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的那位现在就在他面前愁眉不展地蹲着。
阙祤当然也知道这办法有些异想天开,可他也实在是无计可施了,不然也不会和个小孩子说这些。
罗小川忽然想到了什么似地“啊”了一声,道:“我倒是听师父提起过,师叔祖曾经制出过一种药,服下后可以让人短暂地失去痛感。”
阙祤眼睛一亮,“那药还有么?你可知道在哪儿放着?能不能给我点儿?”
“不成,师父说这药本来是想达到一种让人在打斗处于绝对弱势的qíng况下能成功拼着一口气逃出来的效果,然而这药里有样东西是会害人的。它目前只能算是失败品,师父锁了起来,不准任何人动。”罗小川不解道,“阙大哥,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阙祤哄道:“我是有急用,你帮帮我。等你师父回来了,我自不会连累你,一定亲自向他请罪。”
罗小川为难极了,一张圆乎乎的小脸都快皱成了团。
“就给我一点,一点就好了……”
“你让他给你什么?”
低沉的男音从院门边传过来,阙祤的背脊立时便僵住了。
郁子珩抱臂倚在门边,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里一闪而逝的惊惶,“什么东西是我不能给,他一个小孩子却能给的呢?”
罗小川年纪不大,人却聪明得紧,一听郁子珩的语气便知这位教主是心qíng不好了,立马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教主。”
郁子珩不甚清楚地嗯了一声,“要到了么?要到了的话,就随我去练功吧。”
阙祤觉得有冷汗从额际渗了出来,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他没法确定郁子珩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都听到了些什么,那人不想让别人察觉他存在时,连呼吸都可以省去一般。
走到这一步,会不会在练功时出状况已经不需要再去考虑了,郁子珩再次加重了对自己的疑心,已是毋庸置疑了。先前对这些本来是不那么在意的,总想着能帮他练功就帮,帮不了被他杀掉那也是无奈之事;但这些日子以来,郁子珩对他态度大有不同,让他也多了几分自己真地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再回故土的期冀来。
可到底还是走了多余的这一步,让一切再次化为了泡影。
“属下能跟个孩子要什么,不过是逗着他玩儿罢了。教主有吩咐,属下自是不敢耽搁了正事。”阙祤眼睑微垂,缓缓站了起来,长睫在他眼底投下一片yīn影,透出浓浓的落寞意味,隐约间竟化成了一抹绝望。
郁子珩皱皱眉,直觉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神qíng,转过身当先迈开步子,“随我来。”
阙祤回给担忧地望着自己的罗小川一个安抚的眼神,而后一言不发地跟上。
是福是祸,都躲不过了。
☆、竭尽全力
一路无话地跟着郁子珩来到和风轩一层的练功房,阙祤心里所有的qíng绪都已经沉淀了下来,冷静得过分了。
郁子珩将伺候的人都挥退,吩咐说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来打扰。待得只剩下他和阙祤两个,才听不出喜怒地道:“你好像并不愿和我一起练功?”
“没有。”阙祤没说谎,的确没有不愿意练功,他不愿意的是应对练功后可能面对的qíng况。
“别骗我,代价你付不起。”郁子珩冷声道,“我记得你先前还曾想过以助我练功这事为诱饵,引出长宁宫的探子来,这也没过了多久,想法怎就不一样了?”
阙祤眉间跳了一下,半转过脸去。
这问题他不是完完全全没意识到,只是本能地没有去正视,这个时候被郁子珩挑明了,莫名就觉得有些难堪。可他还是拒绝去深究,即使那是自己的感qíng感受,有个声音在心里告诉他,某些事弄得太明白了,反而要吃亏。
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底里涌上来,又被他狠狠心地生生压了回去。
“没有不一样,”阙祤的声音平静里透着几丝冷漠,“教主开口,属下但无不从。”
在阙祤看不见的地方,郁子珩把手指节都捏白了。他盯着那人看了好一会儿,才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冷冷道:“那便开始吧。”
阙祤走到正中间放着的两个软垫前,等郁子珩坐下,才在他对面坐了,想说什么,可还是没说。
这副yù言又止的样子看得郁子珩脸色更沉,不悦道:“有话直说!”
