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无需介怀却不是为我,而是为了那臭小子。”兰修筠玩笑似地在他腰上捏了一把,惹得他又无力地靠回来,这才又用满足的声音道,“此生纵未得你真心,也总算有你相陪,值了。”
郁书翰无奈,又不说话了。
沉默了半晌,兰修筠接着道:“我说舍不得你是真的,所以不能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书翰,听说那边的路不好走,我先过去给你探探,到时huáng泉路上奈何桥边,你可别忘了有人在等着你。”
这话成功地让郁书翰一哆嗦,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问上一嘴,便感到自己所倚靠的胸膛和拥在自己背后的双臂同时传来剧烈的一震。随即,总是那样坚实的胸膛塌了下去,有力的手臂也松垮垮地滑开,无骨似地垂在了两边。
“修筠!”忽然没了支撑,大惊之余,郁书翰险些仰面摔倒。
见他二人说起了悄悄话,郁子珩和阙祤没去打扰,忍受了半天林当那关于留后一事没完没了的荼毒。
眼见着郁子珩额头上那老实了没多久的青筋又要跳起来,阙祤本想叫两位护法先把这老东西弄到一边去,回身手势才打了一半,便听到了郁书翰那声嘶哑的呼喊。
“爹!”郁子珩飞快绕过林当冲了过去,在后头接住了倒下来的郁书翰。
郁书翰用仅有的力气死死抓住郁子珩的手,“修筠,修筠他……”
兰修筠还坐在地上,耷着头,血自他口中滴滴答答地淌下来,脸被两鬓垂下的发遮住了,看不真切,也不知还有无知觉。
“主人!”
“修筠!”
围过来的单耽雪儿和林当齐声呼唤。
兰修筠半点反应都没有。
跟过来的阙祤在旁看了片刻,伸手按在了他手腕上。
郁子珩本想叫他小心的,张了张嘴,又把话咽回去了。他那从前的混账义父,如今的疯子亲爹言谈中处处透着对他的蔑视,他不想更被看扁了。
阙祤试了试兰修筠的脉,继而面色骤变,惊道:“他自绝经脉了!”
“什么!”郁书翰双唇不住地颤抖,他本以为兰修筠存心求死不成,到这里总该是差不多了,哪想到那人正平静地与自己说着话,竟就突然发了狠。
“修筠!”林当扑上去抓住兰修筠双肩,想要将他叫醒。
兰修筠承不住那重量,歪着身子倒了下去。
“还未断气。”阙祤看着郁子珩说道。
郁子珩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选择救或不救,同时也是个提醒,提醒自己要慎重,莫要日后回过头来再后悔。
“子珩,纵有千万般错他也是你爹,你救……”这句话未能说完,郁书翰一口气没提上来,竟也晕了过去。
“爹!”郁子珩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阙祤走过来扶住郁书翰,对郁子珩道:“我帮你照看伯父,你去看看他吧。”
郁子珩将郁书翰jiāo到他手中,稍作犹豫,还是走过去查看了一下兰修筠的qíng况。
他这一看才知,兰修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丝毫不手软。他这一招一点不含糊,将自己全身上下的奇经八脉尽数震断了,若不是他内力浑厚,此时早该死透了。
凭他的内功修为,甫以自己的真气,还是可以暂时保住这条命的。回到寻教后再有陈叔帮忙,要让他修复经脉不可能,重新走动也难,当个会喘气的活物想必还是挺容易的。
“你爹如何了?”林当紧张地问道。
一个比一个还麻烦。
郁子珩没理他,正要救人,便见兰修筠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是完结章,然后为了保证章节数为整十,两篇番外就放作者有话说了哈哈哈【该死的qiáng迫症
☆、不离不弃
“修筠?”林当跪在兰修筠身边,想扶又不知道他伤在哪里,“你不会有事的,子珩会救你的,你的儿子会救你。你是当爹的人了,不能丢下自己的孩子不管,你听到了么?”
雪儿被他吵得心里乱糟糟的,指使单耽道:“把这老东西踹到一边去!”
单耽听话地照做了。
林当一点防备没有,被踢了个跟头也不计较,还要往兰修筠身边凑。
郁子珩已经扶着兰修筠坐起来了,对单耽道:“你来搭把手,让他坐着别倒下去。”
兰修筠神智短暂地恢复了过来,知道郁子珩这是要做什么,吃力地开口道:“不……”
“主人?”雪儿一张脸都哭花了,费力地辨认着他含在嘴里吐不出的话音,“主人说什么?”
全身上下的剧痛几乎让兰修筠再次晕过去,体内一时未散尽的内力帮他挺了过来,他咬牙忍住痛,一字一顿道:“不要救我。”
坐在他面前已经准备好渡真气给他的郁子珩皱了下眉,对上他的视线。
兰修筠用最后一丝力气倔qiáng地冲开了单耽和雪儿扶住他的手,身体没了支撑,软软地向前倾倒。
郁子珩抬手要扶,半路又僵住了,动作显得无比别扭。
兰修筠的头撞在了他胸前,蹭了他一衣襟的血。
郁子珩自己在那里尴尬了片刻,终于还是伸手扶了他一把,道:“越耽搁对你越是不利。”
“不,别救……”兰修筠一阵晕眩,简单吐出这几个字便开始喘粗气。
郁子珩不高兴道:“我也不想救你,但我们还有很多账没算清楚,你不能就这样一死了之。”
“书翰……”兰修筠无视了他的话,拼命撑着想要合到一起的眼皮,朝郁书翰的方向看去。
阙祤才学着先前从兰修筠那里看到的手法往郁书翰的膻中xué里送了些内力进去,知道郁书翰体虚,他也不敢一次送太多,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
郁书翰在他的帮助下顺过了那口气,悠悠醒过来,意识一回笼便有些慌张地道:“修筠如何了?你们将他救回来了没有?”
