘……你娘她……”
不等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兰修筠便冷哼一声道:“我不喜欢他被那么多人惦记着,不喜欢他想着这个那个,不喜欢他对着除了我以外的人笑,我便将他藏起来,你管得着么?你娘死了算她命好,不然我也定不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