阙祤理了理衣摆,道:“只是想说,练功时尤忌心不静,教主这会儿还是不要动气为好,以免适得其反。”
“……”郁子珩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阙祤半低着头等着郁子珩在那里做自我调节。
郁子珩反复做了几次深呼吸,觉得憋闷在胸口的郁气稍散了,才挺直了背脊坐得更正了些,道:“博元修脉所记录的内功法门很是了不起,先祖机缘巧合所得,传说只窥其门径,便已无人可敌。我不知当年有没有一个逆脉之人辅佐他练功,总之到了今日,除了秘籍中所记的这个方法外,已经没有哪条路走得通了。”
“教主试过别的路?”阙祤问道。
“一个人练过,找不是逆脉的人qiáng行逆气运功练过,我自己试着逆脉也练过,都失败了。”
阙祤没言语,心说只怕这次也成不了。
郁子珩又道:“博元修脉本就是两个人一起练一起取得进境的上乘内功,练好了你自也将获得极深的受益,不会有任何坏处。”
“属下自当尽力。”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阙祤一直没有去看郁子珩的眼睛。
郁子珩却不吝于给他施压,“我所有的希望,现下可就都寄托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阙祤眸子闪了闪,顿了片刻才道:“属下懂得。”
郁子珩将博元修脉第一层的口诀背了一遍,复杂的地方稍作解释,又将两人要如何相辅相成地运功细细和他讲过,这才准备正式开始了。
阙祤抬起双手,与郁子珩举起的双掌相抵,闭上了眼睛。
手触到一起的那一刻,郁子珩几乎想要一把握住那微凉的手指,他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阙祤看了半天,才道:“我们一进一退,从我进你退开始。”
真气自掌心流入,阙祤只迟滞了片刻,便下定决心般地提气与郁子珩送进来的劲力相配合,沿着全身各大经脉逆行而过。
大概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感觉,他才慢慢放松下来。
却在这时,郁子珩的内力陡然收了回去,快速退回他自己的身体。阙祤知道这是到了自己进的时候,若是跟不上,很可能两个人都要受冲击,当下不敢怠慢,立即催动真气,追着郁子珩的内息而去。
真气才在郁子珩身上行了一个大周天,阙祤便觉出了自己的不妙,心跳的速度开始变快,气息的走向渐有失控的征兆。阙祤咬咬牙,忍着不适,qiáng自镇压着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变得疯狂的内息,不敢在这对郁子珩来说至关重要的时刻出乱子。他感觉得出,只适才的那一炷香工夫,自己的内力已经比先前上了一层,压制起来并不容易;这一回合是以郁子珩为主,他体内的真气也在慢慢汇聚、变qiáng,此时作为辅佐的自己的内息要是横冲直撞起来,纵使不叫他走火入魔,只怕也会害他受伤不轻。阙祤想起他的内伤本就还没痊愈,若是被自己弄得伤上加伤,那可就糟了。
疼痛开始从身上每一条经脉里浮起来,那是错乱的真气找不到出路只能被qiáng压所带来的结果。阙祤睁开眼睛,看了眼毫无所觉的郁子珩,咬住了嘴唇,继续坚持。疼痛越来越qiáng烈,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只盼着时间能走得再快一些。
终于,郁子珩再次将真气推进了他的体内。
阙祤却已经无力分辨这会儿该是谁退谁进了,只是习惯地qiáng压着经脉中总想分离出去的气息,连可以收功的事都没意识到。
郁子珩这才发现了他的不寻常,试着用自己的内息引导他的内息,却失败了。他感受到对方的手掌有颤动的迹象,睁眼看过去,却被眼前人的模样惊了一下。
阙祤脸色白得几乎透明,冷汗已经将他两鬓的发全部浸湿,一道细细的血丝从他咬紧的双唇中滑出来,竟让郁子珩觉得触目惊心。
“混账!”林当的怒吼声从外边传进来,“教主也太大意了,怎能招呼也不打一声便同那可疑的家伙一起练功!旁边也没个护卫的人,万一出了岔子,你们负得起责任么?让开,教主怪罪下来,有我给你担着,你怕什么?”
生了锈一样粗糙的嗓音打破安静闯进阙祤的耳朵里,轻而易举便击溃了他那本就是勉qiáng集中在一起的注意力,一旦分了心,乱掉的气息便再也控制不住。它们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疯狂地在阙祤体内奔腾起来,阙祤撑不住,弓起腰背倒了下去。
郁子珩在看到他那副模样时便慢慢收功,这会儿正好将内力完全撤了回来,伸手扶住阙祤,皱眉道:“怎么会这样?阙祤,你还好么?”
阙祤想说话,一张嘴,血便从口中大量涌出。鲜红的血衬得他脸色更是白得吓人,似乎随时都有断气的可能。
近一个月来,郁子珩做得最多的事便是运功调息,见了阙祤这样也不耽搁,帮他转了个身让他背对自己,双掌分贴上了他背心两处大xué,再次将内力送了进去。
这才发觉,他体内真气乱得让人难以想象。郁子珩很确定,这绝不是博元修脉带来的后果,看来这内伤已经困扰他许久,使得他不能轻动真气。原来这便是让他犹豫的原因,郁子珩忍不住想,自己真是搞不懂这人,这么危险的事,他为什么不说?随即又想到,看他样子便知他早就不舒服,却一直qiáng忍着,这又是为了什么?为了保护自己么?
一种极为复杂的感qíng在心头升起,郁子珩还没来得及将其捕捉,就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朝这边靠近了过来。
“教主,快停……”林当边往里闯边喊道,一句话还没喊完,见了这与想象相去甚远的一幕,不由呆了呆。
郁子珩没理他,继续帮阙祤梳理乱得不成样子的气息。
没拦住林当尾随他一路进来的两个小侍匆匆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又迅速掉头跑出去了。
不多时候,那跑出去的小侍又回了来,身后是尹梵和祝文杰。
祝文杰看了看坐在地上的两个人,上前低声对林当道:“林长老,教主这边不宜打扰,我们还是到外头等着吧。”
“运功之时最忌外扰,”尹梵也道,“林长老便是不把执令使当一回事,可也得替教主想想。”
林当又注视着阙祤毫无生气的面色良久,才瞪了眼那找人来的小侍,转身出去了。
又过了约有半盏茶的时间,感受到阙祤体内真气都平息了下来,郁子珩才撤回双掌。
失去支撑,阙祤的身体软若无骨地倒了下来。
郁子珩单手扶住他,自己站起身,而后双臂一伸,将阙祤抱了起来。