阙祤安抚道:“伯父别急,他……”
郁子珩接过话来,道:“他不肯配合,爹要试着劝劝他么?”
兰修筠听到郁书翰那句藏不住紧张的话,脸上的痛苦立时去了大半,还露出了个微笑来。而后他又故技重施,企图从郁子珩的臂弯中脱离出来,可惜这次失败了。他便不满意地瞪着自己那显得多余的儿子,道:“走开!”
郁子珩很想直接将他扔到地上,不过最终还是没和这疯子一般见识,难得地“孝顺”了他一回,将他往郁书翰那边送了送。
兰修筠深深凝视了郁书翰苍白的脸片刻,痴痴笑了笑,接着到底没能坐住,晃了一下,倒在了他的腿上。
郁书翰随着他的动作看了眼自己扭曲在地上的腿,不合时宜地想,他枕着自己那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的腿,会不会觉得硌得慌?恍然间,郁书翰竟有种双腿恢复了知觉的错觉,无端觉得枕在自己腿上的那颗头那样重,压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
“书翰……”兰修筠想去握他的手,他经脉断了,四肢已不再受他支配。
郁书翰察觉了他的视线在两人的手上来去了几次,到得后来显得缓慢又散乱,大概是又要失去意识了。些许犹豫过后,郁书翰握过他一只手,感觉那只手抓不住似地一直沉沉地往下滑,心中更是闷得厉害。
兰修筠快涣散的目光便又重新汇到一处,盯着那握在一起的两只手看了看,轻轻笑出声来。
“修筠,你任xing的毛病,真是到死都不肯改。”郁书翰已经从最初的慌乱中恢复了过来,声音平静了不少。他想通了,兰修筠既然有此一举便是执意不想活了,那旁人劝再多也是无用。
兰修筠满眼眷恋地看着他,问道:“书翰,你……你能原……原谅我么?”
郁书翰沉默地与他对视。
兰修筠的心便在这样的沉默中一点点坠入深渊,一股难以抑制的失望乃至绝望却从深渊里浮了上来。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他终是错开了郁书翰的视线,眼中剩下的那一点光不经挣扎便黯了下去。
“我不恨你,修筠,”郁书翰却在这时又开了口,甚至用了些力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用沙哑却平稳的声音道,“我不恨你。”
兰修筠尚未完全黯淡的眸光又再亮起,一瞬竟有些灼人了。他贪婪地感受着郁书翰掌心的温度,即便那里始终是冰凉的一片,也让他觉得格外温暖。
“足够了,这就……足够了……”兰修筠含糊地念着这句话,最后看了郁书翰一眼,身体又是一震,呛出一口血后,再没了声息。
“修筠!”林当又扑了上来。
郁子珩也矮下身来,想要看看他的qíng况。
“不用看了,他去了。”郁书翰闭上眼睛,本来gān涸的眼角无声无息地落下了两滴泪。
郁子珩的手已经搭上了兰修筠的脉,竟发现他经脉不单单是被震断,有几处居然已经碎裂了。这才明白他的身体最后震的那一下是怎么回事,原来他竟是用所剩无几的内力再绝了一次经脉,致使自己不待旁人施救便直接断了气。
雪儿口中喊着主人,哭得死去活来。单耽在一旁安慰她,可自己也万分难过,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了。
阙祤一早可没想到事qíng会这样结束,一时间也有几分感叹,更多的则是对郁子珩的担心。可眼下不是说那些的时候,他蹲下来扶住郁书翰的肩,道:“伯父,这里jiāo给子珩处理,晚辈先给您找个地方歇息吧?”
郁书翰又看了兰修筠一阵,平静地放开了他的手,点头道:“我们走……”
才说了这三个字,他身子微微一顿,不等阙祤询问,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伯父!”阙祤被他吓了一跳,接住他软到的身体,忙看向郁子珩。
“爹!”郁子珩跪行过来,焦急地唤着他。
郁书翰这次是彻底晕死了过去,任他们二人怎么唤也没反应了。
兰修筠已经死在了这里,今日若连郁书翰也有个三长两短,郁子珩会怎样,阙祤实在不敢想。他小心地将郁书翰jiāo到了郁子珩手里,拍了拍他的肩道:“伯父的身体等不得,你先带他离开,尽快回去让陈叔给瞧瞧。这边的事我来处理,不会太久,我……”
他话说一半,陡觉身侧袭来一道劲风,下意识要躲闪,才一动又是一惊——这力道一分为二,一半是针对自己,另一半竟是冲着郁书翰去的。
若是隔着些距离的人发难,自己断不会等劲力及至近前才有所察觉,那么便只剩下身边的这几个了。
阙祤心思电转,硬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俯下身将郁子珩和他怀中的郁书翰一起护住,打算用自己的背脊硬抗下这两记暗算。
同时半侧过头,他瞧见了满脸yīn毒的林当。
“阿祤!”郁子珩正为父亲的事伤神,一个没留心便害阙祤受伤,几乎担心又生气得快疯了。他没来得及在第一下劲力击在阙祤背上之前将其化解,单这就够他自责懊恼的了,当即赶在第二下到来之前猛地挥出一掌,也没看出手的人是谁,掌力便追着力道所来的方向直接劈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